第二天一大早,将军府外就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珣经过一天一夜的思索,最后想来想去,都觉得已经前无生路,他犯了这么不可饶恕的错误,那边的人必定会往死里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最后,他决定破釜沉舟。

他决定进宫。

既然那边注定无情,就怨不得他无义了。苏珣阴沉想到。

苏珣一大早就命人备马,由于刚好是休沐,所以苏珣准备直奔皇宫。可是刚刚走到大门附近,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十分喧哗。苏珣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跟在苏珣身后的管家擦擦额头,小心回禀道:“将军,不过是一帮子乌合之众,在府外喧闹。奴才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却不敢告诉苏珣是一大群人在府外哭丧。将军这两天十分暴躁易怒,这会儿这么干巴巴的说了,不是找死?

苏珣不悦道:“不过是一群愚民,将军府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若是再闹,直接弄到西营暗牢。”

西营是隶属于苏珣的部队,在西关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他们私下设立了暗牢,专门处理那些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处以各种刑罚。

世人皆知西营,却只有极少人知道暗牢,管家身为苏珣心腹,常年在帝京处理来自西关的各类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信件,对此自然十分了解。

管家连连应是。

管家以为让将军府的侍卫去处理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可是,他却不知道,苏流熙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今天,她会让自己光明正大的离开将军府这个充斥着阴暗和诡计的牢笼

二人越靠近大门,声音不仅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激烈,甚至能够听到是哭嚎声声声震耳。

苏珣怒极反笑:“这就是你说的已经处理了?干的可真是好啊,嗯?”

管家冷汗涔涔,不知怎么侍卫如此没用。现在……怎么办?那可是在……

苏珣在管家突然变得慌张的神色中一步踏出了将军府大门。

眼前的一幕惊得原本怒气极盛的苏珣也愣怔了一瞬。

这、这……谁来告诉他,眼前这飘扬的满目的白幡,这挤满街道哭嚎不已的人,这放在将军府门前的棺材是怎么回事?!

而将军府的侍卫足有近百人,却都满面奇异的站在那里,并不阻止。

苏珣回头狠狠给了紧随在后的管家一巴掌:“这是怎么回事?!”

任是管家经过不少风浪,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他怕的可不是这些人,而是这样的场面让将军看到了,这下完蛋了!

管家连忙对着侍卫长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们处理吗?如今污了将军的眼,让将军府染了晦气你们担得起吗?!”

侍卫长委屈道:“他…他们…不是将军让来的吗?”

苏珣瞬间怒极:“你说什么?本将军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

侍卫长身躯一抖,呐呐答道:“可是他们…他们有带有将军私章的纸令啊……”要不然他们早就把人拖走了,又怎么会让人在将军府门前闹?

苏珣震惊至极。

正在围观专心哭嚎的人们看到将军府的大门打开,有一个人当先出来,场面静默了一下,而后有一个声音说道:“那不是苏将军吗?”

“是啊

!前几天将军回京,我在街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会错!就是苏将军!”

“将军果真是一如传言的英勇魁梧啊!”

“就是就是!哎,听说今天这么多人都是苏将军派人请过来为他的姨娘哭丧的,苏将军真是至情至性之之人啊!”

“原来如此啊!我说怎么今天将军府这么热闹啊。”

“这位死去的姨娘也算是荣宠至极,了无遗憾啦!”

……

苏珣身有武功,听力本就好于常人,加上现场众人说话时并没刻意降低声音,苏珣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只让他一头雾水。心中却更为恼怒。这种万事不在掌握中的感觉,就好比把自己的脖子放在敌人的刀下一般让人心中生寒。

然而他又不能再这样的场合发火,于是强压怒气,对着管家阴沉道:“滚去看看怎么回事!”

管家连忙派人去问。

因为围观的人太多,所以派出去的人很快回禀:“管家,他们都说是…是…”

说话的人一脸纠结,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在管家严厉的目光下,终于把话说囫囵了,“说是将军原来极其宠爱一位姨娘,后被人陷害失宠多年,病患缠身,一心只盼着向将军证明自己的清白。

谁知红颜薄命,偏是没能熬到将军回京,在将军回来的前一夜去了!苏将军后来明白始末,追悔莫及。一心想要补偿亏欠多年前犯的错,那位姨娘是江南泉阳人,距离帝京何止千里,自从嫁进将军府便没有回去过。将军便想着把那位风光大葬后,将人送回泉阳,以好让她回归故里,消除生怨。

而那位姨娘的女儿…因为太过悲痛,坚持要陪伴生母回乡,将军担心在将军府她还会被害,就干脆让她也离开,为以绝后患,竟是要断绝父女关系,只给了她们一笔钱,好让她们好好生活……”

管家几欲以头抢地。

这些人都是白痴吗?这么荒唐的流言也信

其实管家虽然满肚子阴谋诡计,又怎么会明白社会舆论本来就是三人成虎的呢?

在这样的时代,邻里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想看想听的就是这种八卦,谁会在意它会不会是真的呢?

在苏流熙命人散播的流言里,集合了情仇爱恨,家宅里斗,沉冤得雪,幡然醒悟等等刺激人的因素,谁不是只顾一脸神秘又隐隐兴奋的来讨论这件事呢?至于真相……在一定程度上,那是连上位者都嗤之以鼻的东西。

正在管家纠结到底该怎么回禀苏珣的时候,忽然从将军府走出了两个人,正是苏流熙和明兰。

苏流熙一身麻衣,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她身后的明兰也是红着眼睛,看起来二人皆是十分憔悴。

二人走出将军府的大门,路过苏珣的时候根本无视,直奔位于人群中央的棺材。

别人都以为里面就是赵姨娘的尸身,而实际上,这样炎热的天气,根本没有办法长期保持尸身不腐,而且,苏流熙并不愿意把赵姨娘的身体放在这样的地方,虽然她需要离开,却也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故而,她早就偷偷送赵姨娘入土为安的了。

她只是趁着侍卫们换防的时间漏洞来把赵姨娘的尸身运出将军府。

她把赵姨娘葬在了一个树木葱郁的山上,下边就临着一条小溪。依山傍水,关键是终于没有了那么多的束缚,苏流熙想,赵姨娘应该也是满意的。

而现在的这口棺材里,不过是放了几块石头。

苏流熙直直走向棺材,正在哭嚎的人们看见她,心里明白这便是那个姨娘的女儿了。便纷纷让路。苏流熙得以顺畅的走到了棺材的前面。

她并没有哭,脸上甚至是一片冷静的沉肃。然而围观的人不知为何却都忽然莫名的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可怜,娘亲去了,自己也即将独自护送棺柩远行千里,连个依靠都没有,真是……

苏流熙站在棺前,轻轻说道:“娘亲,女儿来了。”

是的,女儿来了

。在经历过那么多艰苦心酸,那么多枪林弹雨,那么多不可预知之后的今天,来了。

她的声音稚嫩清脆,却微微挂着一丝沙哑,像拿着碎裂的瓷片滑过冰面,令人心头生颤,冒出一股子的心酸。

周围原本兴奋着的人中有人渐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她忽然转向苏珣,声音大了一丝说道:“流熙要带着母亲走了,从此和镇西将军府再无任何瓜葛。愿日后再不相见,将军…可要保重。”

话中镇定慎重之意如此明显。显然是没有一丝不舍。

不知曾在将军府受过怎样的苦呢。所有人想到。小小年纪,身后是已去的娘亲,身前是再不想见到的父亲。上面天空高朗,周边人群熙熙。而唯独她茕茕独立,身姿伶仃。

围观的人忽然有人抹了一把眼睛。

苏珣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整蒙了。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小贱人,是因为他那天没能捉住她,所以让她如此大胆吗?她以为自己是谁?

苏珣刚想回嘴怒骂,却忽然瞄到管家的眼神--是了,这可是在将军府门口!他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表达他对自己女儿的厌恶?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种。她竟然真敢!

忽然,苏珣看见苏流熙袖中光芒一闪--那是--那是他的印章!还有,那可是…那可是他联系那边的凭证!他震惊至极,抬眼却刚好看到苏流熙嘴角划过的一丝讥讽。

苏珣本就已经快情绪崩溃,苏流熙这一举动,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日他若不好好收拾了她,她就不知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

苏珣猩红双眸,厉声吼道:“来人啊!把她给本将军绑起来!至于其他人…在场哭丧的全部抓起来送到西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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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