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乌鞘岭关隘时,天空居然落下了雪花,一下子提起了越儿欣赏风景的兴致。如果不是哥哥将她的骆驼拽着下山,她可能还沉浸在祁连山远处的烟雾中而驻足不前呢。

祁连山绵延向西,远处的山峰顶上还有常年积雪,下面是一片一片的松林,雾气感觉就是从松林间升腾起的,飘渺在山腰。

越儿一直在回头张望,此时他们已经翻过了乌鞘岭,来到了山脚下的关口,有守军在这里盘查路人,过往的商旅、使节都要在在这里查验文书。

“这山很象一条龙哎,”越儿很兴奋地说。

“小姑娘,你说对了,这条大岭啊,就叫冷龙岭,”守关的一个老军笑呵呵地对她说,“乌鞘岭是冷龙岭的东南头了。”

过了关口,沿着山路一直往下,山路的尽头,也许就是凉州城了吧。

远远地,可以望见凉州城了。

远处有一个亭台楼阁,被绿色所掩映,显得格外不同,远远的能看到有好大的一池水。

在越儿向那里张望的时候,马龙从她身后赶了过来,“漂亮吧?”

“马大哥,那里是什么地方啊?”

“那是灵云池。我们在凉州可能要停留几天,要是不累啊,就到这里来转转,好看得很呢,”马龙的话很有诱惑性,说完还冲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好啊,那我让我哥带我来,”越儿很向往。

“哦,我看你哥肯定没工夫,凉州城里的事都够他忙活的了,哈哈,他估计是没指望了。”

看到令狐楚打马从后面赶过来,马龙拨转马头,向队伍的后面奔去,和令狐楚擦肩而过。

越儿知道,她听说在凉州,哥哥有一个心仪的胡姬,很漂亮,能弹一手好琵琶,她精通各种舞蹈,尤其是胡旋舞,让人惊奇。那胡姬对哥哥也很钟情,每次保护商队挣来的钱,哥哥大部分都要去她所表演的酒楼中花掉的。

这个胡姬,是一个龟兹女子,叫白笑玉。

如果不是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哥哥还是这条路上的游侠和护卫,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将白笑玉迎娶回家,作自己的嫂嫂。

可是,现在哥哥要带自己西去了,去比沙州更远的安西,去比安西更远的撒马尔罕,去撒马尔罕更西的君士坦丁堡,那,这个凉州城中漂亮的胡姬呢,她该怎么办?

就在令狐楚策马奔跑在队伍的两头时,马龙和胡家父子在一块嘀咕了几句,然后马龙过来对越儿说,“越儿,马大哥带你进凉州吧。你哥哥有事,就让他先走一步?”

越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答应,“好啊,让他先进城吧,不然这样折腾下去,大黑马都要被他累死的。”

众人都哈哈大笑,“是啊是啊,让他先进城吧。”

马龙又催马来到令狐楚的身边,“行了,别跑了,都快要看见凉州城门了,你先进城找笑玉吧,晚了她要忙了,我带大家慢慢走,老地方,悦来客栈,胡掌柜已经派人把店给包下了。”

令狐楚有些不好意思,“子骏兄,这不合适吧,我还是跟大家伙一起进城吧。”

“你就别跟我们装蒜了,连越儿都说,再不让你进城,大黑马要被你跑死呢,快走吧,还等着我用鞭子抽着你走啊?”

“嘿嘿,”令狐楚傻笑了两下,“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一步,完了我到客店找你们去。驾!”

令狐楚双脚踹蹬,两腿一夹马肚子,大黑马嘶鸣了一声,向凉州城绝尘而去。

“哦!哦!哦!”

他后面,商队的人都发出这样的欢呼,其中叫的最响的,是马龙和李俊、宋武这几个刀客。

白笑玉站在窗前,向大街上张望着,那个身影还是没有出现,那匹黑马也没有停留。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从长安过来的客商陆续能带来他的消息,尤其是他要去撒马尔罕的消息,不光是长安,连凉州都听说了。

白笑玉已经养成习惯,就是每天在固定的时辰,在窗户边等着他的出现。她知道从兰州出发,商队到凉州的大概时间,也知道从甘州出发商队抵达凉州的时间,在不同的时间,她向同一个地点守望,等待那个游侠的出现。

在空闲的时候,她都在房间的窗口翘首以待,她知道,只要他来凉州,必定要找她。

可是,如果他来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白笑玉颓然坐在妆台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发现魂魄已经被那匹黑马载走了,如果他要去西域,甚至更西的地方,自己情愿跟他一起去,不管他是否同意。

窗外一阵疾速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白笑玉突然觉得心跳加快,赶紧起身,向窗边走来。

马蹄声没有了,一声熟悉的马的嘶鸣,那匹黑马就在她的窗下。

难道这是梦吗?咬一咬指头,很疼。

她在笑,笑出了眼泪,表情很迟钝地看着马背上的人。

他还是以前的样子,黑色的衣服,一件又长又旧的斗篷,那把长剑背在身上,还有他的弓箭。

令狐楚也在傻傻地看着她。

她还是那么漂亮,黑色的秀发编成的小辫子,一个银色的花边盘绕着,夹身窄袖小袄是耀眼的红,显得很艳丽,下面肯定是长锦裤吧,还有那双红色的鹿皮靴子。也许是最近比较累,感觉她的小脸又瘦了很多,此刻正倚着窗户向他傻笑,边笑边擦眼泪。

令狐楚放下了缰绳,双手向她张开。

白笑玉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奔下楼去,跑到令狐楚的黑马跟前,被令狐楚俯身抱起,放到了前面。

大黑马驮载着他们两个人,向街道的另一头奔去,一直跑出了大街,跑出了凉州城门,向天地的尽头飞奔而去。

悦来客栈。

胡西原和周江安排人住下,马龙和七名刀客环视四周,开始安排值夜警戒,程二牛和铁信石等人,将骆驼拉到后院,开始将驼架子卸下来,让牲畜们也得到足够的休息。

店里的伙计将越儿和胡杨带到了楼上的房间,胡杨父子住了两间,令狐兄妹两间。

“越儿啊,在凉州好好歇息,后面可能就不会有足够的时间歇息了,有什么需要,喊小二哥,”胡杨笑呵呵地给越儿说。

身边领路的小伙计赶紧应话,“哎,对了,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喊一嗓子我就上来了。”

“好的,辛苦你了,小二哥,”越儿笑眯眯地答谢,让店小二很受用。

“别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几位路上辛苦,早点歇息,”说完,店小二懂事地退了下去。

越儿是真有些累了,房门也没关,直接就躺到了**,四肢伸展,“好舒服啊,还是**舒坦。”

不知不觉,眼皮突然沉了起来,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外面,众人还在忙碌着。

一阵熟悉的马铃,让客栈里外忙碌的人都停住了,向门口张望着,那是令狐楚的大黑马的铃铛。

祝小六探头向外看,立即失声,“回来了,两个人呢,我的神啊,太美了。”

于是众人呼啦全冲到了门口,见到令狐楚正将白笑玉从马上抱下来,然后两个人手挽手向客栈走来。

伙计连忙向前行礼,满脸笑着,“令狐公子,白姑娘。”

令狐楚将马缰绳扔给他,“给我牵到后院吧。”

等他们进到客栈中,人们的目光还是聚焦在他们两个身上,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见笑玉了,比如胡西原,比如马龙,比如李俊和宋武他们。

认识的人纷纷打招呼,不认识的人也打招呼,于是令狐楚将他们一一介绍给白笑玉。

程二牛、祝小六、书生王长齐,甚至周江,因为第一次见不免有些拘谨,因为白笑玉是龟兹人,所以都用西域的胡人礼节向她问好。

白笑玉表现得很大方,人生话不生,言语中透露着西域女子的豪爽和果敢。

“周大哥,您好,常听子羽提起您呢,说您在生意上可是一把好手。”

周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感觉哪是龟兹的舞女啊,跟令狐楚没过门的媳妇有什么区别啊。

“这是二牛哥吧,早听说你是长安西市有名的大力士呢,果然名不虚传啊。”

程二牛乐得胖脸象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双手直搓搓。

“王先生,你好,久仰大名啊。”

“惭愧惭愧,姑娘才是天生丽质,和令狐公子在一起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双啊,”王长齐不愧是读书人,关键时刻能说出比较好听的话,让大家都刮目相看一番,书生自然有书生的本事。

接着,两个人上楼去见胡杨老人了。

越儿睡得很香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一张漂亮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自己的身上盖着被子,她是谁呢?

“越儿,”她的声音很好听,越儿看到了一个龟兹女子,黑色的发辫,银色的头饰,迷人的微笑,简直象画中的神仙,难道她就是哥哥的那个意中人?

“你是白姐姐吗?”越儿想到了,就直接问。

白笑玉笑着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越儿看着白笑玉,微微地笑着,她觉得有一种幸福,哥哥原来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意中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能做自己的嫂子。

白笑玉也这么看着令狐越,也在微微地笑着,为他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幸福而甜蜜着。

美好的气氛总被人破坏。

令狐楚从后边走来,“下次睡觉要记得盖被子,不然着凉就有你难受了。赶紧起来吧,我们要去吃晚饭了。”

“哎呀……”两个人对他破坏本来很甜蜜很温馨气氛的行为,同时表达出了不满和反对。

“越儿,吃完饭,带你去看白姐姐跳舞,好不好啊?”令狐楚又甩出了一招杀手锏。

“真的?”越儿一下子从**跳了下来,拉着白笑玉的手,仰着小脸问。

白笑玉点了点头。

“噢!太好了!”越儿乐得蹦了好几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