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海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抵达了大海的东岸,在水手们齐声高喊的号子中,平稳地驶进了提尔港。

长长的、宽宽的踏板放下,海水依然拍打着船舷,温柔地摇晃着一路的疲惫和美丽的记忆。

“船长,”越儿对达乌斯产生了一种依赖,“我们到了,我们的旅行又要结束了。”

“是的,娜达小姐,这次旅行很顺利,希望能给你留下美丽的回忆。”

“谢谢您,船长,我觉得您很象我的父亲,”越儿说着,眼睛湿润了起来。

“我在这一路上,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也许你很快就会回到东方,可我听阿拉伯人说,也有船能到达东方,希望有机会能带领我的船员,前往美丽的东方。”

“船长,有机会我会再到海边的港口寻找您的,虽然世界足够大,但大海在这里,港口在这里。”

“我们期待你的出现,孩子。”

哈萨木和其他阿拉伯商人也和众水手互相分别,大家又经历了一路平安、愉快的旅行,都建立很深的友情,彼此祝福着。

所有的水手都在船边和岸上和越儿他们道别,特别是越儿、海伦、卡扎三人,他们一行了四次,友情更深刻,而这一次又是最后一次,娜达要返回东方的故乡了,不会再前往君士坦丁堡了。

吉勒斯和丹尼斯还拿出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串做工略显拙劣的珍珠手链,和贝壳作成的一只小鸟,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做的,“看着它们,想起我们,想起大海和这条船。”

越儿伸手接过,“谢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陪我前往君士坦丁堡和送我回来的朋友们,谢谢你,吉勒斯大叔,还有丹尼斯大哥,谢谢你们。”

提尔港口有很多商人提供骆驼和毛驴的雇佣服务,专门为从海上来的商人搬运货物到大马士革城,哈萨木和段英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老熟人,彼此之间也无需讨价还价,直接就开始搬运货物。

一匹骆驼在越儿面前跪了下来,“娜达小姐,一路很辛苦吧,我知道,海上很颠簸,你该好好休息。”

一个略瘦的大胡子老汉亲自牵着骆驼来到越儿面前,“是的,伊尔法尼老板,您的生意还好吗?”

“唉,承诺安拉眷顾,我还有微薄的生意养活我的家人、伙计和这些骆驼,现在哈里发在跟罗马人打仗,争夺小亚细亚的一些城堡,影响了一些生意,不过没关系,安拉告诫我们不能贪婪,能看到美丽的娜达小姐从罗马平安回到大马士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谢谢您,伊尔法尼老爹,”越儿当然知道罗马和阿拉伯人的战事又起,如果不是哥哥和皇帝的关系,自己也许还不一定能顺利回大马士革呢,她此刻更关心的是大马士革城的胡杨老人,还有老犹太商人塔扬。

“坐稳了,我们出发,回大马士革了,”伊尔法尼高声吆喝着骆驼,老骆驼很有经验,慢慢地起身,越儿也感激地拍了拍老骆驼,老骆驼象是懂了越儿的心思,还高兴地叫了两声。越儿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骆驼和小白橐驼,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四个多月,它们怎么样了,要回家了,它们会高兴吗?

此时老骆驼已经平稳地迈来了脚步,伊尔法尼老人牵着骆驼在前面,后面是一支浩荡的商队,带着罗马君士坦丁堡的货物向大马士革的西门行进了。

“大马士革,我又回来了!”越儿忍不住高喊,“我又回来了!”

段英还是更愿意走路,两趟航海让他领略了之前越儿的艰辛,而一回到陆地,心里顿时觉得踏实了很多。

此时的段英已经不再是那个商队里的毛头少年了,自从离开撒马尔罕后,段英就独挡一面了,不管是和越儿在一起还是独自带领商队来往于大马士革和撒马尔罕之间。这三年中,段英的成长速度同样惊人,越儿在经商方面的天赋得到了胡杨和塔扬两位老商人的点拨,而段英却是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商队的首领,率领商队来往于大马士革和撒马尔罕多次,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了接触,俨然已经成了玲珑八面的人物。现在商队里的很多人都管他叫段首领,或者段老大,进阿拉伯境内收的伙计们自然也都知道商队中只有娜达小姐和段老大,而对于传说的其他人自然只是耳闻。

越儿的三个街坊也大有改变。他们本是长安市井小民,因为厌倦了平庸的生活,也对这条商路的远方充满了好奇,他们开始了这场漫长的旅行,于是他们跟随他们看护了多年的小妹妹来到了这座天上城市-----大马士革。

程二牛更强壮了,但不向以前那样莽撞了,他依然那么热心,力气比从前更大了,在商队里没有人能摔得过他。祝小六也没有那么轻浮了,在商队里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成为段英最得力的助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王长齐也一改过去酸秀才的形象,脸上也开始蓄须,被海风吹得有些黝黑的脸膛显得更刚毅。

“越儿,我们在大马士革呆多久?”段英一边照看着运送货物的骆驼,一边在越儿的骆驼边问到。

“不知道,一时半会走不了,我们还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还得等哈里发批准呢,”越儿在骆驼上一边思考后面的事情,一边跟段英商量,“小段,从大马士革到撒马尔罕三个月的时间够不?”

“足够了,要是快的话,两个月就能过阿姆河了,”段英来往两个城市多次,对主要的道路已经熟悉在心了。

“不,我们没那么快,等一下我哥他们,还有胡爷爷呢,队伍快不得,”越儿的眉头紧皱着,思考其他的事,“可是,我怎么跟哈里发说呢?我们在大马士革的一切,就这样放弃了吗?”

“哎,实话实说吧,哈里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会放我们走的。可是,大马士革的店该怎么办呢?”段英也在挠头,远远的,已经能遥望到大马士革的城墙了。

身边来来往往的商人们多了起来,就象溪流汇成大河,很多熟人互相打着招呼,其中也有很多人向越儿打招呼,“娜达小姐,您回来了?”

“是的,今天刚下船,”很多人都认识她,但她却不认识所有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只好面带微笑,礼貌地回答大家的问候。

“安拉保佑,娜达小姐又回到大马士革了,罗马她只呆三个月,而这里才是她的家,”牵骆驼的伊尔法尼还在为娜达小姐雇自己的骆驼而骄傲呢。

“安拉保佑,”打招呼的商人们同样真诚地祝福着娜达。

“伊尔法尼老爹,回家的感觉真好,您不知道,我可是太想念它们了,”越儿又拍了拍老骆驼,老骆驼又开心地叫两声,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惹来了周围人们的一片笑声。

“娜达小姐的商队全都是骆驼,连我的老骆驼都这么高兴,那说明你可是安拉欣赏的商人啊,你的商队也是最好的商队。”

伊尔法尼的赞扬让所有的人都很受用,段英更是自豪,大踏步地走到了前面,直奔前方的城门。

进城后,越儿吩咐段英带领着众伙计将货物送到他们的仓库中,自己带着海伦和卡扎径直去绿圆顶宫前的广场店铺,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胡爷爷怎么样。

店里很安静,当越儿悄悄地冒出头的时候,很清楚地听到两个老头子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什么,阿拉伯青年塔立格在一边进行附和,他们在评价一颗宝石吗?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啊?”

人还没进来,越儿先向里面好奇地问了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塔立格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她们面前,“娜达!你回来了?我们还想你是不是快回来了呢?”

“哦,哦,哦,让我们昏花的老眼看看,是谁从遥远的罗马回来了啊?”塔扬的尖嗓门还是那么大,“小娜达,什么时候下得船?”

“今天中午,你们还好吗?塔扬先生?看您的气色可很不错啊。”

“当然,当然,吃得饱睡得香,生意红火,还有一位波斯老家伙整天吵架,当然精神好啦。”

越儿来到胡杨面前,胡杨老人一直微笑着看着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还是那样的慈祥,“爷爷,我回来了。”

胡杨老人笑成了一朵牡丹花,“路上顺利吗?”

“恩,”越儿点了点头,“很顺利,爷爷,我有好事情要告诉您。”

“哦?”胡杨有点意外,所有人也听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塔扬,几乎将尖耳朵都凑了过来,“莫非你……”

越儿又点了下头,“是的,爷爷,我遇到哥哥了,他和马大哥也到了君士坦丁堡,而且,我的血汗症好了,突然之间就好了,而且再也没有流过血汗。”

“真的?”胡杨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象铃铛,嘴巴也张得老大,“我的小越儿,这太好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是啊爷爷,我们,我们可以回家了……”说完,越儿突然一头扎在了胡杨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爷爷,我们回家了。”

胡杨老人慈爱地抚摸着越儿的头,“好。我们回家了。真的可以回家了。”

“嘿,嘿,小丫头,老家伙,这样的好事应该笑,干吗要哭呢,今天是一个好日子,我们不应该庆贺一下吗?恩?”塔扬看越儿哭了一会,主动地跳出来调节气氛,“今天老犹太人请客吧,我们享受一下神赐予的美食,怎么样?”

“越儿,别哭了,听见没有,能让老犹太人掏钱包的机会可不多啊,我们必须利用,不过老塔扬,你可不能只请我们几个啊,我们还有一个完整的商队呢。我们的所有人,都要参加你的宴会,怎么样啊?”

“不行,不行,人太多我会破产的!”塔扬作一副狡黠状,然后问越儿,“娜达,给我的货带到了吗?”

越儿也假装思考,“哎呀,我想不起来了,好象没有吧?”

“好吧,好吧,今天晚上你们所有人的晚饭我都包了,不管是商队的脚夫、奴隶还是工匠,犹太人不差这一顿饭钱!没想到,小娜达居然也学会敲竹杠了,我还以为你还是那个诚实的纯洁的孩子呢,唉,没想到受老波斯人的毒害太深了,你不可救药了。美丽的娜达小姐,请你好好想一想,帮我带的那批货物呢?”

一顿酒肉这么能和那批货物相比呢,老犹太人迅速转移话锋,还不忘攻击一下自己的老伙计。

“当然运到仓库了,塔扬先生,不过您得付我运费,我的朋友们搬运他们很辛苦的!”

“当然,当然,运费多少你就从你的学费里直接扣除就可以了,”塔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过我倒是很有兴趣跟你的商队前往你们的长安去看看,怎么样啊?”

“好啊,塔扬先生!”越儿立即兴奋了起来,“大唐会很欢迎您的,不过旅途很漫长,不知道您能否骑得惯骆驼?”

“骆驼?该死的骆驼,我讨厌骆驼,又臭又脏又喜欢流口水,我还是喜欢毛驴,或者美丽的马……”老犹太人又在耍活宝了,看来他今天真得很高兴。

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只有塔立格的神色悄悄地黯淡了下来,娜达要回家了,那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