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富人区。

罗马风格的大门,两格白色的大理石廊柱,两扇檀木大门上镶嵌着金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从高大的石头院墙上望去,能看到各种高大的树木。

没错,这里就是越儿在大马士革的家。

胡杨老人和塔扬自然知道她一路舟车劳顿,问明了情况后就将她和海伦、卡扎赶了回去,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息,越儿也真有些累了,和大家道别后就回家来,先洗了热水澡,换了身阿拉伯少女的衣服,然后在她温暖舒适的小房间里的床榻上就睡下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越儿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仿佛听到了水声,水就在她的身边,摇晃着她的床榻,不,自己不是躺在地毯上,更象是一个小船一样的摇篮里,自己也不是躺在地板上,而是大海的海面上。她仰头,能看到蓝天白云,和偶尔飞过去的一只白色的海鸟,那只萍水相逢的小海龟就在她的身边。

好美啊……

突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块巾帕在轻轻地擦拭她的额头,“海伦姐姐……”

“越儿,是我,”声音好熟悉,原来是段英,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看你累的,都流了这么多汗。”

“我又流汗了?没有血吧?”越儿一动也不想动,懒懒地问。

段英把巾帕放到她眼前,“当然没有,你看,好着呢,都是汗水。”

越儿长出了一口气,“我刚梦到我一个人在大海上呢。”

“刚下船嘛,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船,累的,”段英从边上摸过一把水壶,给她倒了杯水,“喝点水吧。”

“才不是呢,我觉得在海上可舒服了,一点也没觉出累来,还很安全,也许我喜欢上航海了呢,”越儿挣扎着坐起来,接过水杯开始喝水,喝了两口才想起来问,“海伦姐姐呢?”

“海伦姐姐当然也累了,我让她回房间也休息去了,大家都累了,都在休息呢。”

“你怎么不休息啊?”越儿突然皱起了眉头问,“哎,小段,你怎么偷偷溜到我房间里来了?”

“什么叫偷溜啊?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我要保护你啊,”段英有些着急,也带着坏坏的笑。

“保护我什么?我在自己的家里哎,”越儿很不解。

“你忘了,大马士革的盗贼多得很,万一他们趁我们疲惫的时候来偷东西怎么办?万一有什么蛇啊老鼠的东西闯到房间怎么办?万一你做了噩梦怎么吧?”段英眼珠子一转,“不过,越儿,你睡着的样子可真好看。”

越儿听得又气又笑的,“都休息了,你不累啊?”

“我不累,回到大马士革就不累了。”

看着段英的脸,越儿笑得很甜蜜,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我们要回大唐了,高兴吗?”

“当然,我们都出来好几年了呢,也该回去了,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撒马尔罕肯定都变了样子了呢,唉,你还回去过两趟,我自从离开就没回去过,也不知道周大叔和师傅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们都好着呢,在撒马尔罕嘛,都是老熟人,不过我们在大马士革也是这么朋友哎。越儿,你说人是不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习惯了周围的环境就舍不得离开了啊,就象我们习惯了撒马尔罕一样的。”

“是啊,其实如果不是君士坦丁堡的那个皇帝,我也挺喜欢那里的,可是,没想到弄了个血雨腥风的,现在真不舍得大马士革。小段,大马士革和撒马尔罕比的话,你更愿意留在哪儿?”

段英想了一下,“大马士革,我觉得还是这里让我更喜欢吧。”

越儿抬起了头,“恩?为什么?”

大马士革的月亮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月亮,又挂在了东方的夜空,安静地照着这个甜蜜的庭院。

院子里,段英和卡扎又在练武,两把弯刀挥舞着,碰撞得叮当乱响,越儿坐在胡杨老人的身边看着,海伦在后面的大厅里给他们煮着咖啡豆,一股香气已经飘了过来。

“今天终于让老犹太人出血了,舒服,”胡杨拍了拍肚子满意地说,“这老东西,平日可抠门了,都是自己悄悄地跑回家自己吃饭,我就不明白,他就孤身一人,挣那么多钱留给谁,还这么小气,哈哈哈。”

“爷爷,今天塔扬先生很高兴,虽然拿出了那么多的钱,但我看他其实是开心的啊。”

“是啊,越儿,他今天跟我一样高兴、开心,都是因为你平安地回来了,你给他带来的那些货其实还是次要的,但在他的心里,你很重要,他把你当成了一个最好的学生。越儿啊,塔扬先生可是这个世界上优秀的商人啊,他以前跟你说的很多话,教你的很多东西,你一定要记在这里,”胡杨很认真地告诉越儿,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记一辈子,以后再把它们告诉你的孩子,这都是优秀商人的经验啊,我不得不承认,犹太人是天生的优秀商人。”

“波斯人也是,爷爷,我是世界上所有优秀商人的学生,”越儿很自豪地昂着头,“波斯商人,粟特商人,犹太商人,还有阿拉伯商人,都是这个世界上优秀的商人,”

“那这么多民族的优秀商人教出来的好学生,不会让我们老头子们失望吧?”胡杨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在这条丝绸和瓷器的商路上,爷爷希望你作最优秀的商人。”

突然一阵大笑,卡扎和段英两个人的练习暂时先告了一段落,连胡杨的那位昆仑奴火耳也忍不住上来凑热闹,和段英与卡扎切磋起刀技来。

“越儿啊,我看你跟小段之间有很多共同的地方啊。”胡杨老人神秘地捋着山羊胡子笑了笑,“你们两个配合得很好嘛。”

“爷爷,什么共同的地方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越儿早就听出了老人的言外之意,只是撒娇一样地装糊涂。

“你看他多爱学习啊,现在卡扎和火耳都快成了他的护卫了,一有空就喜欢跟他在一起,很象当年楚儿啊。”

提起了哥哥,越儿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爷爷,你说我哥他们,能赶在我们前面顺利到达撒马尔罕吗?”

胡杨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不知道,也不好说,听粟特人说,北方草原的冬天确实很漫长。楚儿和马龙也都说了,如果赶上草原的冬天,估计要等几个月,北方不象大马士革和美索不达米亚、呼罗珊这边,有这么多的城镇,那边一片荒凉,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啊,必须在撒马尔罕等下去。不过,越儿你放心好了,既然你哥哥已经和草原的各个部落成为了朋友,就没有任何问题了,除了草原人会留他们过冬外,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的行程。”

越儿点了点头,“爷爷,你是没看到,草原上那些骑兵,居然都听马大哥的,马大哥就跟他们的部落大酋长一样,我哥哥呢,带的是五大三粗的野蛮人,听说一伙子也是北方草原的,另一伙子是什么高加索雪山来的,你说,他们一到草原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这也怪不得他们,”胡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北方的草原民族彪悍,只有你更强大,否则他们会吃掉你的。他们看来是打败了他们并成功地和他们成了朋友,不然那些人不会听他们号令的。”

越儿点了点头,“是的,哥哥大概讲了下情况,刚到药杀水入海口,营地就被袭击了,货物被抢了,很多奴隶也被杀了,他们刚好离开起办事,不然也凶多吉少,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什么就没有了,后来他们看到一个强大部落欺负另一个部落,就出手相助,最后帮那个小部落征服了那个大部落,小部落里的好几个勇士跟他们去了罗马。”

“他们是大唐优秀的游侠,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的,放心吧,我们就在撒马尔罕耐心地等他们吧。”

“爷爷,我们、我们在大马士革的店怎么办呢?地段那么好,生意那么好,如果放弃了,真是可惜了啊,”越儿突然很舍不得自己在大马士革刚刚开始的事业,她陷入了迷茫,这里面都是自己的心血,尤其是那个店,这个家,那是哈里发送给她的礼物,“爷爷,还有这个院子,要是能装到骆驼背上带回长安该有多好啊!”

“哈哈哈……”胡杨老人仰天大笑起来,“没想到,我们的越儿还这么贪心啊,那我问你,现在这个情况,你必须做出选择,是留在大马士革呢,还是回长安?”

“那我肯定要回长安了,我只是舍不得大马士革而已,”越儿脸很红,喃喃地给自己小声地辩解。

“啊,这个,好办,明天啊,你叫长齐和海伦把这里所有的一切,从大门到走廊,到小楼,再到每一个房间,都画下来,等到了长安,你就按照图上的样子盖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好不好啊?”

这个主意好,让越儿的眼前一亮,对啊,可以画下来,回长安了也盖一个,可这里的怎么办呢?

“越儿啊,你现在才是十几岁的孩子,爷爷都要七十了,你想想,以后说不定你还能来大马士革的嘛,这里的院子先留着,等你下次来了再接着住,从撒马尔罕到大马士革有多远,小段最清楚嘛。”

这个时候段英也走了过来,边走边抹汗,“对,我最清楚,没多远的,也就两个多月,要是想来,我保驾!”

“你啊,就知道吹牛,”越儿给了他一个白眼,掏出手巾给他擦汗,边给他擦边嗔怒,“你忘了,从长安到撒马尔罕有多远吗?我们走了那么久,又是沙漠又是雪山的,你以为是串门呢。”

“我还真没觉得有多难,从大马士革到撒马尔罕,还真跟串门一样,虽然长安到撒马尔罕远了点,但也不过如此,胡爷爷,您说是不是?”段英很有底气,似乎也喜欢上了这样的旅行生活。

“恩,好小子,有志气!我老了,以后这条商路的繁荣,就靠你们了,你们能行的!”老胡杨望了一眼天边的月亮,向这对恩爱的两个少年慈祥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