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传说中的湖,已经三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不过很可惜,都是海市蜃楼,在干燥的热空气中浮动着,摇曳着,那汪蓝蓝的水,仿佛一道致命的诱惑,在吸引着疲惫的人们。

越儿的白色小骆驼无动于衷,对那美丽的海市蜃楼不理不睬,鼻孔直喷热气。大家就知道附近依然没有水源。

可是,大家的水是越来越少了。

本来大家所携带的水,谁也不知道是否能完全支撑到罗布泊和孔雀河,在沙暴后又将最宝贵的五大皮囊的水送给了落难的商队,这样大家的希望一下子降低了很多,这可是赌命啊。

骆驼能扛,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可以,但人和马不能扛,马匹毕竟是牲畜,吐一吐白沫倒也没什么,可全商队这么多大活人毕竟要消耗水的,尤其是胡杨、白笑玉和越儿。

水自从进了大漠之后就开始了定量,每次大家喝水必须喝几口,不能多喝,尤其是到了后期。

过了白龙堆,每个人的水量只能是一小口了,谁也不例外。越儿年纪小,嘴唇都起了干皮,但她使劲坚持着,小手不住地划拉脖子,别人问她,她就说嗓子疼。

胡杨有两次将自己的水没喝,让给了越儿,“我老了,上年纪的人不口渴。”

令狐楚也将自己的水让给了越儿,但当白笑玉也想效法时,被她拒绝了,“你嗓子也疼,我知道,水本来就不多,喝了吧。”

很快,又干了一个葫芦。

很快,又光了一个水囊。

嗓子冒烟的感觉不是好受的,虽然大家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这种感觉,却是这样的难以忍受,之前想象中的豪迈、壮烈和坚韧,都和嗓子里的袅袅轻烟一样,消失了在了干燥的空气中。

“水!还有水吗?”

“水!水在哪里?”

已经不止一个人这么叫了,对水的需求,对生存的渴望,撕扯下了之前人们各种身份和地位的掩饰,剥落了商队里的男人们的荣誉。

越儿似乎看到了商队的分裂,看到了希望的破灭,她看到马龙保管的水葫芦越来越少,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了,如果这两个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没有了,那整个商队还有希望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胡杨,胡杨也正在看她,希望,必须给大家留一个希望。

她的老骆驼上,有她的物品,那里有小弩和一个小葫芦。

“走!向前走!前方有水!不要停下来!”一盏灯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高亢,但还是带领着商队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坚持向前!不要掉队!”

“要是不给那个商队那五皮囊的水,我们何至于沦落至此啊?”

有人开始发牢骚了。

“闭嘴!留点力气赶路,不然你活着看不到孔雀河。”

“没有了水,哪有力气赶路啊?”

马龙看了一眼令狐楚,“水快完了,要是再赶不到,我们只有杀骆驼,用骆驼血先维持维持了。”

令狐楚血红着眼睛,“骆驼血又腥又燥,人喝了不行的。”

“那也没有办法了,不然大家不会活着走出这片盐碛地的。”

“这个死丫头,要是不给那个胡商给那些水,说不定我们就够了,唉。”

“子羽,你再废话一句,我亲手射死你!快滚!”

最后一滴水,滴落在一张干裂的嘴巴里之后,所有的水用光了。

“没有了水,大家只有拼命向前赶路,不想被渴死的,就向前冲!”

一盏灯嘶哑的嗓音又喊了出来。

水没有了,惟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了前方的水源上了,“走!”

“加快速度!全力赶路!”

死亡的威胁给商队带来了一次新的震撼,商队开始向前赶路,从日头西转一直赶到了皓月当空。

晚上天凉,没有白天那么热,人们可以抓紧赶路。

可是寒冷的一夜却很快过去,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个又干又热又渴的白昼无情地再次降临了,人们对水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没有了水,就没有了希望。

希望如同一个美丽的泡沫,在持续了一夜之后,又在太阳的炙烤下破灭了。

这个时候,商队里所有人的身体和精神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极限。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哇噻,我这里还有一葫芦水,我怎么没发现呢。”

原来是越儿,众人的眼睛齐唰唰地扫了过来,越儿举着一个很精致的小葫芦,向众人挥舞着,“水!水!它藏在小骆驼背的衣服里了!”

整个商队立刻开始沸腾了,这个时候,任何关于水的消息都是让人振奋的。虽然这个葫芦是那么小,只有一般大水葫芦的一半,但里面装的却是可以活命的水,不,那是整个商队的希望。

“给我喝一口吧,我只想润润嗓子,我渴得不行了!”

段英可怜地问越儿,他把其他人没来得及说的话,提前说了出来。

“不行!这是最后的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都不能喝!必须留着!”

“我只要一滴!你说过,你要和我分一份的!”段英还在坚持。

“闭嘴!”越儿晃悠着,拿出那支小弩,“谁再打水的主意,我就射死他!”

段英识趣地闭了嘴巴,生气地抽打骆驼,“走!快走!向前走!去找水源!不求她!”

其他的人的嘴巴还没张开就又闭上了,他们知道,任何人也不会得到这个最后的希望的,那把弩的厉害,谁都很清楚,还是继续向前走吧。

还好,有了这最后的水,给人们带来了信念,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吧。

越儿骑在骆驼上,那小葫芦水挂着她的脖子里,垂在她的胸前,手里的那张小弩紧握着,生怕谁来抢她最后的这些水。为了这些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太阳已经爬到了商队的头顶,白煞煞的,照的脚下的地要冒烟。

人们都感到身体里面的汗已经干了,向外在冒出的是血。

“子羽,杀骆驼吧,”马龙看了身边的人,悄悄和令狐楚商量。

“骆驼血怕是要放倒人的,”令狐楚也觉得自己极度虚弱,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那也没办法啊,大家都盯不住了。”

“越儿不是还有水吗?让她把水分了吧,”令狐楚实在没办法了。

“就怕她不干!”马龙也没办法了。

“我去试试吧。”

“不行!我的水要留到最后,现在还不是时候!”果然越儿不同意。

“可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你没看见吗,白姐姐要昏迷过去了,胡爷爷也没力气了,大家都快不行了。”

“我不管!这水不给任何人,我要留到最后时刻!”

“越儿!听话!快给我!不然,我可动手了!”

越儿一听急了,把弩顶到了哥哥的脸上,“你敢动一下,我就射死你!哥,你不要逼我!”

“那你就射死我吧!”

兄妹两个人僵持起来,很多人都停了下来,关注着事件的发展,其实他们在等待令狐楚的胜利,如果越儿同意分水,大家就能坚持下去的。

“到最后,我会把水分给大家的。现在不是时候,滚!”

越儿少有的声嘶力竭,令狐楚被马龙拉开了。

“算了,还是杀骆驼吧。”

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湖!湖!远处有个湖!”

人们顿时又兴奋起来,向远处张望。

果然,在远处,有一个蓝色的湖,边上好象还有水草。

唉,又是海市蜃楼,这样的湖出现了不止一次两次了。

大家的精神又失落了下来,海市蜃楼有什么奇怪的,每次都能给人们短暂的希望,很快有破灭掉,而追逐海市蜃楼的结果,就是渴死在不停追逐的路上,你永远也无法到达那里。

“不!那不是海市蜃楼!”越儿在骆驼背上大喊了一声,“不是海市蜃楼,是真的湖,是罗布泊!”

切,那有那么容易到达罗布泊啊,人们不再相信这个自私自利的小姑娘了,最后的水不舍得分给大家,要留给自己,可是大家却为了她的病在这死亡之海里冒险。

“小段,快把小骆驼放开!”越儿回身看到了不安分的小白橐驼,感觉到了不寻常。

段英全身都没力气了,双手哆嗦着把小白橐驼的缰绳解开,小白骆驼开始向前小跑,老骆驼也跟在后面。

“走,我们跟着它们,”越儿拍着自己所骑的骆驼,那骆驼也开始跟着那一老一小骆驼向前走去。

段英过来牵着缰绳,其实是那骆驼在半拖拉着他在向前走。

众人眼睛直愣愣地看着。

“越儿,快回来,那是海市蜃楼!”

“不,不,公子,那不是海市蜃楼,好象是真的湖,没错,那是罗布泊!我们到了!”

一盏灯近似疯狂地大叫。

“小白橐驼知道水源,认识水源,没错,是罗布泊!”

整个商队真的炸锅了,也没有人再去管骆驼了,大家沿着越儿和小白骆驼的方向,拼命地冲了过去。

马龙和令狐楚互相对看了一眼,马龙把匕首又插了回去,“看来是不用杀骆驼了。”

令狐楚没有跟众人一起冲,他去寻找白笑玉,他要给白笑玉去牵骆驼,同时还要看一下胡爷爷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到达了罗布泊的东北岸。

此时的罗布泊,孔雀河的水流到了这里,还形成了一个湖泊,虽然水质有些发咸,但对于刚经过过断水这么长时间的人来说,这湖水比任何的美酒还要甘甜。

每个人都把头扎到了湖水里,然后躺在地上开始大声痛哭。

终于从死神的怀抱里逃了出来,确实值得每一个人庆幸,可是这大漠生活,才刚刚开始,后面的路途,他们还有这么幸运吗?

从罗布泊再往西走,就真正地进入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

真正的西域旅程,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