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后,我听人说贯大侠在抗击马贼时躲了起来,根本不曾出战,心里愈发愤怒,又仗着商队的信任,不自觉地有些跋扈,便破口大骂了贯大侠一通,还安排他去干那些端茶倒水之类的、不应该由保镖的武者去做的腌臜活儿,并且时常刻意刁难,贯大侠居然也安之若素。公子,我也不瞒你,当时,我是一万个看不起贯大侠。

“商队继续往前走,进了雍州地界后,气氛就有些不对,平静得过了分,接连几天,沿路连个行人都撞不上,这时候,商队上下都知道了,前头一定有大批马贼埋伏!只是,事到临头,除了多加些小心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商队主人这一次做的本就是孤注一掷的生意,半辈子的积蓄都在车上,要是回头,那就是个家破人亡。”

他说到这里,一旁的秃顶汉子赞赏地叹了口气,插口道:“要的就是他孤注一掷!那笔生意到底还是做成了!如今,天水城中的首富岂不就是他安阳大官人?”

微胖汉子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做人、做事,都不能做绝,要不是贯大侠出手,安阳素山怕是连儿女都不能保全。啊,我说到哪里了?

“是了,马贼。”微胖汉子喝了杯酒,续道,“又走了三日,我们便撞上了马贼。那可不是前些天那些小贼了,而是鼎鼎大名的‘黑龙’宋毅保和他手下的三百条大汉!当时,宋毅保已是炼气高阶的境界,只他一人出手,就能杀尽整个商队!我一见是他,心里就想:上得山多终遇虎,嘿嘿,这条老命,今天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于是我打定主意拼命,并无一丝侥幸之心。说实话,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事到临头,还是怕得要死

“就在这时,贯大侠却独个儿迎了上去!有那么一闪念的功夫,我还以为他是‘黑龙’宋毅保安排在商队里的卧底!可我万没料到,贯大侠走到前头,开口就道:‘姓宋的,一百条人命,换商队平安,这笔买卖你做不做?’整个商队的人都愣了,那宋毅保也有些糊涂,就问:‘哪儿来的一百条人命?’

“贯大侠答道:‘杀你,我没什么把握,但我死之前,至少能杀掉你手下一百人。你要是心疼手下兄弟性命,就让开道路,叫商队过去。要不然,我就豁了这条命出去。你自己看着办罢。’”

微胖汉子说完这句话,张明华“啊”的一声,心中怀想当时贯云石独对马贼大军的情境,不由得意兴湍飞,叫道:“当浮一大白!”

说着,自顾自地干了一杯。

微胖汉子续道:“公子,你是知道贯大侠的侠名的,所以觉得他豪气干云,但在当时,不但‘黑龙’宋毅保和他的手下全都哈哈大笑,不当回事,就连商队里的我们,也都以为贯大侠大概是失心疯了。

“那‘黑龙’宋毅保便道:‘商队的货,我要定了!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就都使出来吧!’他的眼光倒比我锐利得多,一眼就看出了贯大侠当时还十分年轻。但他却万没想到,贯大侠听了他的话,竟然立刻纵身杀进了马贼队中!

“我至今也记得当时的那一幕,可是,至今我也说不清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贯大侠的‘大日烈阳剑’的名头,在那一战之后就打响了!他冲进马贼的队伍里后,天地之间就好像只剩下了他的剑光!平地上多了个太阳!然后就是不停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但是,在那剑光的底下,那些马贼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死了多少,当时根本就分辨不出来!我只看见,‘黑龙’宋毅保前一刻还端坐在马上,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气,下一刻,他就脸色大变,吼了一声,纵身掠进战场!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大概很快,最多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但我就在商队里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马贼那边的剑光,好像一直都在闪,闪了好久好久……就算宋毅保亲自出手了,那剑光还在闪个没完……

“最后,我听见贯大侠发出一声清啸,他叫道:‘姓宋的,还差一半!你有种,就跟上来!’宋毅保则连连怒吼,竟率领一众马贼,径直追了上去,反倒把商队抛下不管了。

“我们死里逃生,片刻后,惊魂稍定,面面相觑,自是又惊又喜,也顾不得其他,立即检点人手,拼死赶路。我当时伤势还未痊愈,插不上手,得空去看战场,那‘黑龙’宋毅保一伙果然留下了五十条性命!每人都是咽喉上一剑,有一小半竟是身首异处!当时,无论是我,还是商队中人,都是下意识地行动,浑然不敢相信,直到走出了三十里外,我才‘啊呀’一声,想起来自己居然一直冲着贯大侠颐指气使,让他去干那些下贱活计得亏他老人家不与我一般见识,要不然,我这颗脑袋,早就在脖颈上坐不安稳了!”

张明华听微胖汉子说起贯云石的这番事迹,自是心潮澎湃,不由得便追问:“以后呢?”

“以后?”微胖汉子叹了口气,续道,“我自然是随商队一路前行,因为贯大侠引开了‘黑龙’宋毅保一伙,路上倒也无风无雨,就进了这天水城。那商队主人名叫安阳素山,倒也是个人物,他把生意交接了,随即便将全部利润都拿出来悬赏,请人诛杀‘黑龙’宋毅保,援救贯大侠。

“不过,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到了天水城,说贯大侠与宋毅保一直纠缠到了八百里瀚海之中,三日之内,贯大侠竟在宋毅保的追杀下,硬是杀够了一百马贼!宋毅保大怒,为斩草除根,派手下请来另外四路马贼,汇集一处,将贯大侠逼进绝地!贯大侠浴血奋战,又连杀一百三十三名马贼,直把宋毅保等马贼头领杀得胆寒!更有甚者,贯大侠还凭着一手超凡绝俗的轻功,从绝地里杀了出来!

“消息还说,宋毅保见已留不住贯大侠,便开口激将,邀贯大侠与他单打独斗,一决生死。当时,贯大侠数日未进食水,浑身受创不下百处,却慨然应允!‘黑龙’宋毅保见贯大侠气势如虹,自忖不能必胜,居然临阵改口,非要把这场约会改到三年之后不可。

“贯大侠闻言大笑,便道:‘便留你三年性命!’而后蹒跚而去。当时,贯大侠背后共有五路马贼,近千人众,竟无一人敢上前拦截!

“这消息当即传开了,从贯大侠的名号,以及他闯出绝地的轻功,雍州武者合伙为他贺号,就叫做‘云石海涯’。对了,那商队主人安阳素山百般打探贯大侠的下落,始终未能再见他一面,便干脆在天水城中为贯大侠立了一座生祠,数年以来,香火极是鼎盛。”

听到这里,张明华心中已然有数,当初,贯云石说的约会,大概就是与那个什么“黑龙”宋毅保的决斗了。

三年多前,宋毅保就胆寒不敢与贯云石一战,现在,自然更不用说。

于是,张明华继续追问详情,微胖汉子与桌上其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贯云石重入雍州后的行踪一一展现出来。

正如张明华所想,“黑龙”宋毅保果然不敢与贯云石正面决斗,他事先联络了七八路马贼,足有七八百人,在决斗处暗藏埋伏,想要以多为胜,一劳永逸,将贯云石杀死。

只是,宋毅保与马贼们错估了贯云石的武学进境三年多前,贯云石刚刚突破到炼气中阶,与炼气高阶的宋毅保相比,还差着一个境界,只是凭着妙绝天下的轻功与“大日烈阳剑”的威势,逼得宋毅保不敢出手。但在三年后的现在,贯云石已是炼气大圆满的境界,半步炼神!

是以,“黑龙”宋毅保的苦心布置登时成了笑话!

贯云石在众多马贼的围攻之中左冲右突,居然一路杀到宋毅保身前,手起剑落,斩掉了他的头颅!

然而,马贼的人数到底太多,混战之中,贯云石还是身单力孤,身受数创!他本来就因为宋毅保一再出尔反尔,怒气上涌,这一下,更是激怒而不可收拾!

宋毅保死后,他的手下与约来的数路马贼风流云散,但贯云石却不肯收手,索性杠上了,发誓要凭掌中长剑,清扫雍州商路!

半年以来,他昼伏夜出,四下查勘,并与雍州各大商户、以及天水城中的各大镖局联手,互通声气,在八百里瀚海游斗追击各路马贼。至今,他已累计击杀十七路马贼的头领共三十三人,有三十余路马贼风流云散,至于死在他手下的普通马贼,竟已超过了五百人!浑然一副杀星临凡的架势。

张明华咋舌不已。

他接连喝了几杯酒,心道,贯大哥好大的杀气!就算传言中有夸大之处,砍掉一半,那也够瞧的了。毫无疑问,这半年多来,他真是杀发了性!

一念及此,张明华又有些担心,怕贯云石只顾了杀戮,迷失本性,对武道修行有所妨碍。于是,更想早一些与他见面,至少,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但张明华向众人打听贯云石的下落时,众人却只是摇头,推说不知。张明华再三追问,那个微胖汉子被逼得急了,苦笑道:

“公子,别说我们不知道贯大侠的行踪,就算知道,那也绝不敢乱说的试想,贯大侠杀马贼杀得顺手,马贼自然也把贯大侠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非要杀之而后快。要是从我们嘴里泄露了消息,让贯大侠身陷险境,就是死一百回,也不能赎罪啊!况且……”

“况且什么?”张明华眉毛一挑,问道。

微胖汉子咬了咬牙,道:“我最近听说,贯大侠处境有些不妙……他把马贼杀得太多,惹出了一直以来、隐在马贼背后的绝顶高手……”

“哦?”张明华眉毛一挑,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