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雨钦坐了起来,差点撞上了玉爷爷,玉爷爷还以为他这次总该回答了吧,谁见列雨钦下床坐到了地铺上,作势将睡。玉爷爷也连忙起身,走了两步后蹲在列雨钦地铺旁边,继续道:“我知道你还没睡着,咱们说会儿话罢。”玉爷爷说完这句等了良久也不见列雨钦搭话,他想了想,决定说点列雨钦感兴趣的话题:“喂,姓唐的小子,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要你帮什么忙么,现在要不要听?”玉爷爷原是想引得列雨钦开口说话,要套出列雨钦的来历以及与灵教的恩怨。哪里知道列雨钦根本不理睬他。

玉爷爷好生没趣,一边仍不死心地反复道:“你再不说话,我可就不讲了,以后你也别问我。”一边退到床边。两人再无话交谈,渐渐入梦,只是习武之人睡得极浅,偶有响动即可翻身坐起。两人几乎同时醒来。玉爷爷自负自己为防追捕之人,jing备心奇重,那列雨钦又为何也惊起。

两人都没说话,再细听那惊起二人的响动。此刻距他们入睡已过两个时辰左右,几近午夜,按理说江面与岸上不应该有人声的,玉爷爷只一愣便蹿出门去,身形俐落无声,与此同时列雨钦再闻琴韵响起,心中一动也随玉爷爷之后追了出去。当时正是京玉班半夜停留,初次见识若知音般的琴声,却因机缘巧合无法得见抚琴之人,这次又搭上京玉班的船,虽属意外但有心再听一次“琴谈”。

玉爷爷伏在京玉船顶上,正好见赵三面对横江抚琴的背影,旁边一人则是与越三寸步不离的夜听。“你也来了?”玉爷爷突发现身边多出个人来,条件反shè似地冒出这么一句声音不大的废话。“她们是什么来头?”列雨钦小声问。

琴声断断响起,天穹间便似充满了一种抑郁落拓之意,天上星月,俱黯然无光,横江风物也为之失sè。

列雨钦心境淡漠,古井不波哪有什么过不去之事,听了还不觉怎样,只觉得又懂了些什么?了解越三更深了一些,但是要说个所以然来,又不晓得从哪里下手。

玉爷爷心里有点奇怪他干嘛关心起这二人来了,只是迫于列雨钦的气势细声为列雨钦解释“越三是这京玉班的当家花旦,师从京师的名旦小玄女田心师傅,三年前只身加入京玉班的,她本姓越,是田心师傅嫡传的第三名弟子,所以她以越三为艺名,只是没想到她的古琴也有如此造诣。”说到这列雨钦突然寒目瞧了他一眼,但没打断他的话,玉爷爷继续道,“旁边的夜听是胡班主两年前救回来的孤女,现在即是越三的贴身丫头,又是她的入室弟子,等夜听再长大点,即使离开京玉班也能混口饭吃,我到这戏班子也大半年了,这两个人绝对没有问题。”玉爷爷可没想到从他口中已露出一个老大的破绽,列雨钦也没揭穿。

因为琴音已停,越三已转身成背对江面之势,但见她神情温文,风采逸然,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全身上下,与星月相映,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列雨钦对这倒不觉得动容,而是迎上了越三凝视夜空的双眸,越三当然不会想到自己所看的黑暗处还躲着两个人。

“好亮。”列雨钦几乎被那深黑的眸子溺死,但又心口如一地暗赞一句。越三的眸子极亮,一点灵光像是泪光却又不见含泪,眼中的黑白相配似蕴含着说不出的悲哀,满怀悲凉难解,苍凉积郁难消。一时之间列雨钦除了那双眸子忘了天地万物,也忘了自身的存在,只有一双眸子,一股心酸,从这一刻列雨钦不再是以前的列雨钦了,再不可心无尺物。

猛然间列雨钦似惊觉了什么,立马收回目光消失于黑暗之中。玉爷爷也搞不懂他怎么逃也似的回去,不过既然搞清楚了夜半动静只是越三在抚琴,应该没有必要留下去。玉爷爷身形扭转间也如鬼魅般消失。

夜空中传来越三的一声轻叹。

天sè将明,船上的人又开始忙碌起来,列雨钦也不例外,可是他却更加地不说话了,即使是越三找他,列雨钦也不怎么回话,连头都理着,偶尔抬头看越三的目光在越三脸上也是一扫而过,刻意回避她的眼。不过船上的人还以为列雨钦不是害羞便是孤僻,只有路强生还以为他的恐吓起到了作用,而洋洋得意,一切如常,玉爷爷的工作就较为清闲,除了在谁偶尔生了病或者练功时摔到、扭到了,他才麻烦一点。

这ri,眼见江面开阔,长空一碧,江面上偶有零星捕渔小船。忽然空气中多了丝腥气,列雨钦正在中舱打扫,还没来得及出舱去看,玉爷爷便已来到门口,急冲冲地对列雨钦道:“他们来了!”舱中并无第三人,玉爷爷也不避讳,玉爷爷拉上列雨钦便往甲板上跑,上了甲板他们并不站在显眼处,而是在船舱尾处往江面斜望出去。只见三艘小艇对准己方所乘之船冲来,每船各有二十来人,无论人数不是气势都在前几ri灵教之上。玉爷爷有些焦急道:“他们这次来了这么钦,必已确定我们在这条船上,否则以他们的行事原则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你一拼之力都没有吗?”列雨钦冷冷地问。

“别说这么多了,这个包袱你带上,如果我们没出意外便在京玉班要去的龙泉镇会合。”玉爷爷塞给列雨钦一个早准备好的翠绿sè包袱,“快走吧,迟了可来不及了。”

列雨钦腿下一步也没挪,冷笑道:“你既然拼不过又不逃,我怎能不助你,虽然我背着这包袱而逃,也可以助你逃过一劫,可惜我一向不喜欢背黑锅。”列雨钦说着便向舱中走去,随便地将包袱丢还给郑玉,道:“这里边装的东西应该是那些人想要的,别拿举足轻重的玩艺匡人。”玉爷爷没想到列雨钦根本不按他的安排做,大急之下连忙跟了上去。列雨钦似乎料准了他会追上来,脚下不停,头不回地吩咐:“若他们认不出你,就随我一道上去。”旁人要来抓郑玉,怎么会认不出他,列雨钦这句话的语病还不止如此,说是上去,却往道具储存室而去。

郑玉也暗自心惊,他居然知道自己曾易过容,兴许对方认不出,这姓唐的小子怎么看出来的,他还要上甲板与那些人碰面干什么,去道具室又要干什么?这些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但有一件事玉爷爷不得不说,他道:“唐去不管你怎么做,决不能让他们搜船,否则那件东西被搜了出来,身份绝计会被揭破,更无翻身之ri。”此时此刻玉爷爷还是没说出那件东西是什么,列雨钦也不问他。一个人总有秘密,之所以不详总有不能讲的原因,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使是秘密,列雨钦也不想知道,因为一个人的烦恼来自于他所知道的多少。“好。”他答应了玉爷爷,一个字就够了。

只眨眼间,列雨钦再转过身时似已变了个人,两鬓用油彩染得略见花白,从道具上剪下的胡子贴在上唇,只两捋长须飘飘,约莫四十好几年纪,双眼微眯,一反平ri冷漠无情的眼神,却似jing芒暴涨,寒意逼人,又有一派之长的摄人风范,蕴含着智慧与老到。

玉爷爷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张脸与列雨钦的并无轮廓上的变化,却连玉爷爷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列雨钦。“去拿件上好的袍子来。”列雨钦说话的语气就像对一个仆人下的命令般,玉爷爷无人抗拒地依言而行,列雨钦接过外套已逸出门去,轻功之高比昨晚犹胜之。

玉爷爷连忙跟了出来,甲板上的人并不太多,经前几ri灵教的人来过后,大家似乎都学乖了,麻烦事能躲就躲,只要这些江湖人没说要他们全出来,那躲在舱里。躲不了的只有胡班主,这只大船已被强行停了下来,对方除了三位带头之人手下几乎站满了整个甲板。胡班主背后还有两个没办法被抓来壮胆的老秦和虎头,胡班主心中正暗自叫苦,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趟路走得可真够辛苦。他若知道这批人的来历恐怕就没这么多废话,固舱躲在被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