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韩瑾大笑起来,“别说笑了,他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伸手扶他一下罢了。”

“真的么?”吴晓晓鼓起腮帮,仔细瞅着韩瑾的表情。

韩瑾笑而不答,轻轻扬了一下马鞭。

“那,那……”吴晓晓不死心地继续问,“那他看到你的佩剑以后,为什么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奇怪?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啊。”

“明明就有。我亲眼看见他拿着你的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

见吴晓晓态度坚决,韩瑾只好道:“哦,那大概是因为他认出那是一把名剑,说明他有见识,有慧眼。”

“他为什么放我们进城?”

“我们一不是坏人,二没有携带可疑的物品,当然要放进来,难道你还想被拦在城外?”

“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吴晓晓死死盯着韩瑾的脸。

“那是因为你太敏感了。这里车多人杂,让我专心赶车行不行?我可不像再撞倒第二个三星。”

出临江城之前,韩瑾就是因为光顾着与吴晓晓说话,没有注意到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三星,差点把三星撞伤。

吴晓晓鼓起腮帮,虽然仍然有点不能释怀,但却乖乖地闭上嘴巴,没有再多问了。

热闹的京城不比荒无人烟的郊外,到处都是人,车轮子稍微偏一下,说不定就会撞倒一群路人。

这时三星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高声问道:“韩公子,我们到哪儿去?”

韩瑾也扬高声音回答道:“去了就知道了。”

马车来到京城中心最热闹的地方,在一座酒楼的门外放慢速度。

那酒楼是附近最高、最豪华的一座,但是却关门闭户,并未开张。招牌上写着“宾来楼”,不仅名字与“悦来楼”相仿,就连外观也十分类似,仿佛是扩大版的“悦来楼”。

吴晓晓猜测道:“这酒楼不会是纪家开的吧?”

韩瑾说:“确实是纪家的……”看到酒楼并未开张,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吴晓晓忙问:“周围其他店铺都开得好好的,为什么唯独这里关了门?”

这时马车已经缓缓停在大门紧闭的宾来楼前,韩瑾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说:“情况不妙,照这样看来,纪家所有的酒楼和商铺可能都会被朝廷查封。”

“为什么?”吴晓晓大惊失色,下意识抓住韩瑾的手臂。

韩瑾幽幽地说:“因为纪家军备出了问题。现在这种敏感时期,还是尽量不要和纪家扯上关系比较好。”

说着扬起马鞭,赶着马车向较为安静的背街方向行去。

现在宾来楼外并没有被贴封条,大概是有风声传来,但是朝廷却并未正式下令。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三星突然不再说话,好像已经从韩瑾和吴晓晓的态度中感受到情况的微妙。

来到人少的地方,吴晓晓终于忍不住问道:“纪家到底会怎么样?”声音压得非常低,说不出的担心。

韩瑾想了想,觉得与其靠欺瞒来安慰,不如实言相告。只有让吴晓晓明白事态的严重,才能让她乖乖听话。抿了一下嘴唇后开口道:“现在情况非常微妙。但是,一旦纪光耀投靠北夷的消息传来,毫无疑问的是,你们这些家眷全都要被砍头。”

“砍头……”吴晓晓顿时哆嗦了一下。

“通敌卖国可是大罪。不但家业会被查封,收回朝廷,所有家眷都不得留活口。还好光耀早就把府上的仆人全都遣散了,不然连那些下人恐怕都会被逮捕问罪。”韩瑾语气虽轻,但是话中描述的严重性却足以令空气凝滞。

“怎么会这样……”吴晓晓下意识抚住胸口,有些喘不上气,“纪光耀冒着生命危险,为了平息战争才假意归降北夷,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兴师问罪?”

韩瑾淡淡答道:“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

“怎么没有证据?你我都是人证。”吴晓晓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扬高。

然而韩瑾依旧那淡淡的语调,不疾不徐地说:“他是北夷世子,迟早要走上这条路。就算成功劝服北夷收兵,他也不会再回到纪家了。只要他一天是北夷世子,他就有可能兴师侵犯我朝疆域。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留下这个祸根。”

“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吴晓晓不敢置信地盯着韩瑾冷漠的表情,忽然发现他变得非常陌生。

“不要多说,小心被别人知道你们是纪光耀的亲属。”

短短的一句话,立刻堵住了吴晓晓的嘴巴。虽然吴晓晓已经被纪光耀休了,但是阿莲名义上仍然是纪光耀的小妾。为了阿莲着想,纵使吴晓晓心底愤愤不平,也只得强忍下来,又急又气地紧紧攥紧拳头。

在沉闷寂静的气氛中,马车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一间普通的客栈前。

“今晚暂时住在客栈吧。”留下这句话后,韩瑾轻盈地跃下马车,去柜台询问是否还有空房了。

车厢中,阿莲不安地掀开车帘,轻唤一声:“晓晓。”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所以并未走出车厢。

吴晓晓听见喊声后,急忙跑过去,站在窗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长时间赶路,吴晓晓最担心阿莲动了胎气。

阿莲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不安地问道:“晓晓,我们为什么不在纪家的商铺避难?为什么要住在客栈?”

吴晓晓担心阿莲知道真相后害怕不安,于是撒了一个小谎,说:“这客栈就是纪家的。”

“客栈是纪家的?”阿莲抬头望了望这间三层楼高的小客栈,有些怀疑。倒不是因为客栈的规模惹人怀疑,而是因为阿莲敏感地察觉到,韩瑾与吴晓晓自从赶着马车转入背街之后,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这时韩瑾已经问好房间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店小二。其中一个把马车牵去了后院,另外一个则为韩瑾他们带路。吴晓晓和三星一起扶阿莲走下马车,跟在韩瑾和小二身后,走上三楼。

三楼的设施比二楼好,而且环境更加清静,是这间客栈的上房。因为是上房,所以很多房间都空着。顺着走廊走去,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小二打开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四间房,把钥匙交给韩瑾后,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待小二离开后,韩瑾把钥匙分别交给吴晓晓、阿莲和三星,说:“赶了这么多天路,终于到达京城了,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是天子脚下,全国治安最好的地方,你们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时间正好是傍晚,客栈一楼的大堂内聚集了很多吃饭的人。

韩瑾对吴晓晓说:“你们先把行李放到房间里,然后下去叫点好菜吃饱。饭菜钱记在账上就行了,到时候我与房钱一起结算。”

听他交代得如此详细,吴晓晓立刻察觉出他不与大家一起吃饭,连忙问道:“那你呢?”

韩瑾笑了笑说:“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晚上再回来。你们先去吃饭,不必等我。”

“我……”张了张嘴,本想问“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但却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如今不仅宾来楼关闭,而且整个纪家都有可能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韩瑾的压力一定很大。

想到这里,吴晓晓不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给韩瑾添麻烦。自己能做的,就是照顾好阿莲和三星,不让韩瑾有后顾之忧。

思及此,吴晓晓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然后便目送韩瑾的身影远去。

#

晚上,夜已经很深了,但是韩瑾依旧没有回来。

吴晓晓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终于迷迷糊糊地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韩瑾?”吴晓晓立刻翻身坐起来,披了一件衣服,推门冲出去。

一打开门,就看见一脸讶然地韩瑾站在门口。“晓晓?你怎么还没睡?”

“我一直在等你,等不到你回来,我就担心得睡不着。”吴晓晓一把抓住韩瑾的手,好像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有什么好担心的?”韩瑾轻轻抚摸吴晓晓的头发,摸着摸着,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低柔地说道:“晓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最近有些反常,所以你很担心。但是,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

就在刚才,他去了一趟驸马府,拜托公主帮他照顾吴晓晓、阿莲和三星。公主与韩瑾从小一起在皇宫长大,关系亲密,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

接着,韩瑾又偷偷见了喻卓飞一面,道破三星的身世,并且把玉佩还给喻卓飞。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起公主,但是,只要喻卓飞见到三星,肯定会从似曾相识的容貌猜出三星的身世。既然瞒不住,索性全说破。

喻卓飞虽是驸马,但是对于韩瑾这个王爷,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以至于在临江城见面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韩瑾与他是一家人。

然后,韩瑾马上去了一趟皇宫。可惜皇上仍在前线,并未回宫。韩瑾万不得已,只得去了一趟将军府,把围绕食人虫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汇报给大将军,拜托大将军传信皇上。之所以害怕去将军府,只因为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李心巧对韩瑾情有独钟,早就立誓非他不嫁。韩瑾见了她,从来都是撒腿就跑,所以绝不主动前往将军府。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韩瑾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没想到吴晓晓还没睡。

“韩瑾,你不会突然消失吧?”吴晓晓不安地望着韩瑾脸上淡淡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消失呢?”韩瑾继续抚摸吴晓晓的头发,爱昵地望着她。

“我总觉得这段时间你有点疏远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总想避开我?”吴晓晓不安地问。抬起头,明亮的眼眸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韩瑾心中微微一震。如果不是吴晓晓说出来,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没错,从连云城回来之后,他总是下意识地疏远吴晓晓。因为他身负重罪,说不定会被处死,把人头砍下来祭旗。他不怕死,但是却很怕吴晓晓为此伤心、悲痛。之所以无意间疏远吴晓晓,就是因为害怕她难以接受自己的死亡。

“你多虑了,不要自己吓自己。时间不早了,乖乖睡觉吧。”终究还是无法说出真相,用谎言敷衍过去。

“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我一下好不好?”吴晓晓轻轻把韩瑾往房间中拽了一下,但是韩瑾并未移

移动半步。“你以前经常看着我睡觉,为什么现在不敢了?”

以前两人假扮夫妻的时候,几乎每天睁开眼睛都能看到韩瑾躺在床边盯着自己。如今回想起来,忽然发现那段时光已经远离自己很远很远。

看到吴晓晓用目光发出的邀请,韩瑾心底泛起几丝苦楚。他也很想陪她,与她亲昵、与她温存,但是现在半条腿都已经跨进棺材,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越是与她亲近,越是觉得依依不舍,如果以后真的到了要用人头祭旗的时候,害怕自己突然因为对她的留恋而畏怯死亡,成了懦夫。

“韩瑾……”吴晓晓不安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好吧,等你睡着之后我再离开。”韩瑾无奈地望着吴晓晓,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她的目光令自己心痛,如果不看到她安然睡着,自己今晚也不用睡觉了。

走进房间。吴晓晓躺在**,韩瑾坐在床边。

月光从打开的窗户中落在地板上,夜风轻拂,清亮而又惬意。

吴晓晓闭着眼睛。韩瑾默默注视着她,目光无比温柔。

时间慢慢流逝,吴晓晓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在**,恬静的表情中带着几许愁容。

就在韩瑾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却忽然睁开眼睛。

“你为什么不碰我……”轻轻问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韩瑾诧异地望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晓晓又问了一遍:“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从来不碰我……”清澈的目光无比认真,没有一丝迷惘。“我已经被纪光耀休掉了,不再是他的妻子。所以我们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

仿佛有些焦虑,声音不自觉地渐渐大了起来。

韩瑾依旧诧异地望着她,看到她快要哭出来的痛苦表情,自己的心里也痛如刀割。

以前他不碰吴晓晓,是因为顾虑到纪光耀的感受;现在依然不碰吴晓晓,是因为害怕自己无法负责。

吴晓晓忽然坐了起来,握住韩瑾放在膝盖上的手说:“韩瑾,你抱住我。”

韩瑾垂下眼眸,望着她紧紧捏住自己手背的手。细瘦的指节,苍白而又纤细,因为用力过度而令筋节全都浮现出现,显得无比可怜。视线缓缓上移,迎向她泪光闪动的眼眸。

“晓晓,你是在试探我么?”若非如此,怎么会突然说出“抱住我”这种话。

吴晓晓轻轻摇头,突然吸了一口气,开始动手解韩瑾衣服。“我不是在试探你,而是在诱惑你。”

“晓晓。”韩瑾着实吃了一惊,下意识一把抓住她的手。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理智就要崩溃了。

吴晓晓抬起头,凝视韩瑾闪烁不定的目光,坚定地说:“今晚让我成为你的人,不然,不然……我不放你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如此胆大的发言,说完之后,满脸涨红,呼吸急促,仿佛快要窒息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瑾微微蹙眉,专注地盯着一反常态的心爱之人。

吴晓晓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当然知道。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每一句话都非常认真。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担惊受怕,担心你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留住你,再也不与你分开……”

韩瑾目光闪动,神色黯然。心想:她果然还是感受到了自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分离气息。

望着那双美丽而又不安的眼眸,所有忍耐都被击溃。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她颤抖的嘴唇。把她微弱的喘息和不安的低吟全都卷走。身体自然而然地向下倒去,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已经把她压倒了。

四唇相接,两双眼眸近得只剩下半寸的距离。炙热的呼吸扑在彼此的脸上,体温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升高。

吴晓晓仰面倒在**,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枕头上,涨红的脸颊无比可爱。她有些害羞,有些紧张,但是却拼命镇定下来,用神情的目光向韩瑾发出邀请。被一个强壮的身躯压倒,有点害怕,但又觉得无比美妙。因为对方是韩瑾,是自己喜欢的男人,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韩瑾凝视着忽然变得无比性感的吴晓晓,用最后一丝理智对她说:“你以后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不会。”没有丝毫犹豫地紧紧抱住韩瑾的脖子,把自己的双唇凑上去,在他胡说八道的嘴上轻轻印下一吻。“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有勇气面对,绝对不会后悔。”

终于,韩瑾彻底被诱惑了。不自觉地搂住她的背,把她整个身体都轻轻放回**。然后手顺着衣襟滑进去,贴着光滑如玉的皮肤,一直摸到肩膀。

吴晓晓抽了一口气,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韩瑾笑了笑,觉得她的样子可爱极了。明明刚才还那么大胆地诱惑自己,但是转眼之间,立刻变成了一个胆小鬼。不过现在就算想逃也逃不了了——为了让吴晓晓明白这个事实,韩瑾爬上床去,用自己的身体轻轻压住了她。

低头闻她甜蜜的唇瓣,直到发出意乱情迷的呻吟。然后将吻点缓缓下移,滑到脸颊、颈项、胸前,一边向下吻去,一边慢慢剥开单薄的衣裳。最后吻到腹部的时候,吴晓晓的整个上半身都已经完全**了。

韩瑾抬起头,双手撑在枕头上,俯视着身下一丝不挂的美人。

“不,不,不要看我。”吴晓晓结结巴巴地反抗着,下意识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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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瑾把她护在胸前的手扳开,盯着光洁的娇躯说:“你好美。”

吴晓晓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戒备全都被这三个字卸了下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变得柔软起来。

韩瑾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热得有些发烫的脸颊。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直接扔在地上,顺手放下纱帐,将无限春光全都关在小小的四方形空间之中。

吴晓晓直觉眼前花了一下,纱帐落下之后,恍惚间觉得世界变得只剩下这张床。全世界只剩下她和韩瑾两个人。

“晓晓,我爱你。”

两具**的身体紧紧地叠在一起,在彼此的摩挲和亲吻之中逐渐升温。

身体和双腿紧紧纠缠在一起,仿佛快要融为一体。

“好热,好热……”吴晓晓双眼模糊,热得快要融化了。

“晓晓。”韩瑾炙热的呼吸从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声之后,有硬物突然闯入自己的身体深处。

短暂的痛楚之后,只剩下甜蜜和幸福。这一刻,身体完全被爱情填满了。

“韩瑾……”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一遍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是不是很痛?”韩瑾担心地问。

吴晓晓从迷乱中虚弱地睁开眼睛,凝望着他不安的目光说:“不痛,我喜欢……我喜欢这样……”

身体结合得更加紧密,残存无几的理智在起伏的律动中被碾成粉末。

忍不住呻吟起来,把自己的心和身体,自己拥有的所有一切,全都交给他。彻彻底底,毫无保留。

好想永远拥抱着他,再也不要分开,就这样在被掠夺的侵占和被挚爱的幸福中,沉醉一生。

#

再次睁开眼睛,吴晓晓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自己昨晚在客栈成为了韩瑾的妻子。但是现在这个房间,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客栈。首先,面积很大,而且豪华很多。被子是锦缎织成的、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纱帐薄如蝉翼、摸起来冰凉顺滑。

吴晓晓“噌”的一下坐起来。“这,这是哪里……”

床前三步远处摆着一面六折的雕花屏风。无论这里是哪里,总之不是客栈。

“韩瑾,韩瑾……”吴晓晓掀开被子,跳下床,扶着屏风向外面张望。

衣服早就有人帮她穿好了,只不过双腿有些使不上劲。要不是身上还留着一些昨晚欢愉的证据,吴晓晓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梦。

趴在屏风上,警惕地把房间环视了一遍。桌椅都是紫檀木,地板光可鉴人,任何一个细节都非常奢华,比纪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吴晓晓揉了揉阵阵发胀的太阳穴,然后又捏起拳头,轻轻敲了自己的脑门几下。好痛啊,不是做梦。

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难道自己又穿越到另外一个时空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吴晓晓戒备地问道。

那丫鬟手上本来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饭菜。她把托盘放在桌上,小跑着向吴晓晓奔来。

“这里是驸马府,我是公主和驸马派来伺候小姐的丫鬟,我叫萍儿。”丫鬟笑容可掬地说。

“驸马府?”吴晓晓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难道,难道……这里是喻卓飞、喻大学士的府上?”

萍儿掩嘴轻笑起来:“那当然,小姐怎么了,难道失忆了?”

“怎么回事……”吴晓晓紧紧蹙眉,低声自语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萍儿乖巧地答道:“小姐是昨晚被人送来的,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另外一名身怀六甲的夫人和一个小男童。”

吴晓晓立刻猜出“身怀六甲的夫人”和“小男童”分别指的是阿莲和三星。

为什么自己、阿莲、三星会突然来到驸马府?难道韩瑾把三星的身世告诉喻卓飞,求喻卓飞收留?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性。吴晓晓一把抓住萍儿的手,激动地追问道:“那是否还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公子?”

“公子?”萍儿诧异地眨了一下眼睛,一脸不解的表情。

吴晓晓换了一个问法又问:“什么人把我们送来的?”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小姐不如去问老爷吧?”

“喻大人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他。”说着把萍儿的手抓得更紧,疼得萍儿叫了一声后才忙着放手。

萍儿答道:“老爷早就吩咐过了,让我等你醒来之后立刻去通报他,想必老爷也有要紧的话想对小姐你说。我这就去通报,马上就把老爷请过来。”

“快去快回,拜托你了。我有急事要问。”吴晓晓连声催促。

萍儿应了一声,提起裙角向门外跑去。

吴晓晓坐立不安,没有心思穿戴梳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

转圈。大概等了两刻钟,终于听见走廊上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不等他们走进房间,吴晓晓迫不及待地冲出去。果然正是喻卓飞和萍儿两人。

看到吴晓晓突然跑出来,喻卓飞和萍儿都吓愣了一下。

“喻大人,韩瑾呢?”吴晓晓快步走上前去询问,连礼节都忘了。

喻卓飞并未立即作答,而是遣走萍儿,与吴晓晓回到房间中。

“喻大人,韩瑾呢?”不等喻卓飞坐稳,吴晓晓急忙又问了一遍。

这次,喻卓飞终于开口道:“韩公子把你们三人托付给我以后就告辞了。”

“告辞?他到哪里去了?”

“他没有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也没有说。”

“那他到底说了什么?”吴晓晓急得站起来,盯着喻卓飞的脸。

喻卓飞望着慌乱无措的吴晓晓,平静地说:“他说他如果半年没有回来,你就把他忘了吧。”

“什么……”吴晓晓“咚”的一下坐在椅子上,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忘了……忘了……”喃喃不绝地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传来酸涩的感觉。

喻卓飞好心劝道:“韩公子确有难言之隐,请你不要误解他。”

“我当然不会误解他,我只想见一见他……”吴晓晓抬头乞求道,“喻大人,我求求你,让我去见他一面吧!”

喻卓飞欲言又止、话中有话,肯定知道什么内情,但就是不肯坦言相告。

吴晓晓问又问不出来,猜又猜不到,急得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着喻卓飞,盼望他同情自己,给一点提示。

喻卓飞为难地叹了一口气,移开目光,低头望着地面说:“我确实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实在无法帮你。你安心在这里静养,其他什么都不要过问。这里没有人知道你与纪家的关系,哪怕纪家出事了,也不会牵扯到你与另外两人的头上。”

吴晓晓不解地问道:“喻大人为何要这样帮我们?”顿了顿,突然自己猜到一个答案,“难道你已经知道三星的身世了?”

喻卓飞点点头,露出一抹苦笑说:“请你帮我保密。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若玉和三星,但是如果被公主知道了……这事情可大可小……”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吴晓晓感激喻卓飞的收留之恩,自然不会给他添麻烦。心底默默为三星难过,从小流浪、受尽委屈,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亲生父亲,但却无法相认。

“我们住在这里,公主不会抱怨吧?”吴晓晓担心地问。如果纪家真的被满门抄斩,私藏钦犯的罪名可不小。

喻卓飞笑了一下说:“不必担心。公主不但不抱怨,而且还很欢迎你们。”

“这怎么可能?”吴晓晓隐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喻卓飞并未详谈下去。

驸马府之所以收留吴晓晓等三人,不仅因为三星是喻卓飞的亲身儿子,更因为韩瑾与公主是异母姐弟的关系。公主从小十分疼爱韩瑾,韩瑾的拜托她一般不会拒绝。

韩瑾临行前再三叮嘱喻卓飞和公主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吴晓晓等三人,所以喻卓飞一个字都不提。

“喻大人,公主不在乎纪家被如何处置么?”吴晓晓不安地问。

喻卓飞轻轻摇头说:“她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如果外人问起,我和她就说你们是我的远房亲戚。”

保险起见,韩瑾并未告诉把吴晓晓等人与纪家的关系告诉公主。而喻卓飞因为去过临江城,见过吴晓晓,骗不了他,才告诉他实话。

韩瑾帮喻卓飞保守三星身世的秘密,喻卓飞也帮韩瑾保守吴晓晓等人身份的秘密,这是他们彼此达成的君子协议。

“喻大人对我们真是太好了。”吴晓晓感激地说。能在驸马府避难,真是三生有幸。“喻大人,你是否清楚朝廷将如何处置纪家?”

既然喻卓飞一口咬定不知道韩瑾的下落,吴晓晓只得放弃。除了韩瑾之外,最关心的就是纪家的安危。所以刚刚结束了韩瑾的话题,马上便问起纪家的事情。

喻卓飞表情沉痛地说:“我不想骗你,纪家极有可能会被抄家,所有商铺都会被查封。之所以告诉你真相,是因为希望你认清事态的严重,暂时不要外出。待时局稍微稳定下来以后,再作打算。”

抄家?查封?这两个词就像两把利剑,在吴晓晓的胸膛捅了两刀。

“喻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不会给添麻烦。感谢喻大人伸出援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吴晓晓说着想给喻卓飞行一个跪礼。

喻卓飞急忙扶住她说:“不用谢。你们安心留在这里休养就是了。虽然我们在连云城吃了败仗,但是下一仗一定会重振击鼓,把北夷从边界赶出去。”

“承蒙喻大人吉言。”吴晓晓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韩瑾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辞而别?昨晚自己已经付出了身体,但是依旧没有留住他的脚步。

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令他如此狠心地抛弃自己?

#

从那以后,韩瑾就彻底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吴晓晓、阿莲、三星都以喻卓飞远房亲戚的身份住在驸马府。为了安全,并不外出。在驸马府的保护下,日子每天都过得非常平静。

吴晓晓一有机会就向喻卓飞打听战况,喻卓飞每次说的都是捷报,连战连胜,形势大好。吴晓晓听后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接着她又打听韩瑾的行踪,但是每当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喻卓飞总是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久而久之,吴晓晓就不再问了。

韩瑾的不辞而别必定与两国的战争有关,既然捷报频频,韩瑾应该就快回来了吧?吴晓晓乐观地想。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流逝,眨眼之间就已过去一个月。

这期间最大的喜事就是阿莲的孩子诞生了,是一个健康的男婴。

阿莲为他取名为“祈安”,就是“祈求平安”的意思。既祈求纪光耀平安,也祈求韩瑾平安,更祈求国家的平安。

三星到了上学的年纪,喻卓飞特地为他请了一个夫子教他四书五经。三星每天都在书房里面背书习字,叫苦连天。但是他头脑非常聪明,夫子教什么他一学就会,而且还会举一反三。不过有时候却会有问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把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公主与喻卓飞膝下没有子女,公主待三星也像待亲生儿子一样疼爱。

有时候,吴晓晓觉得他们三个就像一家人。不让公主知道三星的身世也好,有些事情,还是蒙在鼓里幸福。

一个月后的一天,阳光明媚,院子里百花齐放,彩蝶翩飞。

春季已经走到尽头,夏季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吴晓晓与阿莲抱着刚刚出生十多天的祈安,在一处水榭乘凉。

忽然,萍儿提着裙角,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还没有跑近就冒冒失失地大喊起来:“夫人、小姐,大事情,大事情……”话中“夫人”指的是阿莲,“小姐”指的是吴晓晓。公主府的人都这样称呼她俩。萍儿喊完这几个字后,已经来到了吴晓晓的面前。跑得太急,气喘吁吁,最重要的话反倒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吴晓晓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情?看把你急成什么样了……”

萍儿心地善良,但是性格毛躁,一点小事都能被她吹得天花乱坠,所以吴晓晓并未把她说的“大事情”当真。

“呼,呼……我,我听说……”一边喘气一边说,好不容易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们打了打胜仗!北夷已经退兵了!”

“你说什么?是真的么?”吴晓晓顿时睁大眼睛,激动地站起来,抓住萍儿的手追问。

萍儿一边擦汗一边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说谎?现在城里面热闹极了,大家都在庆祝呢!”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吴晓晓激动得语无伦次,转身抱着阿莲说,“阿莲,你听到了么?我们赢了,我们终于赢了!”

“太好了。”阿莲微微一笑,但是表情明显与吴晓晓的欢欣鼓舞不同,微微蹙起的双眉间,夹着几分愁绪。

“阿莲……”吴晓晓呆呆地注视着阿莲,恍然大悟——阿莲肯定是在担心纪光耀的安慰。

“阿莲,你不要担心。一定没事的。”隐去“纪光耀”的名字,吴晓晓紧紧抱着阿莲。

阿莲怀中的祈安仿佛也感受到了喜悦的气氛,笑得伸出双手,在空中挥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