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蒋大栓立在院子里,听到喜鹊落在屋顶上发出喳喳的叫声,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句:“喜鹊叫喳喳,喜事来到家!”

被凤来听见了,笑嘻嘻地问:“爹,喜鹊在哪儿呢?”

蒋大栓伸手一指:“那不是?”

凤来瞧着那只灰中带黑的喜鹊又跳到大树上,长长的尾巴坚挺而灵巧,上下有节奏地微微摆动着,象有人在下头提木偶线似的,很是有趣。

林氏也走过来,仰起头看着:“都说喜鹊叫,好事到!咱们家指不定有啥喜事呢!”

凤来看着凑过来的福来,故意拿一根手指头抵在下巴上玩笑道:“娘,让我猜猜看。莫不是今日有人上门来给我姐提亲来啦?”

福来把个脸飞红了,追着凤来说:“你个臭丫头,好端端地又来编排我!”

凤来咕地笑起来,一闪就躲到她娘身后去了,嘴里叫着:“娘救我!”把她娘当个挡箭牌一般往前推。

林氏笑得双眼月牙儿似的,嗔道:“顽皮!”

福来见捉凤来不住,把脚一跺,撅着嘴说:“懒得理你啦!”

林氏这才揪出凤来:“好了好了,闹得我头晕。”

蒋大栓瞅着娘儿仨个闹腾,只是个笑。

林氏看着那喜鹊,回忆起旧日时光,便开腔说:“我做闺女的时候,我外婆常教导我,说是干活不能象喜鹊衔柴垒窝,马虎了事

。我呢,也觉得喜鹊窝不如屋檐下燕子的窝小巧精致。”

“后来有一天,我哥爬到树叉上,把个喜鹊窝捣了下来,这才发现,人家的窝外层为干草树枝,内层是细枝和泥土,里头还垫着杂草、苔藓、兽毛和羽毛,精细舒服着!”

“娘,你是想说,凡事不能看外表是么?”凤来问。

“可不是嘛!看人也是如此,光是外表好看,啥也不抵;关键还得看人品……”

凤来嘻皮笑脸地打断林氏道:“还就是象我爹这样的好,对不?”

惹得林氏笑起来:“这丫头,一张嘴越发没遮拦啦!”

福来又走过来说:“娘绣花也最喜欢绣喜鹊,尤其是喜欢绣喜鹊登枝。梅枝上立着一只喜鹊,便是喜上眉梢;梅枝立着两只喜鹊,便是双喜临门。”

凤来在边上连连点头,觉得福来说得很对。

林氏又道:“我喜欢喜鹊,还因为它们绝不允许别的鸟,强占自己辛辛苦苦搭好的窝。若是有别的鸟儿侵犯,哪怕只有一只喜鹊,也会从树上啄到树下,在从地上啄到树上。上下翻飞,你来我往的;待到另一只喜鹊回来时,夫妻上阵,齐心协力,连红脚隼也会吓得逃之夭夭。再打不过,喜鹊还会呼朋引伴,叫来更多的喜鹊把敌人赶走。”

凤来歪着头问:“喜鹊从来没有输的时候吗?”

运来插嘴道:“实在打不过,那有啥办法?喜鹊也只好放弃鸟窝,再去别的地方安家呗。”

一家子立在院里,讨论了一番喜鹊,这才各干各的去了。

许是应了这个吉兆,到得下午,蒋大栓家果然迎来了一件千年难逢的好事。

原来聚兴酒楼的陈老板,因为酒醉落马,被踩断了腿骨,虽经县城的名医救治,却仍然断言,哪怕他的腿好了,也会变成瘸子。

又因为有蒋大栓腿脚受重伤,却恢复如初的先例,所以陈老板来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用起了凤来调配的地蟞虫粉和地蟞虫泡的酒。

没想到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陈老板后来不但没瘸,还运步如飞,同先前腿没断时,根本没啥区别!

这一下,喜得陈老板是心花怒放,比赚了多少银子都要开心!

他是高兴了,那个县城方名医却郁闷了。

明明判定陈老板的腿伤好不了,会瘸;可人家却好得不能再好,这不是啪啪啪地打脸吗?

好歹也是县城名医啊,这让他以后怎么混?

县城名医郁闷的当然不是陈老板的腿好了,而是陈老板腿好的原因。

你想想啊,腿断成那样,肯定不会自己好端端就好了。要是自己就好了,那要大夫干啥哩?

所以,陈老板必定是另外延请了哪方高人,这才让原本会瘸的腿,完好如初!

这么一想,方名医便沮丧起来:这不是明摆着他技不如人吗?

沮丧过后,方名医却打叠起精神,上门拜访陈老板,想要打探明白:究竟是何方高人,有这么一手神技,能让快要变瘸的腿,都好起来!

陈老板本来同方名医关系不错,所以他也没有藏着掖着,就把自己之前看到蒋大栓腿伤全愈,然后向他讨教,之后才学着他服用蒋家独制的偏方、药酒,结果,腿伤也好了!

陈老板这么一说,就把方名医的好奇心给吊起来了:到底是个啥偏方呢?治疗骨伤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要是自己能得到这个偏方,可不是如虎添翼,医术更上一层楼吗?

他这么想着,那颗心啊,象猫爪子在不停地抓挠似的,想要得到偏方的念头,便越来越浓烈。

可他也晓得,所谓偏方,不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便是通过某种奇遇得到的;总之,用了有奇效,相当灵验。

基本属于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的那种。

只是,拥有这种偏方的人,要他治病救人可以,但却不喜欢轻易传授给不相干的人

如果自己想得到偏方,一定得拉上陈老板出马。

方名医倒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了当就对陈老板说了:“这偏方对断骨再生有这样好的疗效,握在他们手里,实在是可惜了。”

方名医听陈老板介绍过,蒋大栓一家,不过是居于村野的乡下人,成天土里刨食;最多也就是做些小生意而已。

能填饱肚子,就很高兴很满足了,哪里会有救天下病痛者于水火的心思?

所以,这偏方被他们拿着,真可以用明珠投暗来形容。

如果他方名医得到,那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救治更多的骨折病人,为他们解除痛苦,重新获得健康。

方名医说得言辞恳切,大有他只是为了天下受伤受痛的病人着想的架式。

这么一来,就把陈老板给说动了。

他是经历过骨折病痛的人,当然晓得即将残废,对人是一种多么深重的折磨和打击。

于是,陈老板点头同意:“那好,我带着你去找他们。至于成还是不成,就靠你自己的本事啦!”

不久之后,他们便出现在凤来家的院子里。

蒋大栓听了陈老板和方名医的来意,急得直搓手,因为凤来不在家,出去打猪草去了。

所以蒋大栓还真不晓得怎么应对才好。

这事儿,肯定要征求凤来的意见啊!

林氏也在屋里团团转了一会儿之后,果断出去寻凤来了。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凤来时,她脸上洋溢着压制不住的喜悦,一把扯住凤来道:“好孩子,听娘说。陈老板今儿带了个人来,听说是县城的名医,姓方。陈老板的腿伤,就是他医治的。”

林氏才说了这么几句,凤来就有些隐隐猜到了,她仰起头,不慌不忙地问:“划不是这位方名医瞧见陈老板的腿好了,特意来询问咱们偏方的事情?”

林氏点头笑道:“可不是嘛

!我家凤来还是个神算子哩!”

凤来抿嘴儿一笑,又问:“那方名医怎么说呢?”

“他说,他说,想问咱们家买下那偏方。”林氏有些拿不准凤来的意思,却还是照方名医的原话告诉了。

凤来哦了一声:“那他出价了没?”

林氏摇头:“那倒没有。你爹不晓得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毕竟这偏方都是你捣腾出来的。你爹肯定要问问你的意思不是?所以我就赶紧来找你了。你快些家去吧!”

她说着话,一把接过凤来的猪草兜就背在了自己身上,拉着凤来往家里赶。

凤来心里高兴着呢!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本来就没想把地蟞虫的偏方捏在手里一辈子。

原因很简单:一个,她不是郎中不是大夫,根本接触不到太多的骨折病人;因此想靠这个偏方治病赚钱的想法,是不现实的。

另一个是,通过一个一个地救治病人来赚取钱财,太慢,时间太漫长,就象远水救不了近渴一样;她想早些让爹娘和家人过上好日子的愿望,一下子很难实现。

可方名医不一样,他本身已经是个名医了,在这个圈子里有了一定的名气,经他救治的病人口口相传,必定会为他带来更多的患者。

而方名医经过这么些的沉淀和积累,肯定有了相当的财富,所以,他花得起买偏方的钱,也必定可以将偏方更好地发扬光大!

凤来不得不佩服这个方名医,还是很敏锐,很有眼光的。

象之前的石郎中,同样是判定蒋大栓会瘸腿,可后来蒋大栓的腿却好了,他也没有产生异样的感觉,更没想到要探究蒋大栓的腿,为何会好得这样彻底。

方名医就不一样,他马上就从陈老板身上看出了不同,并刨根问底,找到了自己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