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摘茶籽年年都会发现这样那样的事故,蒋家村的人们,还是年复一年地继续着这样的劳作。()

摘茶籽对于凤来来说,也不是一点乐趣都没有。

比如说扯断一根草,用它那中空的茎,做成一根天然吸管;然后****油茶花蕊密密围成的小杯里,吸取里头的花蜜。

油茶树就是这样,这边结着果,那边就有花开了。

凤来直吸得嗤嗤作响。那甜润润的花蜜,真的甜到心里去!

勤来性子急,来不及用吸管,索性把嘴巴凑到花蕊上直接吮吸。不大一会儿,他的唇角上便满是金黄色的花粉。

茶花开了,不但有花蜜,还能找到茶耳茶泡之类的果实,吃起来很是清甜。

凤来眼看着油茶果一颗一颗摘下来,装满一篓,再装满一箩筐,然后二叔和三叔一担一担地挑回家去。

蒋家的孩子们,还是喜欢去打刺球,因为刺球可以很快剥出毛栗子来,然后去镇上换钱。

换得了现钱,大家偶尔能尝到糖块、点心。

不象茶籽,担回去之后,得赶着太阳出来,晒干了,堆放在家里。

等到入冬了,一家子吃过晚饭,便坐下来围着簸箕,把油茶果的外壳和籽实一颗一颗地剥出来。

茶籽择干净之后,才送到榨油坊去榨油。

凤来她们打的毛栗子,后来又送到镇上去卖,全部被聚兴酒楼的倪老板买了去

只是这次之后,毛栗子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因为赶马车的兴旺存了个心眼,想方设法弄明白了蒋家能换钱的毛栗子,到底是个啥东西。

等他明白山上野生野长的刺球,不但可以剥出能吃的毛栗子,居然还有人拿钱买时,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

很快,兴旺家的一帮姑娘小子就开始上山打刺球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兴旺家能打刺球,别人家难道就不许这么做?一传十,十传百的,山上忽拉拉就多了许多打刺球的孩子和大人。

这么一来,山上的刺球急剧减少;而镇上的价钱,也一日一日跌了下来。

再说了,谁家有钱有闲,整天买毛栗子吃啊?也不过尝个鲜罢了!所以没几天之后,凤来就开始另想挣钱的法子了。

刚收完茶籽,叶子便不对劲了。

林氏是过来人,一看便明白。悄悄问叶子:“是不是又怀上了?”

叶子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难为情地一低头:“估摸着是哩!”

她开始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打着磨磨转。

叶子的异样,自然也是瞒不过蒋吕氏的眼睛的,蒋吕氏的脸,越发阴沉了。

叶子也没想瞒着,她直接了当地给蒋吕氏摊牌:“娘,我要回胡家村去了。”

“真真是女生外向!你个没良心的,你回了胡家,你嫂子不肯回来,咱家不是亏死了?”蒋吕氏骂她。

叶子也委屈:“娘,我怎么没良心啦?你想要我咋办?我肚里可是又有了娃,再不回去,人家冤枉我偷人偷来的种,你让我怎么说得清唦?”

“生下来我养着!”蒋吕氏大喝一声,她偏要在与三儿媳的争斗中,占个上风。反正她就是不愿分家!

“明日我就家去

!”叶子坚定地说。

“你敢!走出这个门,瞧我不打断你的腿!”蒋吕氏厉声道。

叶子咬牙道:“娘,为了三哥,我已经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了,你还不放过我?非要把我害死了,你才甘心是啵?”说着,就淌眼抹泪地哭起来。

蒋吕氏被数落得脸上挂不住,锐利的眼睛一瞪:“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不该为这个家出把子力啊?又没说让你一辈子不回去,不过是让你熬住这几天,让胡家那泼辣货先低头罢了!就嚎成这付样子,我还没死呢,你嚎的什么丧?”

三贵忍不住了,自己娘一天不松口,胡氏一天就不回来!自己那个小崽子想他娘,动不动半夜起来哭,把他弄得快要烦死了!

何况夜夜有老婆搂着睡的日子,怎么也好过抱着枕头睡不是?

所以他走进堂屋,看着蒋吕氏期期艾艾地说:“娘,要不,你就依着阿春的意思,分家得啦!“

“不分!要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说!”蒋吕氏斩钉截铁地回答,同时巴掌在大腿上猛拍了一下。

三贵瓮声瓮气地说:“那娘你的意思,就是宁愿看着我打光棍,看着叶子拆家散口是不?”

蒋吕氏腾地站起身来,直问蒋三贵脸上去:“你啥意思啊?你在埋怨我是吧?我拉扯大你们几个容易吗我?我吃辛受苦,起早摸黑,养得你们一个个成了人,成了家,这会子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啦?一大家子在一处,你帮我,我助你,有啥不好了?非得弄个七零八落,骨肉分离的才行?”

三贵一点也没退缩,他挺了挺胸膛说:“娘你觉得好,可不是咱家每个人都觉得好啊!起码阿春和我就乐意分家!”

为了老婆能早日回来,他豁出去了!

“再说了,我也不想让叶子扔下两个孩子回咱家来!我也是有儿子的人,我不能让那外甥、外甥女大了当我是仇人一样!”

这下子可真好比捅了马蜂窝,蒋吕氏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一边拿手拍着地,一边大声嚎起来:“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一门心思为了老蒋家,你们这几个白眼狼咋就这么不体谅我哩?我活人活得还有个啥意思啊

!老天爷,你索性让我死了的好呀!我眼不见心不烦呐!”

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蒋家所有的人,除了蒋老爷子,能走能动的,都跑过堂屋这边来。

林氏先过来搀蒋吕氏:“娘,快起来吧,地上坐着怪冰的!有啥话慢慢说啊!”

蒋吕氏挣扎着不肯,一声接一声地嚎:“老三你想分家,不就是听你老婆挑唆的?一个大男人,让个娘们骑在头上压着,你窝囊不窝囊啊你?没用的东西,我以后还想指望得上你一星半点儿?”

凤来看着坐在地上的蒋吕氏,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还真嚎出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心里说不出是厌恶还是同情。

蒋二牛跨前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娘,我也想分家。”

自从上次张氏上吊未遂,蒋二牛就越发沉默寡言了,除了不得不说的话,他根本懒得开口。

这会儿,他就那么定定地立在蒋吕氏跟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句话。

他想透了,如果不分家,张氏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娘逼死的。

上次是凑巧,他和凤来、福来赶回了家;下次呢,也许张氏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啦!

蒋吕氏听得一愣,突然拔尖了声音:“你们是合着伙存心气死我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蒋大拴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的话语,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却苦于不能走动,急得扯起嗓门喊林氏的名字:“桂香,桂香。”

林氏哎了一声,急忙回转东厢,担心地问:“大拴,怎么啦?是不是腿又疼得狠了?”

蒋大拴看着娇妻,缓缓地摇头:“老二和老三都支持分家,你怎么说?”

林氏苦笑:“我有啥好说的?看爹和娘的意思,爹娘要分,那就分;爹娘若是不分,那就这么着过。”

“你没听出来?咱家不分家,三弟妹就不肯回来;三弟妹不回来,娘就不放叶子回胡家去

!这得乱成啥样啊!”蒋大拴闷闷地说。

“那你的意思是……”林氏看着蒋大拴问。

“分家是早晚的事情,谁还能靠谁一辈子呢?咱不落人家话柄子,省得老说咱们干活的人少,吃饭的嘴多。分了好!等我的腿伤愈了,我总能想法子养活你们娘几个的!”蒋大拴咬着牙说。

蒋吕氏看着眼前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点点头:“孩他爹,我随你!”

蒋大拴嗯了一声:“那你去对娘说,我也愿意分家!”

林氏回到堂屋,蒋吕氏还在那儿高声大嗓地嚎着:“我滴个天啊,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老了老了看儿女脸色啊!一个二个不拿我当数啊!”

林氏见这模样,哪好意思火上浇油的?

叶子含着一泡眼泪拉扯她娘:”娘你起来说话呀!“

蒋吕氏不敢推她闺女,肚子里怀着一个呢,推出好歹来咋办?所以也就半推半就的。

林氏过去搭了把手,就把蒋吕氏给挽到凳子上坐着了。

蒋老爷子在正房也是实在坐不下去了,背着手,沉着脸,就过堂屋这边来。

“你们都想分家是吧?那就让你们分!分了自在!”老爷子大手一挥,说得掷地有声。

蒋吕氏呆住了,不过粗嘎的声音随即响起:“谁说都想分家啦?老大就没吭声!”

林氏柔声道:“大拴说了,他也愿意分家。”

蒋吕氏不敢置信:“老大糊涂油蒙了心吗?分家能落个什么好啊?”

林氏叹了一口气:“爹,娘,大拴是宁愿自己苦些,也不想拖家里的后腿。”

蒋吕氏还想说什么,蒋老爷子开腔道:“既然是都想分家,那明儿就喊了村长和族里的老人,还有你们的老娘舅来,帮着把家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