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没法子，明想得是她娘不想让她待这儿听着，却还得依着她娘的话，立起身冲着宝儿启唇一笑道：“宝婶子，那我就不陪着了，回见。”

宝儿也笑道：“你只管忙你的去，不能耽搁你的正事不是？”

凤来人是当着林氏和宝儿的面走了出来，一个转身，却又在外头贴近窗户边，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

不管怎么说，伶儿也是从小同她一处长大的，能帮一把，凤来自然是要帮的。

既然想帮忙，总得弄清个原委吧？

所以，这墙根儿没法不听。

凤来竖起耳朵，不愿错过里头的片言只语；可那乌黑晶亮的眼睛，却也没闲着，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瞧见巧姑走了过来，她连忙朝巧姑摆摆手，示意巧姑别喝破她的行止。

巧姑抿着嘴儿直笑，也就假作不知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凤来听得宝儿的声音道：“那王家的人称王五爷，镇上有几十亩地，雇了几个长工帮着干活；县城里还有一个店铺。因此他农闲时在城里打理买卖，农忙回镇上。”

凤来晓得，宝儿所说的镇上，指的是镇郊。象镇中心，可没有那么些田地。

林氏不解地问道：“家里条件挺好的呀，他二叔为啥看不中？”

宝儿咳嗽一声说：“你是不晓得，二牛他特意派人去打听过。这王五爷的原配妻子，长得漂亮，人称一支花。做姑娘时，就有些招蜂惹蝶的；嫁给王五爷之后，又生了两个崽，倒是消停了几年。后来据说是又与人牵牵扯扯的

。”

林氏瞪大了眼睛：“啊？竟有这等事？他二叔是咋打听到的？这得是早些年的事情吧？”

凤来立在窗户外头，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子，别又是个同胡阿春差不多的故事吧？

宝儿接着道：”大嫂说得不错，这档子事，确实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只是，这事儿还没完哩！“

”啥？这妇人到如今还这般行止不检点？怪不得连累她的崽！“林氏摇着头道。

宝儿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大嫂你听我说。这王五爷的原配，也就是那王家孩子的亲娘，竟在某一年的中秋节，一头栽到酱缸里死了，你说蹊跷不蹊跷？“

林氏失声惊叫道：”咋会栽到酱缸里死了呢？这到底是咋回事？“

窗外的凤来也是听得皱起了眉头：不会是因为丑事败露，没脸见人才死的吧？

真有心想死，没有不能上吊的梁，湖上也没盖子，怎么死不是个死啊？偏要一头栽酱缸里死，这以后，他们姓王的一家子，还敢吃大酱吗？

又或者，真是个意外？不小心一头栽进去的？

总之，让人觉得好怪异啊！凤来心里琢磨着，仍旧竖起耳朵来，听宝儿怎么讲解。

宝儿叹了口气道：”大嫂，这王家，原先是打北边儿过来的，所以呢，还保留着北边的习惯，过中秋节包饺子。吃饺子不得蒜啊，酱啊醋啊的？王家的大酱缸又细又高，那时只剩下了小半缸；想是那王家原配够不着，垫了凳子探下身去舀酱，结果脚把凳子给踢翻了，大头朝下掉进去，于是就没命了！“

”你咋知道得这么详细哩？“林氏满脸狐疑

。

宝儿便道：”当初这事儿轰动一时，二牛不是着人去打听这王家的底细吗？就把这事儿给扒出来了。说是这王五爷当初还请了岳父、岳母和小舅子一块儿来家过节的，饺子丫环端上来了，酱和醋还没得，那王五爷让小崽去催他娘快些。不一会子，小崽哭着喊着回来，这才晓得他娘掉酱缸里了。王五爷和小舅子忙不迭跑到西厢房，拉出那女人，早都断气了。“

林氏听得连声叹惜：”我活了三十几年，还真没听过有人这种死法的。也是她命中逃不过这一劫数，呃，只孩子们可怜！“

窗外的凤来听到这里，也不晓得心里是啥滋味，毕竟这是一段过去了好些年的旧事了。她想听的，还是关于伶儿与那王家孩子的事情。

宝儿继续道：”谁说不是呢？王五爷原配没了，他总不可能为了死去的女人守一辈子吧？也没过多少日子，还不是娶了个继弦？“

”王家大崽那时候多大了？“林氏又问。

”总得有个十岁了吧？“宝儿也不确定：”没十岁，**岁总是有的，也能懂点儿事了。据二牛打听得来的消息，这王家大崽同他爹不太对付，人前不但顶撞过，人后嘛，说是还动过手，被人劝下了！“

林氏啊了一声：”这怎么行？当崽的，怎么可以同自个儿的爹动手？那不是以下犯上，忤逆长辈吗？“

”想必总是原因的吧？反正那王家大崽同其他人，倒是相处和睦，几乎没同人红过脸的！对了，王五爷倒象有些怕他这个大崽似的。“宝儿自己也觉得奇怪。

那王家大崽她也有见过的，看着知书识理的一个人，不晓得为啥同他爹闹得跟乌眼鸡似的。

不要林氏不明究竟，连凤来也是一头的雾水：在这个时空，老子怕自个儿生的崽，倒是不常见呐！

莫非，这当爹的，做过什么亏心事，让这个崽捉住了把柄？

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还真不是外人能够随便猜测出来的。

但宝儿总结了一下说：”大嫂你想想，王家情况这般复杂，二牛哪里肯让伶儿嫁入这样的人家？可伶儿不解她爹的一片苦心，看中了那王家大崽，一门心思想同他做夫妻哩

！“

林氏嗯了一声：”王家虽然家底不错，嫁过去，丈夫与公公不睦，婆婆又不是亲的；小两口偏还要在老两口手里讨日子过，那处境自然是不妙的。他二叔考虑得也没错儿！“

宝儿也表示同意：”而且那继室嫁给王五爷之后，又添了一崽一女。“

”那王家大崽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吧？“

不待宝儿回答，林氏又道：”这门亲事，是不太妥当。“

凤来听到这儿，便不愿再听下去了，因此蹑手蹑脚地离开窗户，从小门走到后院，回自个儿屋里去了。

大人们分析得也没有什么不对，无非是想要伶儿今后嫁得好一些，日子过得舒心一些而已。

象王家那种情况，是有些儿一团乱麻似的。

而一个女子嫁个丈夫，很多时候不是嫁给他这个人，而是嫁给他整个家族。

伶儿一向不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夹在王家那样的环境下，她能处理好同公婆的关系吗？特别是理顺丈夫和公婆之间的芥蒂。

不要到时候成了夹心烧饼，里外不是人！

这并非没有可能：站在丈夫这边，自然同公婆就对立了；想讨好公婆，丈夫又不待见。

而男人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到外头去做事，玩耍，甚至夜不归宿；而做为老婆和儿媳的伶儿，却能逃到哪里去？总不能时时跑回娘家来吧？

那还有什么嫁的必要呢？

不要到时候才哭哭啼啼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凤来想通了，便打算不管这件事情。

她也并不是万能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她都可以手到病除。

不过，她还是准备去看看伶儿，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劝上几句

。谁叫她和伶儿是姐妹呢？

就看在从小儿一处长大的情份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

所以第二日，凤来便拣了几枝自己在县城买来的精巧头花，准备送给伶儿和俐儿，顺便好好劝慰劝慰伶儿。

见了伶儿，凤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因为并没有多少日子未见，伶儿明显瘦了。

原本一张圆脸，此时竟瘦削了好些，倒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凤来只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模样，笑嘻嘻地问伶儿：“你怎么瘦了？风都吹得走了！刮大风的日子，你可千万别出门呐！就是非出去不可，也要记得在腰上绑块石头，记住了没？”

伶儿啐了一口道：“又来打趣人！晓得你打小儿就伶牙俐齿的，赶明儿让你嫁个结巴子女婿，瞧你怎么办！”

凤来一指她道：“都说最毒妇人心，你这会子还没出门子，咋心就这么毒哩？看我不好好治治你！”

嘴里说着话，凤来拿双手轮流在嘴边呵了呵气，就上前来嗝肢伶儿。

伶儿也是个最怕痒，一见凤来这架式，就忍不住笑得格格儿的，一边笑一边躲：“好人，饶了我吧！赶明儿让你嫁个不结巴的女婿子，还不成吗？”

凤来嗔道：“你还说！”毫不手软地嗝肢了她两下。

伶儿笑得花枝乱颤，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连声求饶，凤来才罢了手。

两人笑闹了一会子，气氛就轻松了许多，凤来这才言归正传：“我还没给二姐道喜呢！说是定了婆家了，可有这回事？”

伶儿的脸色就黯淡了下来，一扭身子道：“你听哪个嚼舌头根子说的？哪有这回事！”

凤来哎哟了一声：“敢是我听错了。我才听宝婶子说了一句，道是要给你定亲了，然后我娘就把我给赶了出来；后头怎么着，我就没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