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儿把腰一扭,拿个后脊梁对着凤来,却是一言不发。

凤来嘻皮笑脸凑到伶儿跟前,小小声地道:“咋?连我还想瞒着呢?我又不跟你抢,怕啥呢?”

伶儿被她的样儿逗得扑哧一笑,随即板起脸,没好气地说:“谁瞒着你了?这不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吗?”

“什么叫八字没一撇呀?媒婆上得门来,自然先把男方的情况里里外外都通报一遍。就算加些油,添些醋,打个五折,也是差不离了吧?若是条件相当,男女双方私下里见上一见,看得中就成,看不中一拍两散就是!”

凤来叽哩呱啦说了一大路,又点着头说:“我晓得了,必是那些媒婆介绍的人儿,都入不得二姐的眼,对是不对?”

伶儿捏着绢子,欲言又止的,满腹的话儿,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伶儿自然了解这个堂妹:凤来年纪虽是比她小,但脑袋瓜子从小儿就聪慧机敏,眼眨眉毛动,几个人比得上她?

大伯家如今能发达起来,起码有一半功劳是凤来的

再比如宝儿能嫁给自己的爹做妾;福来能嫁进方家;还有运来同白兰的亲事,没有一件,不是这凤来在幕后做推手的。

别问伶儿是怎么知道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么!

因此伶儿便在心里盘算着,自个儿的终身,指不定还要指着凤来来完成呢!

她既是有求于凤来,肯定不能把事情瞒着凤来呀?

于是,伶儿忸怩了一会子,便皱着眉头,两只手跟绢子有仇似的,只管那那绢子扭过来、扭过去,一脸苦恼地对凤来道:“也不是都不入我的眼。当中有一个,我倒是中了意,偏我爹不肯。我爹不肯,我娘自然也就不肯了;就连宝姨,也不赞同。”

凤来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只问伶儿:“哦,为啥不肯呢?想必那人总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别说二叔、二婶,就是宝婶子,也断没有坑你的道理。”

伶儿叹了口气说:“我晓得他们不会坑我。只是……”却又不往下说了。

“只是什么?”凤来明知故问。

伶儿事到如今,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打开天窗说亮话道:“那个姓王的,我只见了他一面,我便认定是他了,就跟前世的姻缘似的。偏我爹嫌他家里关系复杂,怕我嫁过去同上下人等处不好,到时候受夹板气。”

凤来取笑道:“这就叫一见钟情,一见倾心,一见定终身……“

说着,她还哼了两句:”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和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伶儿是见识惯了凤来在姐妹堆里疯疯颠颠的样子,当下嗔道:”人家烦得要死,你还来打趣!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曲儿!“

凤来叽叽咕咕地笑道:”我这话儿,说到你心里去了吧?“

伶儿可怜巴巴地看着凤来说:”好凤来,你帮帮我吧!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才能让我爹娘同意我嫁给那王惟志呢?“

凤来看着伶儿那真情流露的神情,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这个时空的女子,还真是挺可怜的

!因为接触的人少,不能自由恋爱,所以偶尔见着一个对了眼的男子,便非他不嫁了!

从凤来偷听到的信息来分析,伶儿嫁给王惟志,其实并不是个好选择。

先不论王惟志人品如何,光是他那复杂的家庭关系,就够让人头疼的啦!

王惟志不受亲爹宠爱,自然也不受后娘待见;除了一个亲弟弟,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一个妹子;伶儿嫁过去,能落好儿吗?

凤来便逗引着伶儿说话,看王家的上上下下的底细,她知道多少。

蒋二牛从外头打听出来,回家倒没有瞒着伶儿,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的都说给她听了。

因此伶儿对王家的事情,也是一清二楚的。

伶儿说出来,凤来便逐条分析给她听:”王惟志虽是王家的大崽,可爹不疼,娘不爱的;你要嫁了他,你觉得这个儿媳妇当得会舒心吗?“

伶儿反驳道:”我也打听过了,王惟志虽是跟着他爹学做买卖,可他本人却是宁愿过那田园生活。王家在镇郊有好几十亩的田地,就是务农,也并不会没饭吃。“

凤来没想到伶儿并没有坐在家中自怨自哀,还晓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到外头收集自个儿需要的信息,说明伶儿还是有头脑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凤来笑眯眯地看着伶儿:”你跟谁打听的呢?莫不是你和王惟志……“

此话一出,伶儿顿时红了脸,低下头扭着绢子不响了,一抹飞红映上她的脸颊,那娇羞的神色,格外动人。

凤来看着自己这个堂姐:都说青春无丑女,何况伶儿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少女呢?只见她椭圆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有神;挺秀的鼻梁,不大不小的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挺喜庆的。

蒋家人眼睛都大,除了多宝长着胡阿春一模一样的吊梢三角眼;不过事实已经证明了,多宝不是蒋家的种,所以不作数

这么说来,不光是伶儿中意了王惟志;这王惟志对伶儿,也是上了心的。

两个青年男女不需要开口,只从对方的眼神中,便读出了暗藏的情意。

于是,他俩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暗中约着见了面,并且交谈过。

所以,伶儿才会有以上言论。

凤来坐到伶儿身边,搭着她的肩膀道:”二姐,你不会做糊涂事儿吧?你就是想和王惟志在一块儿,也要经过光明正大的程序,千万不可以偷偷摸摸就同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伶儿已经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嗔道:”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儿吗?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个道理难道我不晓得?我何其要不明不白的,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呢?“

凤来放下心来,拍了拍伶儿的手背道:“二姐你能这样想,那是太好不过了。我不过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情来嘛!你要我怎么帮你,只管说就是啦!”

她怎能不答应伶儿的要求?要是伶儿逼急了,再来个孤注一掷啥的,要是结果不妙,那她会自责的!

伶儿仔细看了看凤来,见她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中,满是诚恳,便低低的声音对凤来道:“王惟志对我说过,他可以要求他爹分家,别的财产他都不争,只要镇郊给他些田地,一所屋子,他便心满意足了;日后,只同妻儿平平安安在一处,再无所求。”

凤来咬了咬嘴唇说:“这也只是王惟声的想法。那他爹能不能答应呢?这个家又分不分得成呢?万一他家继母阻拦,却又如何?他不是还有个亲弟弟吗?”

“王惟志说了,只要我肯答应嫁给他,他便去同他爹谈分家事宜。从他的话里头听来,应该是满有把握的。”伶儿一边说,一边又把头低下了。

凤来终究是好奇:“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联络上的呀?”

伶儿又是脸一红:“其实也没有联络啦!有时候前头铺子忙,伙计去外面送货,我就会去帮帮忙。那王惟志,便趁着没人时过来同我说话。”

凤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并不是她所想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既然这样,伶儿和王惟志自然还没有机会怎么着。

”怎么才能让二叔和二婶答应你同王惟志的亲事,我一下子也没啥好主意。要不,让我回去想想?“凤来使了个缓兵之计。

伶儿也晓得这事儿急不得;再说了,她还没那么上赶着要嫁呢!

让那起长舌妇听见,还不得说她肚子里有了搁不住的东西,这才心急火燎的么?

凤来正待开口,那边俐儿一头撞进来,拉着凤来就走:”你一来,就晓得同我姐两个关起门来嘀嘀咕咕的,也不来陪我一陪。敢是我得罪了你不成?“

凤来被俐儿拉得站了起来,对伶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的事情,我必定会放在心上,不会抛到后脑勺去的。

那俐儿已经不由分说扯着凤来的手道:”到我屋里去,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凤来没法子,只好跟着俐儿走出来。

伶儿是她堂姐,俐儿也是她堂姐,她哪好厚此薄彼的呢?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到了俐儿屋里,见她拿出来的好东西,却是一件双面绣。

双面绣就是在同一块底料上,在同一绣制过程中,绣出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图案同样精美的绣品。

俐儿拿出来的双面绣,浅蓝布其上绣着一只形神兼备,活灵活现,雪白秀雅的猫。那双猫眼,象真的在凝视着人一般。

凤来一边啧啧惊奇,一边将绣件转过来一看:反面一只同样的美猫,让人忍不住想抚一抚它的背。

”这是你绣的?“凤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是啊!怎么?不象是我绣的?“俐儿下巴一扬,嘴角含笑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