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胡氏被尿给憋醒了，不得不爬起来。
才坐起身呢，顿时觉得头重脚轻，兼耳鸣眼花，竟是撑不住，咕咚一声又倒了下来
。
”完了！“她哀鸣一声，心里晓得，昨夜被蒋二牛兜头一盆洗田鼠的臭水一浇，寒气浸到骨子里，她这是病了。
胡氏不怪自己心术不正，却把蒋二牛咒个不停，什么路倒尸啊，不得好死啊，嘟嘟囔囔个不休。
骂完了蒋二牛，又骂蒋三贵：”你个狠心贼，若是昨夜就帮我煮碗姜汤喝下去，哪里会象如今这般？“
越说越气，对准蒋三贵的屁股就蹬了一脚：”你说话难不成是放屁？如今天亮了，怎么不帮我煮姜汤去？“
蒋三贵被胡氏吵醒，一边打了呵欠一边道：”成了成了，帮你煮还不行吗？真是前世欠了你的！“说着一边坐起来一边穿衣裳。
胡氏还是不满意，恨恨地说：”你现在煮也迟了，老娘我已经寒气入体，头晕脑胀，都是你害的！“
蒋三贵一听，哟嗬一声，扭头看着胡氏道：”你的意思是，这姜汤我煮也是白煮喽？那好，我不煮啦！“作势又要躺倒。
气得胡氏在他臂上扭了一把说：”你个属犟驴的，牵着不走，是打着倒退！你别惹我没好气啊！“
蒋三贵瞟了她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让人帮你做事，还要数落一番才干休。你说是我害的，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吃饱了撑的，有觉不睡，偷偷摸摸……“
一句话没说完，被胡氏拿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嗔道：”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快烧姜汤去吧！“
蒋三贵这才下床，趿着鞋往灶屋里走。
分家后他和蒋吕氏共用一间灶屋，只另搭了个炉灶。
当下蒋三贵手忙脚乱地生起了火，锅也懒得洗，就倒了些水进去煮着，然后胡乱切了些姜扔进去，盖上盖子。
蒋吕氏过来看见，不由得撇了嘴说：”咋让你一个大老爷们上灶？你们家那口子呢？越发会躲懒了！“
蒋三贵不得不说：”应该是冻着了，这不，连床都起不来了
。“
蒋吕氏更不满意了：”好好的怎么会冻着的？还不是你们瞎折腾！“说着白了蒋三贵一眼。
蒋三贵只得嘿嘿了两声，反正不能告诉他娘真相，于是转换话题道：”娘，你早上吃啥？多做点，我跟着你吃呗！“
蒋吕氏又横了蒋三贵一眼说：”做你吃的行，你家那口子我可不管！“她才不想伺候胡氏呢！
蒋三贵眼珠子一转说：”那你多做点，我肚子老早饿得咕咕叫呢！“
”啥？她不会连饭也不让你吃饱吧？“蒋吕氏愤愤不平。
”哪能啊，这不是天寒地冻的，食儿消得快吗？“蒋三贵解释道。
毕竟是小儿子，蒋吕氏一向偏心些，因此也就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做早饭去了。
那边姜汤也熬得了，蒋三贵便舀到碗里，给胡氏端屋里去。
姜汤太烫，把个蒋三贵烫着嘴里稀里呼噜响着，才走到桌边，呯地一声把碗给搁下了，结果姜汤洒了好些出来。
胡氏忍不住抱怨：”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真是啥事都做不好！“
蒋三贵气道：”又来了又来了，不管帮你干什么，就甭想落个好儿！“
胡氏被噎了一下子，没好气地道：”我肚子可是饿得叽哩咕噜响哩。“
蒋三贵这才低声道：”我让我娘给我煮早饭了，到时候多舀些过来，分一碗给你就是了。“
胡氏这才不作声。
蒋吕氏早饭做得了，喊蒋三贵去吃。
蒋三贵揭开锅一看，是用菜叶煮的糍粑，晓得小儿子屋里早就没肉腥了，因此特地加了几片腊肉进去，那个香啊，登时让蒋三贵的喉咙里几乎没伸出一只手来。
他拿大碗舀了满满一碗，就往自个儿屋里去
。
蒋吕氏冲他喊道：”就在灶屋里吃，又端哪里去？“
蒋三贵头也没回：”我回我屋里吃去。省得到时候爹看见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自从大年三十他两夫妻闹了那么一出，蒋老爷子看见他们就没啥好脸色！
当下蒋吕氏也就噤了声。其实她哪里不知道，蒋三贵这是胳膊肘朝外拐，吃碗糍粑还想着他老婆呢！
”吃里扒外的东西！“蒋吕氏小声嘀咕了一句。
蒋三贵端着早饭进了屋，香气早把胡氏馋得流口水，忍不住问：”你娘给做的啥好吃的？“
蒋三贵嗔道：”小声些，别让我娘听见。我娘可是说了，这些是给我吃的，不能让你碰！“
胡氏脸上讪讪地道：”瞧瞧，我进了你家的门，还不是你家的人了？吃碗糍粑还要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谁叫你以往尽着和她闹的？“蒋三贵嘴里说着话，却还是将胡氏喝过姜汤的那空碗拿过来，拔了一半糍粑到那边。
连碗带筷子递到胡氏手上，翻了个白眼说：”还说我对你不好，对你不好，我可就一个人吃独食了！“
”多宝哩？“
”放心，我早把那小崽子拍醒，让他找我娘去了。“蒋三贵得意地说。
”那是她孙子，吃她一碗糍粑，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胡氏理所当然地答道。
蒋三贵坐在桌前，呼噜呼噜吃着，过一会儿对胡氏道：”我劝你啊，日后消停点吧！别有事没事打听我二哥的机密了。“
胡氏抬起头，三角吊梢眼里满是不甘：“想得美！他把老娘我害成这付模样，以为我吃个哑巴亏就算了？我要不把他那个整治田鼠干的法子弄明白了，我胡阿春誓不为人！”
“切，连誓不为人都出来了。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呐！“蒋三贵嘲讽地说
。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得了好处，你多少也能沾点光不是？“胡氏不紧不慢地回答。
蒋三贵想想也是，胡氏怎么说，是他老婆；她若能弄来钱，总少不了他的花费。于是他也就不管了，由着胡氏折腾。
胡氏的棉袄、棉裤都湿了，连起床穿的衣裳都没有。
庄户人家，哪有棉袄、棉裤置两套的？大不了外头的罩衣弄个两件，都算相当不错了。
天儿这么冷，不穿棉袄，还真些抵挡不住，因此胡氏只好缩在被子里头。反正她确实人不舒服。
蒋三贵没法子，生了火笼来帮胡氏烘烤衣裳。
过了一日，胡氏虽是能起床，也有衣裳穿了，却添了一样咳嗽，一咳起来，脸红脖子粗，人简直要闭过气去。
她不思量自己的错，只把个蒋二牛恨到骨子里去。更是铁了心要同蒋二牛做对。
你不是不想人知道你那田鼠干的机密么？哼，等我探出来了，我要让许多人都晓得。胡氏在心里说。
自然喽，也不能白告诉人，是要拿钱来买的！
这是胡氏打的如意算盘。
至于蒋二牛，正应了那句话：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胡氏病好之后，先从伶儿做的五香盐入手，她琢磨过了：做田鼠肉，肯定用得上这个五香盐。
她看过伶儿炒盐，可里头到底加的是啥香料呢？胡氏不明白。
所以胡氏的眼睛就盯上了伶儿，只要蒋二牛家的灶屋里一飘出香味，她没有不偷看的。
有一次还厚着脸皮直接了当拉了伶儿问来着：“这盐炒得真香，莫不是里头放了八角，桂皮?“
伶儿瞥了胡氏一眼，冷冷地应了一声：”嗯。“
”那还有个啥？“胡氏眨巴着三角吊梢眼，一付不耻下问的嘴脸
。
”我也不晓得。“伶儿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胡氏一翻眼睛，悻悻地扭着腰走了。
”我让你们得意！哼，得我查到了底细，就该你们哭了！“胡氏回到屋里，坐在**恨恨地压低声音道。
还别说，这胡氏还真有一股子狠劲，才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天天夜深人静时，溜到蒋二牛家灶屋边偷窥。
不过她这回学精了，不扒在门上，也不站在容易被蒋二牛拿水泼到的位置；而专门拣隐蔽的地方，把芦苇壁子弄个小洞，凑上一只眼睛能看见就成。
连蒋三贵都拿她没办法。
当胡氏全身冰冷地钻进被窝时，蒋三贵却还是不得不做她的暖炉，无偿为她提供温暖。
”哎，我说你就不能消停点吗？“蒋三贵无可奈何地问。
胡氏撇了撇嘴，在黑暗中信心满满地说：”你就等着瞧好吧！我今儿个已经看见你二哥是怎么给田鼠剥皮的了！“
”怎么剥皮的？“蒋三贵好奇地问。
胡氏掐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道：”你就不能小声点儿？看人家听见！“
她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田鼠先拿火钳敲死，扔进滚烫的热水里一泡，剥起皮来就方便多了。“
蒋三贵点了点头，也小声说：”原来和烫猪差不离嘛！还看见啥没？“
胡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二哥拿脊背挡着呢，接下来老娘啥也没看见！“
”原来是这样。“蒋三贵完全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那你天天去偷看，换着方向地看，没准儿能看出啥名堂来！”
”去，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哩！“胡氏推了蒋三贵一把，随即又道：”也是哈！明儿我就换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