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青一怔,“这么说他的目的本来就是我落鹤山庄了,却不知他究竟所为何事。”再一细看这青年的装束,一双布靴破旧不堪,而且还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泥浆子,再看他的衣衫也略带尘埃,想来是千里迢迢而至,以致于一身的风霜之气。可是上官青不论如何也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丁点儿的风尘之色。口中说道:“那可就太好了,爹爹见到你这样的武学高手一定会很高兴。”

这时候,老渔翁和百里长青以来到岸边。

上官青见那老渔翁果然是当年十分宠爱自己的爷爷,喜极而泣,顾不得外人在侧,拉着老渔翁的手,“爷爷,果真是你老人家,我还以为你……”

老渔翁和蔼地笑道:“好孙儿,你还以为我死了,是不是?哈哈哈,其实我哪会容易就那么轻易地死去,至少还没有喝到我孙儿的喜酒,还没看到我孙儿的儿子,怎会死去?哈哈。”老渔翁神采飞扬,说话间更是豪气过人。一对精光闪烁的眸子刀锋一般落在黑衣青年身上,语气中很是赞赏,“好小子,好生了得的武功。”

百里长青也惊诧于黑衣青年的身手,不禁叹道:“这一手武功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天穹万星绝地杀’,当真是惊世骇俗,神鬼莫测。”

老渔翁看了一眼百里长青,奇怪的是他二人的神色间并无丝毫的敌意,反倒流露出惺惺相惜之意。“百里先生果然见多识广,那的确是‘天穹万星绝地杀’,世间也唯有那样的武功方能发出如此凛冽的杀气。”

黑衣青年面对旁观者的好奇,不置可否,只是随意地笑了笑,一笑过后又是冷清寂寞的的神态。

老渔翁沉吟着道:“这么说你是自兰陵城而来了。”

上官青不明所以。

黑衣青年平静地道:“不错。”

老渔翁喉结连连滚动,显然是内心情绪震动不小,噶声试探着道:“你既然身怀‘天穹万星绝地杀’,那么自然也是兰陵王的人了。”

黑衣青年还是静静地道:“也不错。我此番前来中原正是受城主之命。”

这番话一出口,老渔翁面色煞白,一脸痛苦之色,仿佛沉沦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恐怖深渊里挣扎不得、逃脱不掉。颤声道:“兰陵王还没死么?小兄弟高姓大名。”

黑衣青年一抱拳朗声道:“在下井秋云前来拜访上官庄主。”他的神态很是谦恭,一反之前的冷清之状。

上官青抓耳挠腮,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爷爷在一听到兰陵王这个人时会变得这般怯懦。百里长青忽然想起年少时听人说起过当年神出鬼没的兰陵王凭借手中一杆银枪、**一匹白马,横扫中土武林,打遍中原无敌手。当时六大门派竟无一人可与之匹敌,此人疏忽而来又疏忽而去像一阵风似的,但留给中土武林人士刻骨铭心的印象。兰陵王挑战中土武林时百里长青,但还未出世,只是从旁人的口中听得些零碎的消息。

这老渔翁正是上官正我的父亲上官登龄,十年前便已去世,年过七旬,可如今却又偏偏复活过来,上官青不明其中缘故,但眼前所见的老人身怀上官世家的绝世武学“九转梦回神机指”,而且就是和自己相处了整整十年的爷爷的模样,由不得他不信。

五十年前兰陵王挑战中土武林时,四大家中的上官世家凌驾于蜀中唐门之上,龙门世家正忙着扩充实力,南宫世家名存实亡。上官世家自然成了兰陵王首要挑战的对象,这一来便把上官登龄无形中推到了风口浪尖。其时上官登龄之父上官振和唐门宗主唐明亮各自为争夺四大家的排名,双双打成重伤,而且唐明亮的后人尽皆不足十岁,兰陵王自重身份,岂会和三尺孺子交手?三十八岁的上官登龄面对不可一世的兰陵王的挑衅,血气方刚的他,一口答应下来,双方约定在西湖之畔的栖霞岭比试。比试当日,由于白马银枪兰陵王喝令江湖人士,不得任何人登上栖霞岭半步,并在岭下以银枪在石上划出一道线,说谁若跨过这条线绝不会叫他活过三天。没有人敢违背兰陵王的话。所以没有人知道上官登龄和兰陵王那一战的经过如何,只知道三天三夜后上官登龄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欲坠地走下栖霞岭,兰陵王也从此不知所踪。事后,曾有人问起上官登龄那一战的情形,上官登龄只是连连摇头叹息。后来这件事传到江湖上就成了上官登龄大败兰陵王,兰陵王在中土武林无立足之地只好灰溜溜地远走天涯。上官登龄也从此名动天下,只是他从来不愿提及那一战的经过和真实结果。

上官青自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内幕,对井秋云颇有好感,拉着他的手,亲切地道:“既是来拜访家父,那便走吧。此番一定要在落鹤山庄多多住些时日,兄弟有很多武学之处的疑点要向井大哥请教,届时还望井大哥不吝赐教才是。”又转头对上官登龄道,“爷爷,你也一起和我们回去吧。”他不知道爷爷为何假死,也不知道为何在今日又突然现身。心想只要回到落鹤山庄爷爷一定会解释出所有的疑问。又向百里长青谦卑地道,“百里先生,咱们这回可去落鹤山庄了吧?”百里长青平和地一笑,“当然可以。”一边说话一边纳剑归鞘。百里长青第一次给上官青好颜色看,一时间倒令上官青手足无措。上官青旋即在心里哑然失笑,自己真是犯贱得可以。

上官登龄抬眼望了望井秋云又看了看百里长青,点头道:“正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百里先生方才那一剑恐怕是没有出尽全力吧,若是来日有机会一定要再向先生讨教几招才心安。”他年逾八十,比百里长青高出整整一倍,何况在江湖中的辈分也比百里长青高,此番说话张口闭口便是先生长先生短的,可见他对百里长青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敬佩的。

百里长青见了上官登龄的谦恭,也不由得慌了神,急忙辩解道:“上官前辈的武功的确出神入化,那一手‘九转梦回神机指’在前辈手中使来如有神鬼难测之变,天下间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在下也是佩服得很。如果前辈方才全力进击,只怕此刻在下已重伤不醒了。”一边说一边礼让有加地对上官登龄施了一礼。

上官青向对岸一撇,隐约见到二叔也向这边张望。心中不免焦躁却又偏偏不好出言制止,只得干着急,好不容易等爷爷和百里长青一番客套完之后。井秋云又冷漠地道:“你们中土武林人只会相互吹捧,明明在心里咒骂了彼此千百遍却还要在口头上口口声声地称赞对方如何了得、如何英勇盖世。”他这一席话在百里长青和上官登龄听来无异于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羞愧得面红脖子粗,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见上官登龄拂袖而去,上官青急追几步,低声问道:“爷爷不回去吗?”

上官登龄轻抚着孙儿的头,笑呵呵地摇了摇头,“爷爷还有些事没有做成,爷爷现身的事千万不要让上官家的人知道,更不要泄漏到江湖上去,知道了吗?我的好孙儿。”

上官青心下一阵感伤,他原以为爷爷会和他一起重返落鹤山庄,没想到却事与愿违,幽幽叹息道:“爷爷,这是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事比咱们在一起快乐生活更重要吗?”

上官登龄摇头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快乐的过日子,但有些事我必须去做,因为我们都是上官家的人,我们肩上都背负着自己应扛起的责任,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爷爷这番话的道理。记住爷爷说的话了吗?”

上官青重重地点头,“孙儿记住了。”

上官登龄愉悦地一笑,“好孩子,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毅然决然大步流星而去。

上官青转身回来对百里长青和井秋云道,“咱们走吧。”心中患得患失,此番终于将百里长青请进落鹤山庄,总算不辱使命,但多出了一个井秋云,也不知此人是好是坏,再加上去世多年的爷爷又突然现身,只觉得眼前之事纷杂如一团乱麻。

这时忽然听得古柳梢头一阵冷冷的笑声,上官青猛然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刹那间结了一层寒冰,听这声音似是一个妙龄少女所发,虽然冰冷却悦耳动听如叮咚流泉。本能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一袭白衣飘飘的少女站在柳梢头,一双眸子却遥望着广袤天际。随着柳梢的起伏,曼妙的身形微微波动着,像是整个人都融入了柳树的枝干、甚至是每一片叶子。上官青惊诧不已,自己一向引以为荣的轻功在这少女面前简直就成了三脚猫工夫,暗道:“好高明的轻功。”想到这个少女神不知鬼不觉站在柳梢头,而自己却无丝毫察觉,心内顿时羞愧不已。转念一想,此人很可能是尾随井秋云而来。一提丹田内息,撮口发声不卑不亢地道:“来者都是客,既然来到落鹤山庄,那便进庄盘桓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