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头的少女闻言,依然是不惊不喜的神色,也不见她耸肩、扭腰、垫步,只见一条淡淡的白影轻轻飘落在地。上官青惊讶于她的轻功造诣竟精妙于斯。

少女袅袅婷婷径直走到井秋云身旁,面无表情地看来了一眼同样也是冷若冰霜的井秋云,率先便向前走去。令上官青大惑不解的是,她竟然没有上船。

少女居然在湖面上飘飘荡荡地行走,走了几十步,后头对上官青道,“作为主人难道还不走么?”

上官青一听之下,窘迫得无地自容。跳上船,招呼百里长青和井秋云二人,二人不答,只有百里长青缓缓摇头。一扬手抛出手中剑击在湖面竟有十丈之远,紧接着身形一跃便稳稳当当地落在湖面中的剑身上。上官青终究是世家弟子,看得出他这一手轻功比少女又高明了许多,不但要有绵长的内息,还要有极快极准的身法才能办得到。再见井秋云嘴角露出一抹挪揄的笑意,一个纵身,双臂在虚空里一拨一划像游水似的,刹那间就落在七八丈外。上官青自叹不如,眼前这三人不论哪一个的轻功造诣都比自己高明得多,一声叹息,但同时也动了争强好胜之心,运足丹田之气,遥遥一掌击在古柳枝干上,震得树干簌簌抖动,借助这一股反击之力跳起三尺又急速的落下,舟子便在这瞬间向前冲出五六丈远。

上官无我在大厅里气喘吁吁地来回徘徊着,不停地搓着手,显得非常的焦躁和急切。

上官无影则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扶手,很难从他脸上看出内心的变化。

上官正我依旧负着手站在大厅的最中央,目光穿过厅门,凝视着极远处的蓝天白云,若有所思。

上官无我气急败坏地问道:“老三,你说那王八蛋已在对岸了,是吗?”这句话自上官无影回来后他已问了十七遍,只有第一遍,上官无影回答了他。他仿佛不信又接二连三地问同一句话,这一次上官无影就更是没耐心回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复。上官无我愤怒地走到上官无影身边,倏然探手,一把攫住上官无影的衣领。上官无影身形原本就比他小许多,这一来便被上官无我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奇怪的是上官无影并不着恼,悠闲地睁开眼睛瞪着上官无我,很不耐烦地道:“你若不信便可自己去看,何必这三番五次地来打扰我静养?说不定现在他们已到了庄子里,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上官无我一跺脚,面色一沉,嘶声骂道:“他娘的,你小子明明知道我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却偏要这般羞辱与我,真是没安啥好心。”上官无影神色一暗,心知自己犯了二哥的平生大忌,悔意暗生,当下语重心长地道:“二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得与失之间,有时候真的很微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上官无我大声道:“闭上你的鸟嘴,我何时需要你小子来教训了?如果你有那样的经历,说不准你比我还执着千万倍呢?少在这了说大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上官无影真心诚意地道:“二哥,我这是为你好,犯不着为了那样一段情缘而迷失了自己的心性,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一切都在冥冥中自有安排,人力岂可强求?”上官无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老三这样的劝告,但每一次老三都是徒劳无功,自知爱的越深越难以放手的道理,可是有些事一旦落在自己头上,任你再有意义、再正确的道理都无法转变自己的想法。见二哥面上阴晴不定,眸子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上官无影也觉得自己的话是有些过分了,对二哥更多了几分愧疚之意。

上官正我却是一直没有说话,仿佛蓝天白云深处隐藏着某种极富吸引力的秘密的一样,任由两个胞弟一番争执。此刻他整了整皱褶的长衫,目光又落在大厅外的庭院里。

庭院深深,深几许。

三十二勇士雷打不动地站在白玉石阶的两侧。花木扶疏,一派蓊蓊郁郁、勃勃生机的景致,烈烈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树荫里悬挂的鸟笼中几只画眉啾啾啁鸣,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懒懒地趴卧在花盆里酣酣大睡。

忽然上官正我平和地道:“他们来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轻松畅快,直到此时他才放松高度紧张的精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已到,他自然放心了。话说完,嘴角露出难以掩藏的笑意。

上官正我的话才一说完,上官无我立时面色煞白,如魂飞魄散了般拔腿就要往内堂奔去。上官无影从来没见过二哥如此慌张失色,连忙出手将上官无我一把拉住,着急地道:“二哥,你这是怎么啦?你又没对他做过什么亏心事,何必怕他呢?硬要说理亏那也是他姓百里的。”上官无我噶声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那狗东西。”上官无影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如果二哥出言不逊或者向对方大打出手,那势必会将这关乎上官家生死存亡的会晤一举葬送。饶是以智计百出见长的上官无影此刻也不禁感到束手无策,只好以求助的目光望向大哥上官正我。

上官正我当即会意,狭长如锋的眉一攒。他的眉峰很奇怪,一双眉毛天生就是雪白色的,加之自幼便开始修炼“九转梦回神机指”至今已有成的火候,在江湖上有“白眉圣手”的美誉。他习惯性地以右手大拇指轻轻地刮着短髭微生的下颔,陷入了沉思中,旋即沉吟着道:“老三,你是时候该真正面对百里长青了。是非曲折自在人心,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个结一日不打开你便一日不得心安,一味的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上官无我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大哥你会有什么比老三更好的法子,没想到也和老三的法子一样。不过,你们说的话很有道理,二十年了,我真的是该放手了,我耿耿于怀了二十年又能改变什么呢?依旧不能令青红回心转意,重回我的身边。唉,尘封往事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他一声接一声的长吁短叹,神色平静如无波古井,看来他是真的放开了。

上官正我和上官无影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喜悦之色。

脚步声渐渐地近了,大厅中的三人都是武学造诣不凡的人,三人相顾愕然,从脚步声中他们听出居然有四个人前来。一个是外出的上官青,一个是上官青邀请来的百里长青,另外两个是谁呢?究竟是敌是友,连上官正我也没来由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