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源不解李谡如的用意何在,只得瞪大眼睛盯紧战局。在青锋剑飞出之后,李谡如的身形也幻化为一抹白光,蕴含着剑锋的杀气直逼宗绮梦。

宗绮梦见李谡如的青锋剑飞到近前,觑准来势,猛一扬手磕飞来剑,他的剑也在这一时间内出鞘。

像一泓纯澈的泉水自虚空中洒下,透露着清亮的色彩。

李谡如身在青锋剑之后,迫近宗绮梦,虚晃一招,手臂暴长三寸,抓住青锋剑,倒悬着身子,手腕连连翻转,划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剑圈套住宗绮梦的手腕和脚踝,以及腰身。这种剑法鬼魅到了如此地步,水清源从所未见。

再看那宗绮梦像是黔驴技穷了一半,居然老老实实地被李谡如的剑圈套住,也不见如何挣扎,只是嘴唇的红光渐渐隐退。

李柔倩这才真正担忧起来,她以前听人说起过宗绮梦的只要脸上的红光消退便会“入魔”心智大乱,精神意志受心魔的控制,不能自已。届时将会功力大增,虽没有练过金钟罩的功夫但却可以全身上下刀枪不入,宛若一尊铁水浇筑的金刚之躯,神力无穷,无人可以抵挡得住他的威力。此刻宗绮梦的情形正是“入魔”的前兆。李柔倩不由得大声提醒二叔道,“二叔,小心,他要‘入魔’了。”她也不管李谡如是否得知“入魔”是怎么一回事。

李谡如和宗王师初逢时听宗王师说过他的家族中每一代人都会有一个子孙存在“魔性”,他的父辈中大伯具有魔性,他这一代中二哥宗凌峰魔性最强,武功修为也最高,一旦魔性发作,自身控制不了,别人也无法靠近此人三尺之内。“魔性”无法去除,世世代代都要受魔性的煎熬,除非满门自尽,否则将一直遗传下去,永无止境。从那时起,李谡如就对宗氏一脉的“魔性”心存好奇,总想能亲眼一见,此际听得侄女这样说也难免感到有些突兀,实现心愿的时刻怎会偏偏出现在这生死相争的关头。

羊伯老也“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只见眼前的宗绮梦哪里还有那个温文尔雅的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风采,一脸暴厉之气,双目蕴满了一道火红色的光芒,像两团燃烧着的火焰,脸色惨白失血,浑身巨颤如筛糠,手中剑却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片刻工夫之后就见他目光里燃起一道怒焰,大有吞噬乾坤之势。

见此生平从所未见的情形,李谡如也只等倒退一步,他倒要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魔性”。

而此时的宗绮梦仿佛平静了下来,李谡如却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居然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断气,心下更觉奇怪。

水月光却只觉得宗绮梦从虚空中落下,那种神态和气韵就像一朵圣洁的天山雪莲坠入纷扰离乱的凡尘。她极力地扭头想撇开这种令她一想起就不由得面颊绯红的鬼念头,心中暗想自己怎么会这样呢?眼前这个人是大大的奸恶之徒,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生起一抹怜惜。

水清源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战局里,哪有时间对妹妹察言观色?

李谡如想到若要看清宗绮梦的神态就得再后退一步,因为宗绮梦身形比自己高出许多,距离稍远也可防备宗绮梦突施杀手。他的这个念头才一生出,变暗道“不妙”。

一缕剑意直迫胸膛而来。

炙热之气居然钻入毛孔,奇袭五内。

李谡如霍然转身,剑随身走,舞起一圈银白色的剑花,像洒出一地的银粉。

在李谡如转身的空挡里,又一缕剑意如怒潮般喷涌而至。这缕剑意却是奇寒入骨,如千年寒冰渗体。李谡如急忙以“烈阳真气”护体,宗绮梦的剑意来得如此之快,竟逼得他无暇出剑。这根本不是李谡如之前预料得到的事。

李柔倩只能站在一旁,提剑掠阵,以她的功力完全没有机会出手。

李谡如一退三步,不能进,就只能退了。

站定,两个人都定在原地,像铁钉打入了木头里那般纹丝不动。

水清源看到两个人的目光都很亮,也很清。

将近黄昏而未近黄昏的阳光窸窸窣窣地像虫子般穿过窗口爬了进来,阳光落在窗棂上时,似乎天空有一片云彩飘过将太阳遮了一遮,那抹阳光就在窗棂上驻足。

阁楼里忽然响起一阵剑气急啸的破空声。

没有人看清李谡如是怎样出的剑,众人都只见到宗绮梦肩头有一线血丝飞出,以及李谡如胸前衣襟被剑意划裂、在肌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二人的速度快得无与伦比,快得目不暇接,快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即使是水清源也没有看清二人的招式是什么样的就已分出胜负。

李谡如略胜一筹,宗绮梦败了。

然而,当天空那片遮住太阳的云彩飞逝而过时,众人都只见到李谡如的身子连连晃了几晃,仿佛已是目眩头晕,难以支撑。在回眼一看宗绮梦,见他却还是风雨不动安如山地站着,肩头的伤口依照众人推测一定伤到了筋骨,换做常人早已忍不住惨呼出声,可是宗绮梦却连一丝痛苦之意也没有的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像是铁打的。

方才那一剑的惊险之处,李谡如现在想起仍觉心有余悸。——他闪过宗绮梦的第一缕剑意,挺起胸膛将烈阳真气发挥到最佳状态迎上第二缕寒意绵绵的剑意,希望以强悍的真气将剑意压下,再寻求机会以剑气破宗绮梦的第三道剑意。可是那道阴寒剑意甫一接触,居然化解为热浪滔天的炽烈气息,李谡如的招式已然用老,无法变招只能一咬牙拼着胸膛被刺的冒险之举,也要以一道剑气洞穿宗绮梦的咽喉。只是那一道剑意在这时又变得阴寒,而且虚虚实实难以揣摩,观之在前、忽焉在后,观之在左、忽焉在右,古怪异常。“嗤”的一声竟然划破了他的衣襟,李谡如一生纵横天下,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当下也不管自身安危,揉身扑上,平平一剑划出,没有相生相克的虚实,也没有反复绵密的变化,剑式走得居然是刀的“正道”。只有剑气撕裂空气的呜咽声,这一剑的目的只是为了刺穿宗绮梦的喉咙。李谡如见宗绮梦居然没有反应,正中下怀,此际那道阴寒剑意在纯烈如火的真气抵挡和挤压下,仿佛融化成一线清风,饶是如此,还是在李谡如胸前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