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夜凉如水,听到草虫微鸣,池颖对着池葆葆的照片喃喃道:“妈妈,我要回安家去了……”除了这句,其余的话她都无声地念在口里,夏叙听不见,越发觉得心惴惴的。

池颖又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把香插进那个米罐里

。夏叙也磕了头上了香,又伸出手臂揽住池颖的肩,面对池葆葆的照片面色虔诚:“妈妈,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会照顾颖颖,让她忘了不开心,让她快乐。”

池颖眼底水色映着烛火就燃起来,他说忘了不开心,当真可笑哪!

二十几年用灰色来形容都是不够的,应是血色的,怎么可能忘记。最小的时候,她每晚睡前听完故事书,就会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来看我?”妈妈就会清清淡淡地说:“爸爸呀,还在国外,那里要坐车回来不容易的,今天又没有搭到班车,所以回不来,等他搭到车就回来看颖颖了。”每晚都这样重复着问,每晚是一样的答案。

渐渐地长大,渐渐地懂,母亲并不是笨得编不出更好的理由,这是她让自己死心的方式。那班永远搭不到的班车,必然失约于她的人生。后来她不再追问父亲的消息,不愿再看到母亲用粉饰太平的笑容去盖眼底的恨意,那么做作,那么可怖。小伙伴里,其实有父母离异的,也有丧父或丧母的,但和她的区别是明显的。她从母亲眼底死水微澜的怨毒中明白过来,父亲是活着的,只是不要她们。

没有玩具和糖果的童年,最多的时间都是伴着母亲绣图。母亲从小在潮汕一个小镇的工艺厂里长大,父母都是潮汕凸绣的好手,她尽得真传。凸绣又叫“肉入针”,须先将棉花或羽毛等团成一团,用线把它们钉在刺绣纹样内,然后再将原定针法绣上去。只不过,如此繁复的工艺,一个月绣不出几幅,加之那个年份,手工艺品的市价还不像现在这般金贵,母亲的收入仅够她们母女温饱。但在儿时的记忆里,自己却总是院子里穿得最漂亮的小姑娘,因为用最便宜的素色棉布裁出的衣裙,母亲也能为她绣上活灵活现与众不同的花儿。

如果只是这样静悄悄孤单单地长大,没有父亲的遗憾也算不得什么,但就在池颖快上小学的时候,池葆葆查出来有慢性肾炎。高昂的西药费让她渐渐负担不起,只好改吃中药维持保守治疗。各种并发症的折磨让她越来越疲惫,尤其视力越来越差,绣起图来相当吃力,收入更是下跌。为了供池颖上学,母亲甚至连中药都快吃不起。也就是那时候,池颖认识了荷妈。

荷妈和她们同是一个镇上的老乡,每次来都会带来大包小包好吃的,有时候还带来一些别人穿过却还新崭崭的漂亮衣服给她。有时候还会塞点钱给母亲。有一次池颖感冒发烧成了急性肺炎,也是荷妈连夜给她们送来救急的一千块钱,也记得荷妈几次都看着母亲抹眼泪,说,你这样要强,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