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天,京城出了事儿,闹的鸡飞狗跳的,大小工地的工程全部停工。打工的民工看到没有活儿干,干脆回家收麦子干农活儿去了,一些不想回家的民工离开工地找了其他的活儿干。金龙感到回家挺难为情,没挣到钱,空手回家,咋和父母交代?他想改行到市里找个工作,转了几次,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正为难时,涛哥把他找过去给了一个特殊任务,在工地当保安,看管器材。

看管工地说简单也简单,工地堆积如山的钢筋水泥砖块等建材看好了,不要被别人偷走。说复杂也很复杂,10多栋楼的工地,占地面积有几百上千亩大,建筑材料四处堆放,只用能防君子不防窃贼的铁丝网遮挡,很容易丢失。一些发财心切的盗贼,深夜几个人结伴行窃。亡命徒胆大包天,板车上放几把大号钳子铁棍之类的东西,看到人不在,麻利剪断铁丝网,肩扛手抱转眼装满板车。原来看管工地的都是老弱病残的老人,盗贼们根本不放在眼里,人来少了和你对着干,人多了他一跑了事儿,常把看工地的人打的头破血流的,东西照样拉走。

金龙看管的工地也是这样:一些附近居住的本地和外地人,和看管工地的老王头先是套关系,送点烟酒食品贿赂一下,然后以捡破烂的借口从工地偷东西,后来被涛哥发现了,把老王头换成了老韩头。老韩头是京城一个委办局的退休保卫干部,对工作很认真,也不吃小恩小惠那一套。他对工地看管想了很多办法,和周边的窃贼斗智斗勇,有点效果。可是架不住窃贼以此为业,天天琢磨的是怎么偷东西,和老韩头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老韩头疲于应付,时间长了心也累身体也累,最后辞职回家。涛哥想到一般人还真应付不了,在选择新的看管工地的人选时,涛哥认定金龙他们几个最合适。

金龙没有辜负涛哥的希望,上任不到三天,与附近地痞小偷打了一架,一战成名。

金龙和这几个人算是熟人,他们在附近村里居住,有郊区农民也有外地捡破烂的人。这些人平日在工地转悠,打牌喝酒,看准机会猛捞一勺子,没一个省事儿的主。看到老韩头被整走了,金龙戴上了保卫的红袖标,几个人腆着脸儿找金龙。

“曹弟,恭喜你当官了,看这袖标戴着真提气儿。”一个自称四哥的人笑着和金龙打招呼。

“提气儿?我提个蛋。我这是给老板当狗,你们可要离我远点,怕一不小心咬到你。”金龙半开玩笑的回答四哥。

“呦,兄弟,当狗要人也要分清谁亲谁近,不能见人都咬吧。”四哥看着金龙好像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金龙笑道:“四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吃人家的饭领人家的工资,要是看不住这些东西,自己都不好意思见老板。你说是吧,四哥?”

四哥干笑几声,没有回答。另外一个和四哥同时来的矮胖子接过话来:“曹老弟真仗义,够朋友,跟着老板三心二意不行,我要是老板也喜欢你这样的手下,曹老弟,汪哥我敬佩你,交个朋友如何?”

金龙说,交朋友可以但是我有条件,你既不能来工地,也不能提工地上的有关话题,提了,咱就断绝关系。

“兄弟,没有这么绝对的事儿吧,连这个话题都不能提,咱们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啊?”

金龙笑道:“所以说你和我心里都明白交朋友目的,我不能因为交你这一个朋友,把自己和一帮兄弟的前途给毁了,不能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又不是你家的东西,干么这么认真?”四哥笑了。

“我们几个还想在京城长期混哪,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以后咋混下去啊?”

几个人东拉西扯半天才进入主题。四哥说只要金龙他们几个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弄的钱五五分账,保证不让老板知道。四哥举例说明其它工地保安如何聪明如何挣钱的故事来开导金龙。

金龙说:“四哥,你光说过五关斩六将,咋不说走麦城的事儿,最后派出所抓人的时候,他们几个一起被抓的吧?”

四哥楞了一下,无话可接。

第三天下午,老三过来了。老三身高一米八五以上,体重将近二百斤,平时把头刮的铮亮,脖子上挂一条花毛巾,人尊称三爷,背后骂他是三杆子:“敢说,敢骂,敢打”。大哥在村里当支书说一不二,村民谁都不怕,只怕自家这个“三阎王”。不论什么场合,只要有人敢惹老三不高兴,三杆子抄起家伙要拼命,老大也多次当着乡里县的干部的面,被老三掂着铁锹木棍追的满地乱跑。

“不跑不行啊,那个缺心眼的货真敢把棍往你身上砸,疼不疼的当着领导的面多丢人啊。”这是他们家老大面对别人讥笑他怕他兄弟的时候,这么无可奈何的解释。后来有人看出来了,老大不是真的那么怕老三,他有点演戏,目的是为他们老三扬名立腕,让他成为村里人人害怕的恶人。有这么个混蛋兄弟,他在村里更是无人敢和他争权夺利。

老三听了四弟说完金龙的情况后拍案而起:“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敢在这里立擂,我去教训他们。“

老三的理由很充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工地当然要吃工地。有人敢这么公开和自己对着干,而且还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小子,那不欠收拾还能咋的?”

老三到工地直接叫金龙:“小曹,三爷找你有事儿,出来一下。“

“三爷,啥事儿?“。

“我的兄弟到工地上取点家里急用的东西,你给个方便。想喝酒吃肉东来顺涮肉,大栅栏烤鸭子你随便点。不吃肉三爷给你干货儿,每次50元,怎么样?”

“三爷你抬举我了,我们哥几个的铺盖总共也不值50块钱,你又是涮肉又是烤鸭,太重我了,接不住。”

三爷眼睛一瞪:“嘛呀,爷们儿,给脸儿不要是不,让三爷给你们立规矩吗?”

“三爷,不劳驾您老了。规矩涛哥给定好了:谁想从工地拿一段一匝长的钢筋,先让我们哥几个口服心服才行。”

“三爷不爱听这话,这话是向三爷挑衅。”老三冷笑着一把抓住金龙的衣领,像抓只鸡一样的拎了起来。老三200多斤的身材,金龙一百二十斤不到的份量,两个人站一块儿一大一小胖瘦分明,不在一个档次上。

金龙挣扎着对老三威胁:“你放开手,不放开让你后悔一辈子?”

老三大笑不止,他认为眼前这个小伙子真的是煮熟的鸭子,到死嘴巴都硬。你还想吓唬我,就你这身板,力气,敢和三爷我较劲,一边去吧。“小子,爷告诉你,按照三爷说的路子走有吃有喝,不按照三爷的路子走你算摊上事儿,天天让你鼻青脸肿,最后连个妞儿也找不到。”

跟着三爷来的人一个劲儿的起哄叫好。“三爷,打的好。给这几个小子一点儿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敢和三爷作对。”

“打呀,三爷,把这几个鳖犊子打个满地找牙,看他以后还敢这么臭硬不?”几个东北人也在起哄。

金龙一直被三爷紧紧攥着衣领,有点喘不过气儿来。二歪他们几个围了上来,三爷的手下也围了上来,双方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这种紧张的令人喘不过气儿来的局面,只要有一点火星溅出,就有头破血流的一场恶战。金龙轻轻摆摆手,示意他们几个按住性子等待他的一声令下。

和三爷纠缠着的金龙慢慢退到一个砖垛边上,金龙双脚踩在一个半截砖垛上,个头倒比三爷高了半截。三爷看不起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圈的年轻人,料他也不会有什么本事和胆量。他不方便也不顺手抓金龙的衣领,而是将金龙的身体紧紧挤靠在砖垛上,金龙感到胸口缓过点儿气来。他头脑很清醒,今天这个架不打不行了,人家已经逼上门无路可退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今天必须决出一个高低胜负出来。”他邪眼看着二歪为民他们两个人,已经有所准备并且领会到了金龙的意图,这么多年一起拼杀滚打的默契,一个眼神就够了,不用多讲。金龙依然是镇静的和老三说:“”三爷,你是爷我敬重你,可你也要给我留条活路,你这是逼我上梁山,想当个好人都不中。”

老三大嘿嘿直乐:“老少爷们儿你们听一听,还有这么个小崽子教训我。你断爷的财路,爷就断你的生路。公平合理都不吃亏,你还想干啥?”

金龙指着老三的鼻子说:“于三,你给我听清楚了,只要有我曹金龙在工地,你们别打这里的注意。刚才算我敬你的,从现在开始你再敢动我一指头,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老三大笑着扬起大手,想再抓住金龙的衣服,把他从砖垛上拎下来。他没有想到金龙敢在他面前动手,更没有想到金龙早已经有了把他打翻在地的方法,正所谓大意失荆州。

在他举手来抓金龙衣领的一瞬间,金龙双手接住老三的胳膊,借着他的力量,一只脚对着老三的裆部狠狠踢了下去。老三顿时面无血色,“哎呦”一声蹲了下去。金龙从身后顺手抄起两块红砖,先是左手用力狠狠砸在老三的光头上,那铮亮的头好像一座四处流淌红色**的火山,顿时红花四溅。金龙右手高高举起要往下砸的时候,老三连滚带爬的高喊:“快来人啊,打死人了。”

旁边几个人看到金龙动了手,想冲上来帮忙。二歪和铁棍早有准备,他们就是枪打出头鸟,看谁上来先把谁放到,决不让一个人靠近金龙。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跑的最快,第一个冲过来想打金龙,他此时眼里的对手只有金龙一个人,没有想到旁边站着没有说一句话的几个小伙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猛扑上来要和金龙交手,二歪手里的两米多长的钢筋滚带着哨声扫了过去,从他的膝盖处来了一下,那人扑到在地。铁棍一只脚踩住了他的头。另一个矮胖胖的人也几乎同时扑了上来,二歪正好把钢筋扬起,看到这个人从眼前窜过,回过手来又一下,钢筋滚打在他的后脚跟上,他喊“妈呀”一声扑到了。

两个人被打倒之后,二歪前后左右扫了一眼,发现那些刚才还在趾高气扬的人,此时缩着脖子往后退了。毕竟,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酒肉朋友,平时偷鸡摸狗吃饭喝酒称兄道弟,好像感情铁的不得了,真拼命的时候不会舍命相搏,不像金龙几个兄弟抱团舍命拒敌。

二歪说:“不想活的你们上来。”半天没有人吱声。另一边,金龙高举的右手看着老三的举动。只要他稍有不轨,另一砖头肯定又拍在光头上。此时老三看着四面的局势,他是上面疼下面也疼,等待着朋友出手相救帮自己出口恶气。等了半天也看不到人上来,看着金龙怒气未消的样子,想一想随时又要挨一实实在在的板砖,连忙摆手:“爷们儿,三哥服你了,不劳曹爷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