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说:“铁棍是一个聪明人,可惜,他那点儿聪明没用在正经事儿上。在家的时候说大话假话比较多,朋友之间只当个笑话过去了,谁也不计较。到了京城就是走上社会,总是让人猜不透心思,摸不透秉性,让人心里不大放心。”

“铁棍没有二歪的豪爽和侠义,简单顺从,也没有为民的本分和柔弱,心底善良。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很复杂多重性格的一个人,和他们三个在一起,像是铁丝和麻线纺绳,劲儿是那个劲儿,怎么也弄不到一绺上。”

铁棍总认为自己玩的很高明,心眼计谋多,一般的人赶不上,其实,他玩的那点儿小把戏,很快露出尾巴。

在四人一起毁坏队干部庄稼的一个多月后,二歪和琉璃说,昨天铁棍当着在一大堆人的面,对着生产队会计韩树高吹牛,说的话可差劲儿了。

“说啥话了?”琉璃问。

二歪道:“昨天生产队收各家各户的挖河款,每人两块,没钱交粮食,本来是铁头带着几个对干部上门收钱,到铁棍家里收钱,铁头故意躲开了,让会计韩树高带人收钱。这韩树高你也知道是个老板牛筋脾气,办事儿丁是丁,卯是卯,不会马虎一分。按理说,铁棍家只有父母和他三个人,其他哥哥结婚分家另过,三口人六块钱,铁头为你爹娘垫补上就算了,可铁头偏不垫这个钱,非要去家里要。”

“他这是故意难为铁棍,有钱也不给他垫,他们弟兄两个是牛皋遇到金兀术,死不对脸。”琉璃笑道。

“可不是。铁棍看到韩会计待人过来,铁棍在哪里骂,说铁头忘恩负义,不孝敬老人。骂着骂着把他们弟兄两个的恩恩怨怨,这几年发生的茄棵子瓜秧子的事儿全扯了出来。”

“说铁头差劲儿,当老大不理正事儿,天天挑唆兄弟打架。对父母不尽赡养义务,自己有钱吃肉喝汤,爹娘没有吃的外出要饭装作没有看见一样。说的最多的还是对他的不好。生病了在屋里躺一个星期每人理睬。”

他从来没有在铁头家吃过一顿饭,去年春节他去大哥家,看到他嫂子竘妮包的饺子刚出锅,铁棍感到来巧了赶上了怎么也能吃上一碗,没有想到刚端起碗,就被铁头从背后踢了一脚,把一碗饺子都洒在地上。竘妮问铁头为啥打铁棍,铁头说他不是个玩意儿,和琉璃二歪几个孬儿蛋在村里折腾的鸡飞狗跳,上次用弹弓打马蜂有他的事儿,饺子宁愿喂狗都不让他吃。”

琉璃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问二歪:“他们兄弟之间狗咬狗的事儿多了,与我们有啥关系?”

“他在韩会计面前吹牛说的大话比较气人。铁棍说,你们几个队干部都给我老实点儿,得罪我以后收拾你们。知道铁头为啥不敢来收钱,是怕我。知道你们的庄稼是谁毁坏的吗,就是我让琉璃二歪搞的,下次再治你们,比这毁的还多,还厉害。”

经历过那次事件后,金龙二歪为民三个人心里对铁棍有了防备,感情上疏远很多,有什么事儿也不想让他参入。可铁棍除了这三个人没有其他人玩,每次总能腆着脸和金龙套磁。这次出来本来也不想带他出来,怕这个人出门耍小聪明,让人跟着吃亏受累。最后没有抹开面子拒绝。

人要潇洒,衣袋有钱才行。铁棍前段时间挣的一些钱,和赵嫂风流快活没几天。把自己那点儿积蓄花完了,手头拮据的铁棍开始动了歪脑筋。

刚开始,他和赵嫂一起,将伙房的米面油菜往外倒卖,两个人里应外合,几次得手,让铁棍赚了不少。照样和赵嫂吃喝玩,把别人的眼嫉妒红了。

人办了亏心事儿,总会找多种办法尽力掩饰自己,铁棍也是一样。

那天,铁棍把金龙、二歪几个人叫到满仓的小吃部,要了几个凉菜,几瓶啤酒喝了起来。

金龙问:“铁棍,你最近总单溜外出,今天和我们说实话,你去干啥去了,要不然,我们可不认你这个兄弟。”

金龙的话没有说完点透,话里有话的也在问他:“你天天和赵改外出潇洒,从哪里弄的钱。”

铁棍有准备,他今天请吃饭就是这个目的。他要打消这些热你的顾虑,不让大家怀疑他。

铁棍脸胖了不少,油光铮亮的,说话也注意节奏,不像以前说话大呼小叫,没有标点符号。他低声对哥几个说:“我跟你们说实话,我最近找到一份工作,兼职。每天下班后就去,可能挣钱了,一晚上弄好几十块钱不是问题。”

二歪问:“啥工作,挣钱这么容易,给我介绍一下,我们几个都去。”

铁棍从衣袋里掏出一本书,挺薄的一本,有几十页。纸是比马粪纸高级不到到哪里去的白纸。说是白纸,颜色黄不拉叽,一看就是地摊货。金龙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易经八卦》。随便翻了翻,没说话。二歪接过去,看了半天,上面许多字不认识,也放到一边。

铁棍道:“这易经八卦可不得了,学问深着哪。我师傅是从终南山下来的,给我点播的三天三夜,我才看懂。你们没有高人指点,连上面的字也认不完。”

金龙问:“这和你工作有啥关系?”

铁棍喝了一口啤酒,慢悠悠的笑道:“我现在每天晚上到街上给人算卦,生意好的很。我这个人也顾兄弟,想叫你们一起干,行不行?”

为民道:“这都是骗人的。到京城来没有挣到钱,倒学会算卦了,兰封县多了几个大仙,回家名声可大了,真有意思。你们学吧,我不学。”

二歪道:“能挣到钱吗,你懵我们吧。就你这两下子,认的字儿装起来也不够一麻袋,炒成菜塞牙缝都不够,还能在京城懵人,懵鬼去吧。”

铁棍看他们几个的神情,知道说多了没用。“我给旁边几个女人算一卦,今天这顿饭让她们买单。办不成的话,我让你们吐一脸,擦都不擦,擦了是龟孙。”

他走到邻桌,手里掂着一瓶啤酒,上前搭讪:“小妹,起子我用一用。“

三个女人年龄不大,20岁左右。衣着鲜丽,浓妆色艳,不用问就知道是干那一行的。一个稍微肉多些,一个个头高些,一个身材矮小。其中低个女人拿起子递给铁棍。铁棍开了酒,对她说:“这个妹妹长的排场,七仙女似的。”

那女人一听有人夸她,脸上的警惕就没有了。

“我是道长,刚从终南山下来。我今天认识几个美女,想把在终南山苦练30年的算卦技术试一下,看灵不灵。师傅和我说百算百灵,不灵我回去再炼30年。”

几个姑娘一听是个老道,顿时来兴趣。拉个凳子,让铁棍坐在身边。铁棍把自己的酒给三人分开。“我的酒给你们分了,我不占你们一分钱的便宜。这样,我给其中一位美女算一卦,不用告诉我你的情况,我就能从你的手相上看到你姓啥,叫啥,家是那里,父母健康,姐弟几人。我还可以看到10年前你身上出现的大事儿小事儿,20年后的福禄命相。我只提一个要求,只要你们不说瞎话就行。我算出来你姓王,你偏说你姓李,眛着良心说谎话就不行了。”

几个姑娘保证不说假话,伸出手来让铁棍看相。铁棍说:“今天我的功力只能算一个,就算我旁边的这位美女吧。”

铁棍拉着身材矮小的姑娘的手,咪着眼说:“你是南方人,家是农村人,对不对?”

姑娘点点头。

“你兄妹三个,父母健在,有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对不对?”

姑娘俯下身子,往铁棍身边靠了靠。不住地点头。

“你有两段感情,最后没有如愿。一个是男方父母不同意,一个是小伙有出息了变了心。”

三个姑娘眼神放光,几乎把头扎在铁棍怀里。

“前十年,你吃了不少苦,身心受了不少的罪,是个苦命人啊。不过,你很快时来运转了,就在今年年底前。”

姑娘问:“是财运或是桃花运?”

铁棍道:“既有财运,也有姻缘。不过,黎明前都有一会儿黑暗。你的运气来之前,还会有一些孽障,要把它及时破了,你就一顺百顺了。”

几个姑娘几乎同时问到:“怎么个破法?”

铁棍问:“我算的卦准不准?”

大家都说挺准的。

铁棍道:“你们只要信我的,保证给你们把你的孽障给提前破了,让你们找个好老公,发家致富,儿孙满堂,百岁延年。”

胖姑娘真诚的向铁棍保证:“大师,你给我破了孽障,你让我们干啥,我就干啥,听你的。”

铁棍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话不能明说,我只是提个醒尽了心。比如说,你们要多做好事儿,多行善,多积德,多吃亏,不能总占别人的便宜,这样才会积攒好运气,改变你的命运,赶跑你的孽障。做好事到处都可以,不要总想着马路上捡钱包,战场上堵枪眼这些大事儿。你看旁边这几桌吃饭的人,都是穷光蛋。你把他们的饭钱结算了,就是积德行善,日后肯定有回报。”

胖姑娘一听,站起来到吧台钱,把金龙他们的饭钱结了。姑娘看都没看一眼。

金龙骂道:“铁棍成仙了,可不得了。他要作死。”

工地东西还是不断被偷,那天金龙建议成立联防队,二十四小时值班。没想到,联防队员们第一次立功,抓住的就是铁棍。他从伙房背了一袋大米出来卖,被人脏并获。当天送到了当地派出所。

晚上,铁棍被关在驻地派出所的一间房子里,金龙铁棍为民去看他。看到几个兄弟的到来,铁棍哭道:“金龙哥,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兄弟,你得救我。”

金龙道:“出门在外,手脚不干净,早晚是个祸害。今天不处理你,以后可能给我们捅的漏子更大,这是一个血的教训。”

铁棍道:“你们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能撵我回家。只要不让我回家,你说啥条件都答应。”

金龙无奈的说:“这事儿恐怕我做不了主,看工地怎么处理你吧。”

铁棍满是委屈:“我他娘的生来就是个受罪的命,就是被人看不起的人。上面五个哥,两个姐,我这个垫窝没人喜欢没人疼。饿了自己找吃的,渴了自己找水喝,我发烧三天没人过来问一声。一条裤子穿四季,大冬天穿一条单裤上学,吃着饭都要不停的蹦,冷啊。我吃不上穿不上,我的爹娘哥嫂们都当作没有看见,还不如个邻居,街坊邻居冬天看我穿一条单裤问一声冷不冷,我能不冷吗?可我得笑着说:“不冷,我就是试一试不穿棉衣能不能过冬。”

你们冬天晚上为啥看不到我,天一黑我就钻进麦秸窝里取暖去了。不是后来我们家老五给我一条棉裤,我估计我早冻死了。

我最恨刘铁头,他把自己的日子弄的挺滋润,喝酒吃肉挺舒服。小时候我到他家去,看他们一家吃肉啃骨头,馋的我直咽口水。可是,他们家宁愿把骨头扔给狗吃,也不说给我尝尝。那次我们砍队干部的庄稼,第二天我就走了,我对你们说是去我表哥家了,是刘铁头审问我情况,我是骗你们的,其实我跟着我爹去了武汉要饭去了,三天要回60斤大米,还有糯米。来到京城来这么长时间了,净他娘的干的要命的活儿,也挣不了钱。多亏赵嫂的照顾,我才感到有娘疼的味道。你们让我和她散伙,我舍不得啊。”

金龙道:“你这是往我们身上抹屎,干的丢人显眼的事儿,怎么处理你都理所应当。你还是走吧。”

铁棍苦笑一下:“我也不想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我出去可找个更好一点儿的工作。用手里这点本钱找个好一点的营生,实在不行卖点菜捡个破烂儿也行,也比这里挣的多。”他带着赵嫂离开了工地。

金龙的心里像刀剜一样难受,但是,只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然以后在大家面前不能服众。铁棍走了,开始了自己单打独斗在京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