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日子越来越难,好多开支都砍了,包括买肉买菜。早上馒头就咸菜,喝白开水。中午是面条,晚上是酱油泡饭。

越是没有肉菜,人的饭量好像就特别大,工人们一顿饭七八个馒头,天天吃不饱似的,日子就这么艰难的往前过着。

转眼秋天到了,农民把庄稼都收进家里,地里已经空旷,一览无余。那天早上,为民对金龙说:“金龙哥,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弄点吃的,半个多月没有见点荤腥了。”

金龙道:“你想干啥?不会是偷人家的猪羊狗吧,小心点,派出所抓住罚的款能够我们吃半年的肉,还是老实一点吧。”

“我们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去干偷鸡摸狗那样的勾当。我前天看到一个黄村南面有很多水坑,估计是野坑,多年没有干过。从水面上看小鱼很多,我估计肯定也有大鱼,我们今天去逮点儿鱼回来给大家解解馋。”

金龙道:“没有鱼网,也没有地方弄农药,两手空空咋逮鱼。”

“我想好了,咱们电鱼。”为民悄声说道:“我见过他们电鱼,从车上卸两块电瓶下来,正负极接上两根电线,绑在两根竹竿或木棍上,往水里一插,大小鱼立即电晕漂上来,你后面拿个网兜往上捞鱼就行了。”金龙一听就来了劲儿:“走,现在就置办傢伙,中午咱们一起去逮鱼。”

电瓶抄子很快弄好,缺少的是渔船。宝丰跑到库房拿出几条车的内胎,充满气儿,把四条内胎连接在一起。“这条船可以坐两个人,一个人电鱼,一个人捞,中间的空地方放电瓶和鱼。”

鱼坑就在黄村南面的空地,这里以前是皇帝狩猎的地方,水坑很多,大小相连。临近公路的水坑钓鱼的人不少,钓友们最反感的就是有人电鱼和炸鱼,这些都是让鱼断子绝孙的手段。金龙道:“我们今天是肚子饿了,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躲开他们这些钓鱼的人,我们电鱼让他们看到会挨骂的。”几个人将车开到很远的一个水坑边儿,这里远离公路,没有明显人走车撵的痕迹,至少说明人很少来到这里。几个人将车内胎做的渔船放到水坑里,将两个电瓶抬到船上,宝丰和为民就忙活上了。

坑里的鱼很多,肥美鲜活。电线所到之处,大大小小的鱼儿都翻白肚漂上水面。刚开始大小鱼都被后边的为民捞了上来,后来,凡是小点儿的鱼儿都不要了,只要那些半斤以上的鲫鱼鲤鱼,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已经把带来的几个盆都装慢了。

“这些被电死的鱼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宝丰看着漂着的小鱼儿问道。

“他们都是被电晕的,用不了一个小时就缓过来了。”为民道。

金龙在岸边坐着,看到两个人不停的忙活,几个盆里已经堆满了鱼,对两个人说道:“有二三十斤了,够我们吃几顿了。不要一次电完,吃完我们再来。”两个人嘴里答应,把渔船往岸上划来。

快到岸边,为民道:“宝丰,拿来电线,让我体会一下电鱼的感觉。”宝丰把两根棍子递给为民,为民在水里一阵搅和,随后大鱼小鱼浮上一片。为民乐的像小孩子一样,更是卖劲的划拉。突然,一条脊背和尾巴为金黄色的鲤鱼从为民拿的两根绑着电线的棍子下窜过,为民左手将电源线伸过去,正好点在鱼头上,右手将电源线点在鱼尾,“吱吱“两声,两点火星冒起,那条鱼歪倒在水里,很快将金黄色的肚皮翻了过来。为民大喊:“金龙哥,大鲤鱼,好大一条鲤鱼,至少有10多斤,我要抱住它。”

说完他一下扑进水里,一把抱住那条鲤鱼。但是,他忘了把电鱼的电源线拿出水面,就在他抱着鱼往船上送的瞬间,他的脚和手碰上了被他丢进水里的电线,为民无声的歪倒在水里。

宝丰喊道:“为民哥,快把鱼给我,咋不说话啊,你是咋啦?”

金龙已经看到了,他对宝丰喊道:“宝丰,快把电源线拉到船上,为民中电了。”看到宝丰将两根棍子放到车胎上后,金龙脱掉上衣,一下扑进水里,拉起为民上了岸。按照自己知道的救生常识,急忙给为民做胸压人工呼吸,可是,人已经没了气儿。为民的身边那条鲤鱼却慢慢活了过来,嘴一张一合。金龙看到后吼叫一声,把鱼高高举起,重重摔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为民,我的好兄弟你不能死啊,你不能这样把我扔下走了啊。我的老天爷啊,你这是要活活把我给逼死啊。”

为民的追悼会就在公司大院里,金龙把“唱死爹”请过来,让她连唱带哭了三天,给为民送上了路。

为民火化后,金龙抱着为民的骨灰盒,谁也不让一直抱到公司,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金龙好像是太累了,像泄了气的皮娃娃无力的躺倒在**蒙头大睡三天。金龙每天都在做那个梦,一只爬叉从院外的泥水地里爬进院子,爬叉头色金黄,故宫屋顶的琉璃瓦,身体褐红,肉乎乎,水嘟嘟,象刚剥了皮毛的狗那样油嫩光滑。

金龙走过去,那爬叉根本对他不理睬,依然迈着坚定的方步,四平八稳,亦步亦趋。爬叉过去,沙地上一行湿漉漉的水渍。琉璃看看爬叉,爬叉看看他。爬叉对眼前的的金龙没有一点畏惧,对那些猪羊鸡狗们不屑一顾,不紧不慢,一步一动朝着泡桐树坚定的走着。

后来,院子里的爬叉就爬满了,来了好多猪狗,抢着吃地上的爬叉,金龙掂起棍子就打,却打在何支书的屁股上。何秃子的秃脑门还是那么亮,一点没变,哭的泪人似的,把金龙吓坏了。心想,这打了何支书,早晚他要报复,说是那样说,干部们说的话有几次是算数的,不都是秋后算帐吗?我还是赶紧跑吧,远远躲开他,省得以后后悔。然后就是去兰封县买票,坐上火车,金龙就醒了。

醒过来后,金龙像个醉酒的人一样,脚跟不稳,迷迷糊糊,说话嘟嘟囊囊,谁也听不清说的什么,每天在公司转悠。

肖春花看到儿子的样子,急切的对丽丽说道:“金龙这是把魂儿丢了,他没有魂儿了,得赶紧给他招魂儿去。”

丽丽不理解婆婆的意思:“不是啊,他不是活着吗,咋会没魂儿哪。他是太痛苦了,这一连串大事儿,还有为民的死,让他痛不欲生,他的精神崩溃了,神智不清了,我想找个中医给他看看。”

肖春花道:“这是老人们常说的失魂症,就是他的魂儿丢到外面了。我就说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个,人有三条魂儿,也就是三个命,人少一个魂儿就是这样半迷半醒的。这个世界上古怪精灵多的很,只不过你凡人看不见罢了。凡是多年的深水坑,都有水怪,那条鱼就是水怪变的,把为民给拉跑也把金龙的一个魂儿拉走了。现在他是缺个魂儿,缺个命,赶紧去招魂儿。”

丽丽一听也害怕了:“妈,你说怎么招啊,我不懂啊?”

“我知道啊。我们一起准备东西,明天去那个水坑招魂。”

宝丰开车将姑母和表嫂带到他们电鱼的那个水坑。丽丽点上香,摆上苹果桔子香蕉之类的贡品,婆媳两人对着水坑跪拜,嘴里不停的许愿。

丽丽拿起一个竹筢子,上面盖了一件金龙的外衣,一边拉着筢子走一边嘴里喊:“金龙,快回家吧,金龙,别再外面游荡了,你该回家了。”

肖春花也在喊“水鬼啊,鱼神啊,你放俺儿回家吧,一家老少几十口子都等他回来。你放他回家,我初一都过来给你烧香,十五过来给你摆供,让你吃喝不愁。儿啊,人家让你走,你就别墨迹,赶紧回家。”

婆媳俩围着大水坑转了三圈,然后把贡品扔进水坑,跪拜几下坐车回了家。

夜里,金龙突然做起来,睡眼蓬松的对丽丽说道:“我想回家去。”

丽丽道:“你不是在家吗,还要回哪去?”

“回兰封县。京城不是我呆的地方,这不是我的家。天是人家的天,地是人家的地,就连中间的空气也是人家的,我们就是一个路人。碰到好心人还能让你歇个脚,碰到坏人就是下刀子也会赶走你。我们回到家有几亩地种,打的粮食够吃了,何必在这儿受这个罪。”

丽丽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说去哪,我跟你去哪好不好?”

金龙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金龙对丽丽说道:“给我下碗面条吃,要吃辣的。”丽丽一听,感到金龙神智经常,急忙做好饭端了过来。金龙只吃一口,顿时急促咳嗽,把脸憋的通红。丽丽从后面猛锤后背,金龙跑到卫生间,吐出一口浓痰,不在咳嗽。金龙长出一口气:“我的娘啊,这面太辣了。丽丽,你放多少辣椒啊,想把我辣死啊,你。”

丽丽眼泪顿时不断线的流了下来:“老公,你醒了,你好了,你可把我吓死了。你说面条辣我给你再做一晚好不好?”

金龙端起面条吃了起来:“别做了,不吃不是浪费吗?你说啥,说我醒了,不醒能吃面条吗?是你在做梦吧?”

“好好,是我做梦,是我做梦,你吃饭吧。”丽丽笑呵呵的,眼角的泪水,已经是高兴的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