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婴哭()

“听见什么?”三个年青人的心又提起来了。我的第一反应是,莫非花儿在前面叫?粗略一听,并没听见花儿的叫声。看寄爷不像在故弄玄虚,我们几个都不敢说话,凝耳细听起来。

“半傀?”一听见那声音,我的心开始咚咚狂跳,浑身的『毛』发唰地立了起来,脑子已不听使唤,手脚酥软无力,说话的声音后面竟然挂着波浪符号。

那声音极为尖细,犹如一把利剑划过沉沉黑暗,势如破竹般刺入心底。

覃瓶儿低啊一声,便不管不顾地钻进我怀中,两手紧紧抱着我的腰,指甲只差隔着衣服掐进我的肉里。满鸟鸟也扑到我背上,双手勒着我的脖子,声音颤颤地低声说:“鹰鹰,半傀来了!我们啷格办?”

覃瓶儿从前面抱着我的腰,满鸟鸟从背后勒着我的脖子,我被这两具一硬一软的**紧紧夹在中间,活像一个夹心饼干。满鸟鸟估计已经被那声音吓得腿肚子抽筋,直往地上溜,他偏又不肯放开我的脖子,勒得我眼前金星『乱』舞,呼吸艰难。他呼呼喘气的声音,掺杂着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诡异声音,在我耳边合奏出一曲夺人心魄的“鬼曲”!

“满鸟鸟,你再不松开我的脖子,我就要变成‘装神弄’了!”

满鸟鸟听了稍稍松劲,我顺势一坐,总算摆脱满鸟鸟那只手,覃瓶儿跟着我跌倒在地,仍躲在我怀中,不肯离开。

之所以形容那声音用了“诡异”二字,实在是那声音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我听见其它声音,比如动物的咆哮、奇特的马蹄声,甚至蟒蛇爬行的声音,我都会认为很正常,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惊恐和狼狈。

那声音非常稚嫩却又穿透力十足,时而高亢激越,时而飘渺低沉。除了我们这一堆人喘气的声音外,就剩下那声音在洞壁间来回激『荡』。没错!那声音正是婴儿的哭声!!

侧耳细听,会发现那婴儿哭声并非连绵不绝,而是时断时续,听起来十分凄惨,就像一个饿坏了的孩子在索『奶』一般,呜哇呜哇不绝于耳。更令我震惊的是,那婴儿哭声稍停时,竟然夹着模糊不清的呜咽,就像孩子含着母亲的『乳』头却吸不出『乳』汁那种情形。

我强压心跳,眼睛去搜寻寄爷。寄爷叫我们听那婴儿的哭声时,就下意识地吹灭了竹灯,我也关了手电,所以,我只看见寄爷模糊的轮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寄爷……这里面怎么会有个『奶』娃娃呢?”我发现我的声音沙哑,不晓得是被吓的还是被满鸟鸟勒的,喉咙像被刷把刷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是不是……哪个婆娘……不要她的娃儿了,把他丢进……天坑,恰好……掉进了安乐洞?”满鸟鸟努力想求证那婴儿不是半傀,说话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饱含着一股迫切的期望。

我没想到满鸟鸟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想到如此有创意的可能,“『骚』说!现在的年轻父母都只生一个,哪个舍得把娃儿扔进天坑?”满鸟鸟的猜测虽然离谱,却给了我一个灵感,莫非是哪个小媳『妇』背着娃娃掉进了天坑?侠马口的地形我是了解的,天坑密布,而天坑下面是数不清的洞『穴』,以前虽然没听说过有人掉进天坑,猪马牛羊不慎落入天坑的事例却时有发生。

听那婴儿哭声,我脑海里出现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出生不久的娃娃,无助地趴在死去多时的母亲怀里那母亲可能已经血肉模糊徒劳地含着母亲冰冷的『乳』头,小手小脚『乱』抓『乱』蹬。

覃瓶儿听到满鸟鸟的话,立即表现出天然的母『性』来。她从我怀中一跃而起,扯着我的胳膊说:“快走!我们去救他啊!”我跟着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速去救那孩子。

“肯定不是满鸟鸟所说的那样。”许久没有说话的寄爷终于开口了,“你们听,那婴儿哭声恁个凄惨,好像在找咩咩(『奶』水)吃却又吃不到,那说明么子?”

“安哥,你莫吓我,到底说明么子啊?”满鸟鸟听见寄爷否定了他的猜测,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莫告诉我,那是半傀发出的声音!”

“这个还没听出来?如果真有一个『奶』娃娃在这洞里,那说明……那说明,可能她的母亲也在里面呐!莫非是传说中的……”

“传说中的什么东西?”我也没想到寄爷的话会让我们的猜想峰回路转,十分不解。

“鬼母子!”寄爷沉『吟』了半天,才重重说出这几个字。

这三个字一砸出来,满鸟鸟的身影立马就矮了。“寄爷,您家不是说不能说那个字吗,会不会上身呐?”我在惊恐之余,居然还记得要忌口的事,暗想,要是您老人家让半傀上了身,那我们三个年轻人进安乐洞可真是“水打烂木柴一去不回来”了。

寄爷听得一呆,挥手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稍一迟疑,毅然决然地说:“鹰鹰,把竹灯点燃,我们到前面去看一下,哪有活人怕死半傀的呢!”我点燃竹灯,见满鸟鸟已歪在地上,脸上煞白,浑身像打摆子一样『乱』抖。我扶着覃瓶儿,伸手去拉满鸟鸟,他却死活赖在地上,喃喃地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也行!就你这个脓包样,去了也是肉包子打狗。对了,寄爷,不晓得那白胡子老汉会不会来这个地方哟!”满鸟鸟被我一激,又听到“白胡子老汉”几个字,立马象根弹簧从地上弹起来,“算哒!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如果真是半傀,我也可以帮你们一把鹰鹰你眼神好,还是你走前边吧!我走中间保护瓶儿!”

我又好气又好笑,暗暗鄙视满鸟鸟,要人就要人,不要人了屙『尿』淋,我眼神好?平常不是老喊我四眼吗?鄙视归鄙视,想到他唯一怕的就是半傀,我只好麻着胆子,握着竹灯,当先顺着那石槽小路向前走去。覃瓶儿一手拉着我的右手,一手扶着石壁。我偷眼一瞥,注意到满鸟鸟紧紧抓着覃瓶儿的衣摆。我心里长叹一声,估计这伙计的胆子已经分崩离析了!

我们走在石槽小路,步步谨慎。先前没有婴儿哭声,我们在石槽小路中都走得那般艰苦,此时那稚嫩而凄楚,时断时续的婴儿哭声丝丝钻进耳膜,弄得我们心慌意『乱』,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寸一寸朝前挨!此时如果有人在远处看见我们,肯定会以为是两团鬼火在绝壁上移动。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那婴儿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仿佛就在我们耳边哭一样,可是我到此时都没弄清那婴儿哭声来自哪个具体方位。哭声虽尖细,却游离不定,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我的感觉是,那婴儿似乎在说:“来啊来啊!我饿!”

我们又走了很久时间,还是没走到小路的尽头,那婴儿哭声也始终在我们的前方,若即若离。幸好那石槽小路上另有几个供人休息的石洞,我们在石洞中喘几口气,平复下心情,就继续前进,希望尽快走到尽头,找到一个宽敞的地方,避开绝壁下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藿麻林,再去打探婴儿哭声到底来自何方。

我边走边想,前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会不会是一个女半傀穿一件白衣,脸也是白的,坐在地上,『露』着胸怀,给一个也是一身惨白的婴儿喂『奶』?等我们走近了,那女半傀会不会『露』出森然的牙齿,对我们冷冷一笑,说:“你们终于来了”?

脑子里设想着见到那女半傀和婴半傀的情景,我竟发现我不再恐惧,反而越来越好奇,心中竟莫名充满期待,如果真能见着传说的半傀,岂不是一件扬名天下的事情?

我越走越快,后来干脆趴在地上爬行,覃瓶儿和满鸟鸟见我如此,不得不跟着爬行。寄爷背着背篓,也半勾着腰疾走,背篓刮在石壁上,拖出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在我听来,陡添一丝兴奋和刺激。

我正在体会心中古怪的感觉哩,双手突然一空,身子开始作自由落体运动,从绝壁上倒栽葱直摔下去。

我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仅仅一瞬间,我就直挺挺地扑在地上,额头和鼻子撞在一块石头上,一种酸疼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膝盖也隐隐作痛,手掌火辣辣的,可能搓破皮了。

什么叫“五体投地”,我现在的情形就是。

按物理学位移公式计算,我也只是从上面掉下来五米。我顾不得鼻子是否流血,双手一撑,从地上爬起来,发现竹灯扔在一旁,居然没有熄灭。我暗道侥幸,捡起竹灯,举过头顶,打量周围的情形。

地上全是湿漉漉黑黢黢的圆形石头,没有任何植物,就像一片『潮』湿的河滩;两边同样是绝壁,淌着阴冷的地下水;空间不大,给人一种压抑感;我的右边,是一道石坎,石坎下面,就是藿麻林,我摔下来时,离石坎仅仅一尺左右,如果稍稍偏离,我现在肯定已经在藿麻林里叫唤了;我的左边很昏暗,似乎很深,隐隐有几根看不清形状的灰白石柱。

我打了个冷战,发现此处冷得出奇。那诡异的婴儿哭声在我摔下来时,就已戛然而止,目光所及,看不见任何异样。

“鹰鹰,鹰鹰,你没事吧?”我抬头通过寄爷手中的竹灯光,看见覃瓶儿跪在石槽小路上,伸长脖子向我喊道,声音里透『露』出焦急。

“没事!受点小伤。”我向上面喊道:“你们也没事吧?”

“我们也没事!”

我们对话时,才发现我摔下来那个位置,石槽小路拐了一个九十度的急弯,那绝壁像墙的转角处,使得长满藿麻草的沟壑和面前的洞厅形成t字形。

“瓶儿,你们顺着那条小路下来吧,前面好像可以下来!”我朝上面喊道,“鸟鸟,你要好生照顾瓶儿和寄爷啊,这下面没有藿麻草,宽敞得很!”满鸟鸟在上面答应一声。我看见他们举着竹灯,拐弯继续向前爬行。

我拿着竹灯,准备到那几根石柱那里打探一下,心里却有些发紧,只好站在那里等寄爷他们。

满鸟鸟刚一下来,就一把抱住我,“鹰鹰,我以为你这回要‘稀皮’(死)哩!没想到你福大命大你还是走前面?”本来他来抱我时,我还感动了下,哪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苦笑一下,举着竹灯走向那几根灰白『色』的石柱。

我边走边举着竹灯左右搜寻,根本没看见什么婴儿。覃瓶儿紧抱着我的腰,满鸟鸟拉着寄爷的背篓,屏息静气。寄爷反手『插』在背篓里,神情紧张,不晓得他准备了什么武器。

“鸟鸟,你没发现什么异样?”我想起满鸟鸟能看见那莫名其妙的白胡子老汉,此地如果真有所谓的半傀,满鸟鸟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神情。

“没……没有!”满鸟鸟显得很紧张,四处瞟了一眼,颤声说道。

我觉得很奇怪,那婴儿哭声到底来自何处?难道在那几根石柱那里?

走近石柱,我们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石柱,而是数十根巨大的石笋。那些石笋顶天立地,通体灰白,上面还有些条纹,犹如人体青筋暴『露』,显然是因为千百年的岩浆水滴落在地上,水中的矿物质沉积而成。石笋上同样是湿漉漉的,岩浆水在竹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清冷的白光。

那几根石柱有的象擎天一柱,有的象老僧坐禅,有的形销骨立,有的丰满肥硕,相互之间挤挤挨挨,却又若即若离,竹灯光摇曳,照得它们似动非动,欲行未行。

我们见到如此美丽的洞中奇景,几乎忘记了那婴儿的哭声。满鸟鸟见并无动静,神情松懈,指着一根石笋说:“鹰鹰,你看,那根石笋是不是象个男人在站着屙『尿』?”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别说,还真像!只是那动作实在不很雅观。覃瓶儿也见到了,脸『色』绯红,指着另一根石笋,说:“那根是不是象一头大象在喝水?”不等我们回答,她又发现了形象诸如犀牛望月、后羿『射』日、大鹏展翅之类的石笋,一时间惊喜得连蹦带跳。显然,她以前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洞中奇景。

“寄爷,这里不是硝洞吧?”我见此处如此『潮』湿,而且没有人为挖掘的痕迹,应该不是寄爷口中的硝洞,可前方被这些石笋挡住,根本看不见有其它的通路。

“按道理应该不是。”寄爷走上前查看一番,半天『摸』不着头脑,“啷格没路了?”

“呜哇呜哇”两根石笋之间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哭声。突如其来的声音象一根针猝不及防扎进耳朵,一股阴冷『潮』湿的雾气紧随而来,吓得我手中的竹灯差点脱手掉在地上。满鸟鸟在第一时间,回身就跑,心急火燎之下,一扑爬跌倒在地,他挣扎爬起,手脚并用,连跑带爬向外急走。覃瓶儿估计被哭声吓坏了,忘记了逃跑,呆呆站在原地,捂着耳朵,眼光痴『迷』地投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寄爷虽没跑,背着背篓倒退时,踩着一块石头,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双手用力一撑,立起身子,未及站稳,从背篓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斧头。

我见覃瓶儿站着不动,几步跳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第一感觉就像抱着一个冰雕,不晓得是吓的还是那雾气的原因。我掏出手电寻找满鸟鸟,发现他站在离我们十来米远的地方,保持着一种百米冲刺的姿势,扭头看着我们,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

此时,那婴儿哭声不绝于耳,中间竟间杂着粗浊的马蹄声,声音在洞壁间来回震『荡』,嗡嗡响作一团。我拍拍耳朵,刚想听听满鸟鸟到底在喊什么时,一只湿漉漉『毛』茸茸的脚掌猛地搂住我的脖子,我眼前一黑,覃瓶儿的尖叫声挤开其它声音,冲进我脑中炸响。

“汪!汪汪!”覃瓶儿的尖叫未落,狗叫声紧随而至。

“花儿?”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个砍脑壳的,你冷不丁跳出来,不晓得打声招呼啊?”花儿见我发火,从我身上溜下去,蛮腰一扭,抖落满身的水珠,抬头无辜地看着我。

与此同时,那婴儿哭声并未停歇,而且哭得格外凄惨,中间又缠夹着马蹄声,给人一种马拉着婴儿狂奔的感觉。

妈那个巴子,老子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管你是不是半傀,我都要“久仰”一下。我大骂一声,推开覃瓶儿,举着竹灯从那两根石笋之间钻到后面,发现一个长相奇特的怪物张着大嘴,趴在一个方形水井边,哇哇大哭!

我一见那怪物,哈哈大笑,连声招呼外面的人别怕。我一笑,那怪物立即停止哭泣,睁着两只眼睛打量着我。“鸟鸟,鸟鸟,不是半傀不是半傀!”我喊了几声,竟然没听见满鸟鸟回答。我走出去,一把拖起痴不痴呆不呆的满鸟鸟走近水井,指着那怪物,“就是这哥们吓的我们。”

满鸟鸟一见那怪物,腰腹一鼓,长呼一口气,身子立马变得伟岸起来。他哈哈一笑,中气十足地说:“妈那个巴子,非洲老头子跳高吓(黑)老子一跳,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玩意儿,我要对它‘先『奸』后’!”寄爷一拍大腿,“你看我这个猪脑壳哟,我啷格就没想到是这个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