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来了之后,帮着哄大槐,也不知怎么的,大槐就听了大妞的话,乖乖让大妞喂吃饭,然后洗澡,潘兆安的书僮白天跑了好几趟,把大槐用的物件几乎都搬了来,他自有一个洗澡的木盆,满满一盆水,大槐坐进去,水扑出来大半,香香和大妞笑着兑水添水,一个小屁孩洗个澡自己用了一锅热水。

大槐喜欢洗澡,洗完澡他也不闹了,只是还有点闷闷的,坐在小板凳上发呆,看去十分可怜,大妞告诉香香:大槐想睡觉了。

香香便赶紧去打水洗澡,打算洗完了好带大槐睡觉,谁知转回来一看,大妞抱着沉甸甸的大槐坐在那儿冲她笑:

“你一走,就睡着了呢!”

香香有些沮丧,叹着气夸赞大妞会带小孩,大妞说:“这没什么,我有五个弟弟妹妹,以前不来陪姐姐,晚上都是我一个一个抱上床去睡的!”

香香带着歉意道:“那你来陪我,便是你娘辛苦了!”

大妞笑说:“现在是二妞带着他们,我爹娘白天干外边农活,晚上还要做些家务活儿,弟妹就归我们管,不能让爹娘太劳累!”

香香点头:这就是多子女的好处了吧?大的带小的,慢慢就都长大了。

又听大妞问:“姐姐,大槐以后都和你一起住,那我还来陪你吗?”

香香忙道:“大妞不愿意陪姐姐吗?我是想要你来的!”

大妞说:“我愿意陪姐姐!来惯了,每天还想早点来呢!就是大槐来了,怕床铺不够宽,你和大槐睡不好!”

“没关系,今晚咱们三人挤一挤,明晚上你带二妞三妞来,咱们几人合力将外面那几根木头木板抬进来架在那边,那实际就是一张床,原是你娘和林家婶婶陪我病中睡的,后来她们不来了就拆了,空出宽地儿,明晚铺起那张床,你自己睡一铺,我和大槐睡一铺,这不就结了?”

香香说着伸出双手:“我抱他去睡吧,你吃了饭,好去洗澡

。”

大妞说:“姐姐也没吃饭吧?我进来就看到你们娘俩一起哭,碗筷都没动呢!”

香香惊觉:“哎哟!真的呢,我没吃饭,大槐也没吃!给这小子急的!我是他娘,他怎么就不肯跟我住呢?”

大妞咯咯笑:“小孩儿都这样,谁带得惯了,就只想跟着那一个,我五弟三岁了,比大槐还大点,他从小由我哄着睡,晚上就只肯听我的,我爹娘来了也不管用!现如今我不在家了,二妞带着他,他又粘上二妞!你多带大槐几天,他就住惯这儿了!”

也只能这样打算了。

一切忙完熄灯睡觉,大槐都没有醒来,这孩子真是好带,半夜也不起来喝水尿尿什么的,一觉到天光,几乎在大妞醒来的同时,他也睁开了眼睛。

带着儿子,白天比晚上好过多了,大清早吃过早饭,送大妞出院门,看着她走远,大槐拉着香香的手说:

“我们也去吧!”

“去哪里?”

“去找祖母!”

天真无邪的小孩儿表情十分认真,香香暗自头痛,蹲下来和他面对面,笑着对他说:

“可记得昨天来找你玩的小伙伴们?他们今天还会来,如果娘和大槐随意走出去,不在家里等着,他们来了进不了这个门,以后就不来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在家等他们?”

大槐想了想,点点头:“要!大槐等他们!”

“这就对了!来,大槐乖,帮娘关起院门。哦哟!我们大槐力气好大哟,真厉害!牵着娘的手,咱们去菜畦那边玩好不好?娘知道蜗牛住在哪里,想不想看蜗牛?”

“想

!”

一个上午,香香牵着大槐在小院里东窜西转,大谈童话故事,洗脑的同时,她又纠结上了:到底这样教孩子对不对啊?童话太美好,现实却是好残酷!

三四天后,大槐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虽然时不时仍会冒出一句“祖母”来,已经不是很强烈地要求去找。母子天性使然,他小脑袋里很快意识到自己和香香有着密不可分的亲情关系,越来越依恋香香,喜欢香香搂着他亲个不够,看到别的小孩肆无忌惮地爬到当娘的背上、扑到娘的怀里腻来腻去,不会挨骂,他也想试试,香香虽然单薄瘦弱,总要尽力抱好他,安抚他,来窜门的人走光后,娘俩关上院门,香香就一刻不让大槐离开自己身边,不管做什么,总牵着背着,抱着大槐她走不动,大槐困了想睡觉,她就稳稳坐好,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说娘抱着,宝宝安心睡觉了哦,然后哼着歌儿拍抚他睡去。

几天下来,大槐形成习惯,每次睡觉前总要香香哼歌儿,不然就说故事,随便背一段文章也行,他听不懂,但愿意听着香香的声音入眠。

七月七日傍晚,孙婆子和张婆子过来把香香做的一批点心抬走,那是潘兆安要的,明天他又要远行,这一去便到过年才能回来。

为这批点心香香做了两天准备工作,她自己倒不觉得怎么样,就是觉得委屈了大槐,她请了两名村上媳妇儿来帮忙,她们的孩子一起过来,和大槐玩在一起,白天专心做事起来,竟顾不得看孩子,等到猛省过来,喊着大槐,孩子跑到跟前一看,脏得跟个猴儿似的,与村里四处乱窜乱爬的男孩们没什么两样了。

更让她痛心的是睡惯午觉的大槐很懂事,累了困了,走来她旁边绕一绕,她没意识到孩子想睡觉,只关照一句跟着哥哥姐姐们玩,别调皮就完了,大槐只得自己爬到竹坐台上躺着,等香香看见,他已经睡着了。

晚上香香特意早早烧了水,想帮孩子洗完澡再吃饭,谁知一抱过大槐,顿时吃了一惊:孩子浑身火烫,怪不得不言不语,老老实实坐着,原来是发烧了!

人一慌张脑子就成了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明明懂得一些最简单的退烧方法,到了这时候就是不记得!这是许多年轻妈妈都会犯下的通病,何况是毫无育儿经验的香香?抱着呆呆望着她不声不响的大槐,她害怕极了,一门心思只想找医生!

医生就是郎中,可现在到哪里去找啊?镇上

!大柳镇上才有郎中!

大妞来了,香香顾不得许多,此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背起大槐带着大妞出门就往潘家院子跑。

潘家有马车!潘家有银子!现在只有潘家可以救得大槐!

潘家母子、夫妻们正在饭桌上,听到说大槐病了,香太太背着找来了,潘兆安赶紧放下饭碗走出来,潘王氏撇嘴冷哼一声:

“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交给那女人,贱得连猫狗都不如!不让她养死才怪!”

又对一旁闻言目瞪口呆的梁惠桃道:“还不快去?你丈夫明天就出远门,我今天好说歹说拦了他不准到那边去,没想到这倒霉女人还是找上门来!你该知道怎么做,把出门要带的银子先收起来,今晚别让他碰银子!该给那对母子多少,我有数!”

梁惠桃立即急急走出正屋,潘兆安已到院门口,正要扶着香香进来,忽听里边叭一声响,接着传来梁惠桃的痛呼声:

“哎哟!哎哟!”

随即冬儿、青儿的哭声响起:“太太!太太跌倒啦!”

“可不得了了!太太您怎么啦?”

梁惠桃声音渐弱:“我痛、我好痛!”

潘兆安大惊失色,立即缩回手,对香香说一声:“先进来再说!”

转身撩袍急奔回梁惠桃身边,俯下身抱着她连声问:“惠娘!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到底哪里痛?”

里头乱作一团,院门口处,潘王氏带着阎婆子和张婆子把香香母子拦在门外,潘王氏放低声音,冷冷说道:

“我的话没错吧?大槐在你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香香瞪着潘王氏:“我儿子死不了!给我马车、银子,否则,叫你潘家好看!信不信?再迟一点点,我喊了!让全村人都来看看你这丑恶嘴脸!”

这招人恨的死丫头

潘王氏气得脸色发青,扔出一串钱:“这是一千钱,只有这些,够你儿子看病买药了,多的没有!马车也没有,我儿子明天要出远门,不能沾你这霉运!想喊,有闲功夫,你就跟这喊吧!等你喊够了,你儿子也该咽气了!”

说完,几个老女人返身进了院子,院门轻轻合上!

院子里还在嘈杂着,梁惠桃的声音没有了,大概是晕了过去,潘兆安的声音仍然急切,如果梁惠桃也很要紧的话,马车是不能够给她母子的!

香香又气又恨,泪如雨下,她现在真的没有时间闹,背上像贴着个小火团,儿子的命耽搁不起!

大妞把地上的钱捡了起来,问道:“姐姐,我们怎么办?”

香香甩掉两串眼泪,转脸看着大妞急切道:“好妹妹,你帮帮姐姐!这村上谁家有马车?”

大妞眨眨眼:“我表叔家有牛车!不远,走过去几步就到他家了!”

“没有马车吗?马车快一些!”

“姐,马很贵啊,庄户人家有个牛车就不错了。你放心,我表叔熟路,他家的牛很壮实,可以赶着走快些!”

没得选择了:“好吧,那咱们快点!”

大妞的表叔姓张,村里人喊他张三哥,张三哥的媳妇儿原来就是常来香香院里窜门的张三嫂。

当下在张三嫂的帮助下,张三哥赶紧套了牛车,张三嫂又往车上垫了张棉被,才帮着娘俩坐上去,香香又感动又不好意思:

“这棉被要弄脏了!”

张三嫂等她坐好,一边把大槐放到她怀里,一边说道:“脏了不会洗么?长着两手是干什么的?虽然是夏天,夜里凉,垫着总好些!好好看着孩子,路上多唤几声他名儿……我男人没啥出息,好在老实勤快,你尽管支使他,没事儿!”

香香流着眼泪,只能说出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