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月,香香凭着潘兆安留下的那封信从大柳镇钱铺里共领出2两银子,到八月份,就领不到了,一打听,原来是潘家人插手,封了这笔银子,不准香香再领。

香香无所谓,本来也是搏个侥幸,能领就不要浪费,既然不给领,那就不要了!

张李氏打听到这事,眨眨眼,变哑巴不作声了——潘家老太太也太厉害了,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下,那老婆子就能查出香香的钱是从银铺里领的!

这下香香领不到银子,想打秋风也难了!

都怪这死丫头,有这种好事早不跟为娘的说,自己吃独食,活该,大家都没得用!

寒凉的秋天来临,趁着秋阳高爽,香香和甜甜二人合力将棉套什么的拆开洗晒,连母子俩秋冬季的衣裳全翻出来洗一遍才好穿用,翻出两块颜色鲜亮的布料,是年初潘兆安新娶的太太刘氏送的,面料紧致细密柔软,极好的料子,当时见色泽美丽漂亮,自己头发白不敢穿,又不舍得送人,就收藏起来,这会子看见甜甜,索性给了她。

哪个女孩不爱漂亮?甜甜抚摸着布料,爱不释手,却推辞着却只收要一块,香香知道她小心,笑着一并塞给她:“拿着,你也不小了,权当是我给你制两身嫁衣,等到你出嫁那天,说不定我那时拿不出什么好的来呢!”

甜甜又羞又喜,便道谢收下,两人说说笑笑,正要把布料展开来欣赏,忽听到张李氏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吓得甜甜脸色都变了,香香示意她把布料藏在篮子底,上边放一堆黄绿色的葫芦叶遮住就行了。

潘李氏领着两个女儿进来,看见满院子晾晒的衣裳,正中下怀,对香兰香莲说:“你姐姐的衣裳真多,你两个瞅着哪件颜色合适,就问她送你们两套穿,都不是新的了,不会舍不得!”

此时李媪身体已经好多了,能在院子里自行走动,她拿了根竹竿赶鸡,冲母女三个说道:“谁也别动

!香香的衣裳刚好够她穿,如今也没钱制新衣,再不能少了!”

张李氏喊:“娘!”

李媪瞪她:“我是你娘,从小到大,我可有把你的东西分给别人?香香也喊你做娘,你就尽欺她绵软,什么都要占她的!”

张李氏委屈道:“娘只生有我一个,我现如今养着这么多个,您不知道我辛苦!”

李媪走近来,指点着张李氏小声骂:“养七个八个的人多了去,都不像你这样当娘的!一碗水要端平,你才能得孩子们一样敬你!照你这个做法,偏疼小的冷落大的,抢了这个的给那个,到头来他们一个都不爱你,你信不信?不听老人言,日后你就懂得后悔!”

香香不理会一左一右把她夹中间的香兰香莲,叫甜甜拿篮子跟自己到后院去,香兰香莲只比甜甜小一两岁,品性为人却差得很远,香香从她们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姐妹情谊。()

甜甜每次来都抢着帮香香干活,她娘说阿婆病弱,香香姐也有病,不然怎会瘦成那样,头发全白了,体虚的人少摸冷水,让她帮着洗衣裳,甜甜何止只洗衣裳,什么活儿都做,那份自然贴近的亲情让人心暖。

香兰和香莲生在乡村,却没有乡村女孩的纯良可爱、勤劳朴实,倒学得几分镇上女孩的架式,在外婆家从不主动帮忙做点什么,倒是学得张李氏的做派,一来就进屋东瞄西瞄,有饭吃拿碗快得很,吃完抬屁股走人,桌子不收拾碗筷不洗,走在院子里扫帚倒下跨脚就过去,穿着打扮不比人家好几分,脸上却时时显露傲慢轻视表情,也不知道她们那点优越感是从哪里得来。

这样的妹妹,香香喜欢才怪了。

就连大槐这么小个娃,不用教他都自己懂得看人,只跟杨家兄弟亲近,杨家兄弟可以任意带他走,张家人是带不走他的。

为提防让张李氏她们看到送给甜甜的布料,香香带甜甜到后院摘了个南瓜压在篮子里,然后送她回家,笑着说:“也没什么好东西,拿个瓜回去煮吃吧,你家虽然也有,但这后院长的瓜多清甜,又面,味道不一样!”

甜甜道了谢,跟院里各人说一声,就走了

香兰撇嘴:“她家南瓜多的是,还来这里扛走,真是不要脸!”

香香看她一眼:“在别人家里,不懂内情就不要随便乱说话!”

香兰和香莲受不得香香的冷眼,当面闭了嘴,转身就跟张李氏去告状,说姐姐待她们不好,张李氏自是又骂香香几句。

香香懒得理她,对付张家人最好的法宝就是当他们透明的,不然早给气死了。

李媪端个簸箕出来,把准备煮晚饭的米筛一筛,把碎米撒给鸡吃,一边对张李氏唠叨:

“香香现在也是当娘的人,哪由得你想骂就骂?莫惹得她生气,又吵起来。你不会教女儿,看看阿土媳妇把甜甜教得多好?甜甜来这里尽找活儿干,香兰香莲给你教坏了,又懒又鬼怪,喊一声动一下,多跟人学学!香香给甜甜一个南瓜,那是因为她早上来时给我和大槐带来几块野鸡肉、两只鸡腿。人家家里也有小娃娃,铁柱的大妞儿会啃会吃了吧?可他家哪次杀鸡宰鸭,都记得留给大槐大小两只鸡腿!你们呢?几时看见你这个做阿婆的也给外孙带只鸡腿?别跟我说你没吃没喝,满院子的鸡鸭,我瞧见了!”

张李氏不服:“铁柱娘那丑婆娘就会做这点表面功夫,你看香香给她家几多好处?点心一篮一篮地送,铁锤赶牛车拉着香香去集上买米买物什,每次都给他家割两斤猪肉,打量我不懂呢!死丫头胳膊肘儿朝外拐,自家兄弟不亲近,成日找那个铁锤,铁锤有什么好的……”

李媪眯起眼,目光不明亮却也十分锐利:“瞎说些什么呢?嗯?”

张李氏说:“娘您没听见外边人论说,铁锤那牛车三天两头就往下柳村跑,专替香香做事,下地干活上山装夹子都带着大槐,这不是想给大槐当爹么?”

李媪听了,沉吟一下,吹吹米糠淡定地说道:“若是香香愿意,铁锤也愿意,没什么不好!”

张李氏眼珠子一转:“娘,杨家男娃多,可他家院子大,兄弟几个住得下,有十来亩田地,那就让香香嫁过去,赶紧把田地分了,省得以后一个两个生出娃来,分的田地就少了!”

李媪看看她:“不用你操心,都有我

!”

香香站在一竹竿一竹竿棉套和衣裳中间,把张李氏和李媪的谈话听得真真切切。

张李氏不是撒谎就是空穴来风,如果外边真流传这样的话,杨家兄弟还会这么坦然地和李家来往?

铁锤用牛车拉香香去集上几次,每次都有甜甜、铁岩和大槐陪着,香香有时懒得出门,直接把银钱铜板交给铁锤,请他帮买东西,从不见铁锤有什么不安扭捏的神情,两人之间,就是那种十分坦荡的关系,可以说是兄弟姐妹,也可以说是哥们、发小。

铁锤和香香,可不就是发小?香香小时候铁锤常跟着阿土来下柳村,铁锤比香香大两岁多,在香香十岁以前的岁月里,铁锤是很活跃的,两人时常见面,或许是因为太小,还是两个人情商都不高,没发育完成,总之香香的记忆里,铁锤就是铁锤,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但现在张李氏的话却提醒了香香——确实应该注意些,保持距离,铁锤和香香都是成年人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屁孩,有些想法,是会有意无意冒出来的。

铁锤是个热心小伙,杨家一家人善良厚道,与李家交好,他们或不会嫌弃香香嫁过人,生过小孩子,但是香香不愿意,她可以和铁锤做好兄弟好朋友,做夫妻不行——铁锤不符合她心目中的丈夫人选,她也自认无法承担得起铁锤媳妇这个角色!

所以有些事情,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让它发生。

晚上睡觉前,李媪躺在**,听着香香给大槐讲完故事,哄他睡着,便试探香香,香香顺水推舟,和李媪商量,为应对白天张李氏所说的那个传言,让李媪对外边放话,只说香香算过命,五年内不得考虑婚嫁。

李媪不同意,说这样以后就很难找到合适的人了,那还不如相铁锤,铁锤这孩子实心眼,他不会嫌弃你母子的。

香香就坦白告诉李媪:铁锤虽好,但自己只把他当兄弟亲友,从没有过做一家人的想法。眼下得趁着手头上有点银子,先要筹划着做些事,人家种瓜得瓜,咱们想法子让银子长银子!

李媪听了有些担心,香香安慰她:阿婆,我会忖度着做事,尽量靠亲友帮忙,不会惹麻烦,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