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一阵乱纷纷的寒喧应酬过后,大队人马准备返回丰阳城。

怀王骑上宝马,特意和冯实并排齐驱,久不见面,主仆二人都有很多话要说,怀王想问冯实在北疆的情况,却被冯实赶在前头发话,冯实心里放不下刚才那个小男孩,看看前后侍卫们距离不算近,便问道:

“那位明珠,当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怀王一笑:“怎么没有关系?是同门师弟啊!”

“不是,我是说……他真的很像你的儿子!”

“只是像而已,可惜他不是!”

怀王仰面朝天,无限愁怅地叹出一口气:“我如今比任何时候都想有个像明珠这样的孩儿!年轻时确实荒唐了些,王府后院那些个女人,不论碰过或未曾碰过,不会让她们在王府呆够三年,厚资遣散,让她们趁着年轻另寻出路,绝不允她们怀上我的子嗣!那时候是何等自傲?总认为会找到更好的女人为我生儿育女……自从齐香儿到来,后院全归她管,这几年有年纪了,心想也罢,随便生几个吧,却是难得很!偶然有两三个怀上了,没一个能保住三个月的,更何况生出来,还能长到七岁这般大!”

冯实沉吟着:“或许,是在外边生的?”

怀王哧笑:“王府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风花雪月逢场作戏玩玩便过,我何曾碰外边那些女人?她不怕我,我还怕她呢!”

“七岁?七岁!”

冯实喃喃自语,忽然双眼放光,看着怀王说道:“王爷可是忘了八年前,淮州邵阳郡玉峰山上那桩事?淮州原属庄王,庄王为助仁王成事,竟敢私造精锐新式兵器,咱们那次秘探庄王封地,你不幸中了庄王阴招,险些丢掉性命,张平周俊几个下山寻找处子半天不回来,幸亏我带了王彪跑出去探看,刚好抓到那对母女俩……当今圣上甫登基便将淮州一并划归给你,可是……”

怀王默然,脸上沉静如水:“庄、仁二王被诛后,就开始寻找,可是找了这么多年,玉峰山方圆几十里几乎被翻遍,一直未找到她们!后来王彪不是查到一处村庄,说母女二人上山进香未曾归家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们,到底去了哪里?”

冯实说:“江南富庶地,没有匪乱,更极少有剪径之徒……”

怀王苦笑:“你们不是出现了?不由分说抢了人走

!”

冯实尴尬道:“那是迫不得已,没有处子之血,解不开你的毒,差半个时辰就没得救了!我也想暂时先做些补偿,大额银票放在张平身上,偏让他小子跌落水中弄不见了,最后只凑得二百两的票子,一齐给了那姑娘的娘,原本想问她家住何地,待日后好回来寻,可她不愿细说,还说她闺女是订过亲的,日后总要嫁人,求我们高抬贵手,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打扰!”

见怀王郁郁地垂下眼眸,冯实小心凑近说:“王爷,我怀疑王彪查到的那对母女最终因不敢面对家人亲友,拿着银子躲往他乡去了!弄不好她们就在丰阳城!如果当年那女子怀孕生子,孩子今年刚好七岁!这个明珠也七岁,他太像你了!那小脸儿、那眼神,跟我初见你时是一模一样啊王爷!”

怀王有些把不定:“我也觉得这孩子,怎的如此投缘,一见就喜欢,想哄得他跟我走,都恨不得要掏心掏肺了——你可知,他说他没有爹爹!”

话一说完,两人同时惊起,互相瞪视,冯实说:“没有爹爹……不就对了吗?”

“哎呀!却放他回家去了……”

“王爷不是教人跟着了吗?”

“对对对!一急都忘了!”

怀王忽然间手足无措起来,抱怨道:“你看你一来就这样!万一不是怎么办?我怎么舍得?你这不害我么?”

冯实笑道:“如果我不来,你也一样会派人跟着他的吧?我不信王爷心里没一点想头!”

怀王哼了一声:“我不管了!当年人是你抓来的,你该认得那对母女……此事交给你去办,给我查清楚!否则哪也别想去!”

冯实笑容变得干巴巴的:“我还真不想去哪呢!好不容易娶了亲,新婚未满一个月,王爷就只管把我扔北边去,我媳妇儿只生得一个儿子,一直闲着……”

怀王呵呵笑:“老子还一个儿都没有呢

!如今好不容易见个影子,你给我查清楚了,要真是我亲儿子,明年保准让你带个爵位归家,爱生十个八个随你乐意!”

冯实大喜,旋即又有点担忧:“我尽力而为!但愿……我也希望那孩子是你的,可万一不是……咋个办?”

怀王咬牙:“废话少说!今晚我就要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那两名侍卫想必已将明珠送回到家,正往回赶,你现在就带着金堂过去迎住他们,领着人继续寻根查探,把明珠一家子往上三代都给我查清!”

冯实不满:“王爷说过先回府给我摆酒……”

“还有心思喝酒?我连茶水都喝不下了!要不我随你去?”

“别别!这前前后后一大群官儿们满怀热情来迎,却凭空丢失了王爷,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你们回城吧,我走了!晚饭之前,准能回到!”

冯实话音刚落,一提马缰整个人便离开了队伍,他没招呼贺金堂跟着,策马闪电般疾驰,只身去迎住暗中护送明珠的两名侍卫,怀王身边忠诚可信的侍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没有人不认得冯头儿。

怀王微微地松了口气,抬眼看一看高空白云,秋阳依然炽烈刺目,他闭上眼,心跳得厉害,脑子却恍如做梦般迷糊。

丰阳城离邵阳郡并不远,七岁的明珠……真希望与自己有关联!

八年前,怀王二十一岁,风流不羁,花天酒地,玩归玩,他自有底线,不碰欢场女子,不仗势用强,**嘛,你情我愿才能皆大欢喜,强迫女人那与牲畜无异!

但那次遇险,为活命他强夺了一个陌生女子的贞洁,迷情花药效在与她亲吻之时被引发,发作起来他犹如狂人,迷糊中能感受到女子的无助和痛苦,他想轻一点,想安抚她,身体却无法控制,反而是更加倍地**……

后来的事情他不得而知,昏睡醒来药毒已清除,女子早被她母亲带走,唯余僧房白色床单上,那一朵朵干涸的处子之血,提醒他想起昨夜之事!

真正见过那女子面容的只有冯实,在他的逼迫下,冯实苦苦找了三年,没有任何消息

他有时会梦见那女子,冯实说是个纤瘦高挑的身材,应是出自贫穷人家,衣着简朴,但干净秀气,性情柔弱善良,起初不停地挣扎,满眼绝望,听到要杀了她母亲,才哭着顺从……

女子柔软的唇瓣清凉甜润,他干裂的嘴唇将她含住就不肯放开,尽情汲取她的芳香甜美。

记得女子曾哭泣着告诉他:“我叫香香……”

冯实找了当地上百个叫香香的女孩,没有一个对得上,冯实还曾为此质疑:我的王爷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他斩钉截铁回答:绝不会错!她就叫香香!

叫香香的女孩,温顺柔善,为孝心而顺从于他,对他应是毫无情意,或许还会将他恨之入骨,他心里却无法放下她!

迷情花的作用让他既痛苦又欢畅,欲仙欲死,但香香的美好,无关迷药,他觉得香香应该属于他,是他的女人,就该对他生情!

为此,他不死心地惦记着香香,而他的生活里也因此到处充满那一个“香”字。

京城王府后院,稍大的院落都以香字命名,百香院,清怡风香,雨露芳香,玉蕊凝香……

第一个侧妃本不欲娶纳丞相孙女,齐丞相那老家伙开始时摇摆不定,显然趋向于皇后和仁王,对慎王和怀王一派则不冷不淡的,慎王登上太子位后,以笼络为本,仍敬重齐丞相,怀王却对齐府不屑一顾,可神差鬼使,选王妃时他拿起写着贵女们名字的雪笺,一眼就看上齐香儿三个字,还巴巴儿亲自走去看人,问她可是叫齐香儿,定下来才发觉竟是齐丞相的嫡长孙女。

既是定下了,却故意要让齐丞相难堪,特特教人再去齐府说明:怀王三几年内命相不宜娶正妃,只可纳侧妃,丞相府嫡女身份不低,若觉得为妾委屈,嫁不嫁请随意!

齐丞相果然拉长了一张老脸,但他能不让孙女嫁么?前头已经得罪太子一次,这会只好隐忍,不能再得罪怀王!

到底曾是自己师尊,太子骂弟弟胡闹,怀王也不辩解,只是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