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拎着大包小包把香香和大槐送到家,已经是午后,点心铺里只留有黄二媳妇看顾着,其他人都回家了。

大槐向李媪介绍齐英,说是街上认识的大哥哥,李媪眼见齐英帮着娘俩扛回这么多东西,自是很高兴,端茶倒水,又忙让大槐拿点心给齐英吃,一老一小热情招呼着齐英,香香则去检查了一遍黄二媳妇她们的扫尾工作和为明天所做的准备,见一切如常,便放下心来,笑着喊了李媪、黄婆和黄二媳妇围过来,把所有的包袱都解开,让大家看他们逛街的战利品。

几个女人围坐成一堆,拿了这样来看又捡起那样,目不暇给,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黄婆和黄二媳妇是少见些,又稀罕又新鲜,李媪却见过孙女干过好几回,已经不觉稀奇了,只关心他们买回的东西合不合用,她拿起新买的衣裳喊过大槐,往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又唠唠叨叨嫌香香不会买,只管合身,就想得更远,应该买得再长再宽松些,这样孩子明年还能穿!

香香被抱怨得头大,见大槐又跑到齐英跟前去,两人一边抚弄着雪狼一边说笑,便岔开话题说:

“阿婆,我们饿了,午饭您做的什么啊?有客人呢!”

李媪一听,果然停了嘴,走去揭开石桌上的细竹皮罩子说:

“大槐爱吃饺子,我就让黄二媳妇儿做了一笼四样馅儿的,再煮了一砂锅白米粥,饺子现还蒸在灶上呢,这菜……可只有三样小菜,阿婆不知道你们带了客人来!”

想想又说:“倒是有点生肉,方才让黄二顺道去菜集买得一只大猪蹄膀,五六斤带骨的猪肉,想着割点做菜,剩下的都给雪儿,还有一条四斤重的河鱼,还养在盆里哪。”

香香笑着说:“那行,再加上两道菜就可以待客了!”

当下让黄二媳妇帮把手,灶上用着,另外又架起一个火炉,剔下二斤多猪骨做糖醋排骨,将鱼收拾干净,找齐配料,生焖红烧

李媪和黄婆到门口去守看店铺,香香和黄二媳妇在后院一角忙得不亦乐乎,齐英和大槐坐在中间房廊下,大槐拿出香香给他画的新画册请齐英看。

齐英细细翻看着画册,又再翻回扉页看上面的题字:给我亲爱的宝宝。

看了良久,问道:“好精美的图画,谁给你买的?这个宝宝说的是你吗?”

“是啊,小时候叫惯了,我娘现在还这样叫我。”

大槐笑着,一脸骄傲:“这个画册街市上可没有得卖,全是我娘画的!我娘给我画了好多本,我带上昆山看得都烂掉了,回到家,娘又给我这么多!”

齐英轻轻抚摸着画册:“你娘懂绘画?画得如此之好?”

大槐口气里尽是夸耀:“我娘最能干了!她会讲很多很多故事,会写字,会念书,会画画,还会做点心,我娘做的点心最好吃,天下没有比得上的!”

齐英满眼羡慕地看着大槐,喃喃道:“你娘……真好!”

大槐毫不谦虚地点头:“嗯!”

饭菜摆上桌,倒也丰盛好看,尤其香香做的两道荤菜,鲜艳亮丽,清香四溢,堪称色香味俱全。

大槐拉着齐英说:“齐大哥来尝尝我娘的手艺,好得很哦!”

齐英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香香,想赞她两句,却碍于那句“大婶”,憋红了脸道:“……果真好手艺!”

香香见他那样子很有趣,噗哧笑开了:“得啦,不用勉强,不叫大婶就叫一声阿姐吧!我儿子说雪狼有灵性,它从小引领大槐,值得交往的人才会让他靠近,既然你与大槐投缘,那么你们可以做朋友,称呼上就随意吧,叫大婶我还怕你把我叫老了呢!”

齐英赶紧道:“我今年二十一岁,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你看我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自是比你年长好多

!”

香香说完看向大槐:“你去前边喊两位太婆回来吃饭,把铺门虚掩了吧!”

黄二媳妇忙笑着说:“你们坐着,我去,我去!”

她往前头走去,很快李媪便走了进来,笑着说:“吃着吧,她们不来了,一个要看门店,一个说是要煮饭等黄二儿!”

香香和阿婆对视一下,不再说什么,邻里之间的默契彼此都懂的。()

便拿了只干净碟子拔些鱼肉和排骨放过一边,打算等会送过去,黄婆喜欢吃她做的糖醋排骨,黄二媳妇则喜欢吃鱼。

宾主落坐,李媪和齐英互相说了两句客套话,香香给布了第一道菜,然后开吃。

午饭熬到这时候才吃上,实在是真饿了,齐英和大槐坐在一起,两人比赛般往嘴里塞食物,半笼五十个饺子差不多眨眼间就只剩下几个,看他们吃得欢实,李媪高兴坏了,香香也忍不住笑,起身取来两张干净帕子递给齐英一张,自己趁手儿为大槐擦了擦额上的微汗,一边说道:

“慢慢吃嘛,急什么,又不要赶路去哪里,看你们一头的汗!”

李媪把另半笼饺子又端上来,正当此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怀王临出门时刘敏才却来了,因想着得跟刘敏才说明白:明珠是李娘子之子,而李娘子就是自己找了多年的香香!他刘敏才以前不明真相,那些行径就算了,现在非但不能招惹,想都不准再想!

这样又绊了一下,把个变得又傻又蔫的刘敏才撇在王府,一行十多人往多福街来,仍在街头将队伍停下,分散开,怀王下车步行,自走到一品香点心铺。

黄婆守门店,问客官可是要买点心?

怀王摇了摇头,只说我找李娘子有点事,径直往后头走去。

看到那满桌的吃食,四个人像一家人似地围坐一桌,齐英和大槐并排而坐,吃得热热闹闹,李香香用汤勺往儿子碗里浇排骨汁,顺口问齐英要不要?齐英居然厚着脸皮点头

怀王那个气啊,直想给他两脚!

战场上下来的兵痞子,刀光血海里闯荡出来,会娇气至此?谁信?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想占人便宜,有所图谋!

偏偏这李香香鬼迷心窍,真是……不知所谓!

香香听到黄婆在前边喊了句什么,抬眼一看,顿时吃惊得险些滑落手中汤勺:

“……您,怎么来了?!”

王爷身份尊贵,生怕喊出口,吓着家人。

对上香香清澈明媚的双眸,怀王胸中怨气莫名其妙泄去大半,心脏一阵猛跳,竟然下意识地微微侧开眼去,故作淡然道:

“我怎么不能来?”

齐英和大槐同时站起身,大槐立刻跳上去拉住怀王的手,香香赶紧阻止他:

“大槐,不可以没有礼貌!他是……”

大槐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怀王说:“王……”

怀王笑着紧紧握了握大槐的手,原本这只是表达一种爱惜之意,大槐却以为他在暗示自己不想显露王爷身份,就改了口,对香香说道:

“娘,他是我同门师兄!”

香香楞住,难以置信地瞪眼看着怀王。

俊美、尊贵、神气活现、亦庄亦邪脾性难以捉摸的怀王,竟然是大槐的师兄?

这个讯息可比大槐有五六十岁的师兄来得更精彩更生猛啊!

终于明白了,清心老道原来不是有恩于怀王府,而根本就是怀王的师傅!

她儿子大槐,跟怀王是关系铁铁的师兄弟啊!

多么强大的靠山!

她这个当娘的,不用强求怀王叫一声大婶,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只要怀王不倒,一品香点心铺就可以在丰阳城里永远峙立不倒,还可以发扬光大,还可以扩大、另辟其他财源财路……从此财源滚滚,跻身豪富阶层,刘敏才什么的,梅玉霜,都弱爆了啊

香香圆睁的一双凤目逐渐变成弯弯笑眼,脸上表情由震惊僵硬转为亲切温柔,怀王心里暗自嘀咕:不好,这精怪女人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怪话来!

抢在香香开口之前,怀王轻拍一下大槐的脑袋:“小孩子家家,乱说话!我这么大年纪,怎会是你师兄?忘记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是你师伯、师傅他们弄错了,懂吗?”

又抬起他的下巴,问道:“可曾告诉你娘,门牙怎么掉了?”

大槐说:“娘看见了,掉落的门牙我交给太婆了!”

又转回头冲香香和李媪道:“娘,太婆,我就是坐他的船回来的!好大的船,比我们那年去京城时候坐的还要大!”

香香哦了一声,心道孩子回到家来,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哪一句都觉得重要,都想先说为快,承了怀王的恩情竟然给落下不说,这个,不太好,得空还是要教一教,孰轻孰重,要分清。

心里这么想着,便对李媪轻声道:“阿婆,这位是贵人,又捎带了大槐回家,咱们该行大礼!”

李媪靠近香香站着,听了这话,立马拉了香香上来,朝着怀王跪下。

怀王轻推一下大槐:“扶着你娘!”

自己俯身挽了李媪起来,微笑说:“自家人,阿婆不必如此!”

齐英站在一旁,似乎看明白了,却又总觉哪里不对:原来怀王和大槐只是师兄弟!可仅仅是师兄弟,值得他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守着点心铺?还有,他为什么不承认是师兄弟?却又说什么自家人,怀王眼高于顶,本身是龙子凤孙,至尊亲王,便是侧妃娘家人他都不当回事,根本不屑认岳家或是舅弟,谁能跟他攀亲做一家?

初见大槐时就觉得这孩子面相熟悉,此时他与怀王站在一起,才真正明白了,原来大槐长得像怀王,而且不是一般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