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直说到日色白,方才熄了灯洗洗睡了。

楚青衣与宁宛然同榻而卧,却无甚睡意。

她本是练武之人,数日不睡倒也不觉什么,只是怕惊了宁宛然,便安静的躺着假寐。倒是宁宛然开口叫了一声:“青衣!”

楚青衣应了一声道:“睡不着么?”

宁宛然便笑道:“上次你教我那内功,我练了。别的地方倒不觉什么,就觉得精神比之从前好了许多,身体也轻便了好些!便一二日不睡,也不觉累!”

楚青衣见她并无睡意,倒也省了假寐,便翻了身笑着看她。

“这功夫其实极是奇妙的,你现下所知,不过皮毛而已。我想着将来有天,你通晓各种玄奥,到时你才知我用心其实良苦。”

此刻天色已亮,透过烟霞色的窗纱便映得一室朦朦胧胧的光。

宁宛然便清晰见了楚青衣笑出了一口糯米银牙,眼中是贼贼的光。

伸手一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呀……总爱故弄玄虚,从不给人个明白话!”

楚青衣便笑了起来,过了会,才道:“我这次回来也待不长久,过得几日打算去北霄……”

宁宛然一时沉默了,半晌道:“早日去罢,等你走了,我便叫人在这院里给你收拾两间屋子来,等你找到妹子,便早些回来罢!”

楚青衣心中一酸,知她是盼自己早日得完心愿,只是人海茫茫,时日拖的越久,能找到的可能便愈的小了。

因叹道:“但愿承你吉言了……”她不愿总说些扫兴话语,便又说道:“你只与晴儿好好练功,等过些年,我得了空,便带你们四处走走,好过镇日闷在金华!”

宁宛然笑了起来:“我早想着,等过些年,九郎大了,成家了,我想着北霄那里想来也把我们淡忘的差不多了,确该到处走走,有你这个保镖,却也不怕!”

楚青衣听她提了凌九郎倒不免想起昨天那少年,略想了想,道:“宛然,那孩子,你可要注意些,别闹出事来!”

宁宛然怔了一怔,有些愕然的看她。

楚青衣看他疑惑模样,倒有些吃惊了,便道:“你素来通透玲珑的,难道那孩子与你朝夕相处,你竟不觉得?”

宁宛然恍然,白了她一眼,笑道:“九郎还不曾满十四岁,其实还小得很……”

楚青衣反正也睡不着,躺着说话也觉难受,索性便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斜睨了宁宛然一眼:“不管是在北霄、南岳甚或中虞,律令上都明白写着‘凡男子十五,女子十三,可婚配嫁娶……’”她摇了摇头:“快十四,不小了……富贵人家,男子一十二岁房中便有了人,也屡见不鲜!”

宁宛然便垂了长长的鸦羽般的睫,默默的起愣来。

她本来毕竟不是此间人,意外来此后,也知自己是回不去了,便一直在努力适应着。只是有些事情,对她,总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十四岁,一个初二的孩子而已。

楚青衣揭了帐幕跳下床,漫不经心的丢下一句:“都随你吧,那孩子也就名义上是你小叔,其实也不怕的……大不了,便改名换姓,一起私奔去中虞……”

忽而想起宁宛然拖着那少年,身后跟了一堆箱笼家私的画面,便一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宁宛然啐她一口,也不曾想到她脑子转的那般快,想的那般远。

只是跟着起了床,道:“满口的胡说,我只是拿他当弟弟……他与我倒差了八岁……”说到八岁,自己倒不免怔了,忽然便想起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的笑话,便笑了一笑,心中却已有了打算。

楚青衣倒偷笑道:“其实那孩子生得倒俊俏,将来必也是能配得上你的……”她二人正说着,晴儿却推了门进来,恰恰听了一句‘配得上你’,便好奇问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们在说些什么?”

楚青衣笑嘻嘻的拿了茶壶倒茶,一边道:“正说着早日给你择个女婿呢,你倒好,自己一头撞进来了……”一边已将茶灌了下去。

晴儿呸了她一口,也并不信她,见她倒了陈差便喝,忍不住叫道:“那是昨日的茶,隔了夜的……”

楚青衣也不理她,喝了一杯,犹觉不过瘾,便索性拿了茶壶,对了嘴,便整壶的灌了下去,口中还大叫痛快。

晴儿白了她一眼,见二人都醒了,便自行出去,不一会,已捧了铜盆打了水来给二人洗漱。

本来内院多有人服侍,平日绝轮不到晴儿做这些事,只是宁宛然与晴儿却知楚青衣是断然不肯穿女装的。但穿了男装在内院厮混,又难免惹人闲言,便早早遣散了内院服侍的人。

楚青衣见晴儿殷勤服侍,又帮着自己束。铜镜中,宁宛然斜斜倚在榻上,笑微微的看着自己,室内一片温馨。莫名的便是一阵感动,心底也暖洋洋的。

便打趣道:“好丫头呀!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说话间,便笑嘻嘻的伸手勾了晴儿的下颌,作势要抱。

晴儿忙退了几步,闪了开来,回头向宁宛然嗔道:“夫人,你看……”

宁宛然只是笑,半晌才道:“晴儿,你怕她作甚,难道她还能怎么着你,你只拧了她耳朵,叫她长长心眼,知道你也是不好惹的……”

晴儿听了,便笑起来,果然过来要拧楚青衣,一时倒纠缠成一团,三人都大笑起来。

正闹着,外面却有人轻轻敲了门:“嫂嫂……”

宁宛然听是凌九郎,便收了笑,应道:“是九郎么?进来吧!”

凌九郎推了门进来,先是狠狠瞪了楚青衣一眼,才向宁宛然行礼:“嫂嫂!”

宁宛然沉思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果见他个子拔高了不少,不见了孩童的粉嫩细致,却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刚毅飞扬之气,确是大了。

宁宛然心下莫名的便有些失落,叹了口气道:“才只一年多,九郎都长这么大了,嫂嫂倒疏忽了!”

凌九郎倒吃了一惊,隐约便觉嫂子话里有话,心中便有些害怕,只叫了一声:“嫂嫂……”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宁宛然本来也并没打算今日便跟他说什么,只道:“这几日青衣来了,住在家中多有不便,嫂嫂打算回翠竹苑小住几日……”

凌九郎本来听宁宛然说了几句莫名的话,心中便有些不安,哪里肯让她离开,忙道:“她是个女子,若换了女装,住在家中,也并无不便的地方……”

宁宛然笑起来,因指着楚青衣对凌九郎道:“你只问她可肯换了女装?”

楚青衣只嘻嘻的笑,上前揽了宁宛然的肩道:“宛然最知道我了,不愧是我宛然亲亲!”

凌九郎对她怒目而视,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只是知宁宛然与她亲密,也不敢如何。

宁宛然在一边看凌九郎神态表情,心中又是一沉。面上却不曾露出来,口中吩咐道:“晴儿这便去叫人备车,九郎,你也去收拾收拾,与我们同去翠竹苑住上几天?”

凌九郎呆得一呆,愕然道:“我也去么?”

宁宛然微微点头,道:“我想着你一味念书,总也不好,身为男子,总该略学点防身之术,将来若有事,也好有个应变。你楚大哥武艺甚好,趁她还要住上几天,教你些,想来也是好的!”

凌九郎欣喜如狂,应诺了便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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