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然而,这和谐的一幕却很快就被一阵琴声破坏了。

相当疯狂的钢琴声,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掠过人耳膜,急风骤雨般连涌而上,让人气都透不过来,吓得枝头小鸟四处乱飞。这样惊人的演奏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终于伴随着十几个八度大跳落定在闷雷般的和弦上。

世界,蓦然由极动归为极静。

白启微微喘息着坐在钢琴前,细细汗珠顺着坚硬的轮廓线不断流下,十指早已关节发白,却仍死死按在琴键上,按得腕上青筋暴突,直蜿蜒上小臂,没进了卷起的袖管深处。

忽然,“哗——”一声响,琴房的门被推到了一边,一个高大之极的身影挡在了门口,淡淡烟味霎时在房间中弥散开来——

“小子,你这是怎么回事?”

声音冷冷,听上去不耐已极。白启凝固了一下,收回手,站起来径直从门边走了出去——

“没事,练琴而已。”

“给我回来!”

白炎一声低吼,立即让前面的人再次凝固。他鼻子里重重一哼,顺手拿下了烟,皱眉道:“琴是这么练的吗?就快把房子震塌了!我忍了你两个月,今天非把话说清楚不可!”

“……”

白启沉默半晌,忽然毫无起伏地开口:“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练琴,对不起。”言罢重新提步,声音漠然得不像是他。

一道剑眉顿时高高地飞入了白炎鬓角,鹰钩鼻衬得眼里光芒愈发锐利。他盯着那个乖乖认错,漠然走远的背影,忽然冷声道:“无缺怎么了?”

背影蓦然钉在了原地,比施了魔法还立竿见影。

“她在实验室待了两个月,看上去倒还正常,但是……哼,我又不是瞎子。”烟雾在他指尖直直上升,飘过胡茬森森的下巴,直飘进毫不驯服的海胆头里。

白启盯着走廊另一边,生硬道:“也许你就是。”

白炎眼中锐色陡寒,硬梆梆掷地有声——

“就算我看不准她,我也看得准你!就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你妈却看得出来!白启,你小子是我白炎的儿子,怎么没种到这个地步!”

“老头,你说什么?!”

某个本来就暴躁易怒脾气如火容不得半分挑衅的家伙立即被点着了,霍然转身,眼里危险的光芒针般尖锐:“你说谁没种?你最好再说一遍!”

“拿不起,放不下,只知道逃避,不是没种是什么。”白炎目光冰冷,一字一字分外清晰。

“砰”一声巨响,白启一拳砸在了墙上,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瞬也不瞬:“你懂什么!我喜欢的人是天儿!”

“胡说八道,自欺欺人。”白炎的声音提高了,毫不迟疑高声道:“你早就喜欢上无缺了。”

白启微微一震,凝滞片晌,转身就走——

“你不明白。”

白炎的瞳孔轻轻一缩,沉锐的褐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似笑,又非笑——

“可惜,”他走到楼梯口,重新点上了一根烟,喃喃道,“我都明白。”

注视着空气中缓缓上升的烟圈,男人凌厉的眼神忽然有了几分不似平日的柔和,仿佛回忆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美好——

“喂,小子,”他靠在栏杆上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道,“无缺要走了,你知道吗?”

“咚咚”下楼的脚步声顿时滞了一滞,却旋即重新响起,比之前似还快了几分,迅速消失到了房子的另外一边。

白启大步穿过许多走廊,一路目不斜视,吓得佣人们纷纷闪开,唯恐一不小心又惹恼了这位一看就正在火头上的二少爷。但某人自己对此却一无所觉,只管走路,脑中反反复复只剩下父亲最后那句话——

——走了?走了?莫名其妙,怎么可能!

——昨天还很正常的——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站定在了一扇门前,并且用一种堪称急切的动作用力推开了门,目光紧随而上,扫过整间屋子——

“叮铃铃——”

悦耳的风铃声从窗前飘来,像亚麻窗帘一样轻灵飘扬,拂过整洁的台面,干净的被枕,平整的床单……安静而悠游,像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过——

像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趴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翻杂志,乌发铺展一地;

像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倚着绒香蕉记笔记,目光平静如水;

像是从来没有一个人,靠在窗前试着弦音,再不顾忌地演奏每一个最爱的音符;

像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弹琴的晚上坐在窗台上奏响小提琴的四根弦,似有若无的应和,总让他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唇角……

想那时,她应是轻轻闭着眼,神情恬淡如孩童。弓影撩乱,弦声清越,风拂发丝,与悠悠琴声一道掠过绝美容颜,定然是……像梦境一样美丽。

——这样的一个人,走了么?

——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