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她悠悠跟在那个清决挺拔的身影之后,看着他驾轻就熟地穿街过巷,不由微微一笑,喃喃道:“即使如此,也很了不起,不是么——喂,”她忽然扬声,加快脚步轻一拍他肩膀,“你这是第六十次来维也纳吗?”

“不是。”何远浩抬头看了看路牌,停在了斑马线前:“五年前跟父亲来过一次。因为时间离现在比较近,所以主要的路还记得。”

楚天凌乱了。

“五年前……你貌似只不过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屁孩而已吧……”

“不是。”何远浩认真道:“是十一岁。”

…………

“其实,我一直想说——”他移开了目光,仿佛突然对街对面的红绿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是,说罢那半句话,他却又闭上了嘴。楚天很汗道:“难得你也有想说的……就别憋着了——”

恰好此时,绿灯亮了。

“算了,以后再说吧。”简单地扔出这一句,少年很神奇地没有等她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楚天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依然在为“五年前”竟然可以算“时间离现在比较近”而困惑不已。

过了马路又走一阵,隐隐似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楚天耳朵轻轻一动,慢慢道:“你有没有听到——”

“大概是市政广场在办什么活动吧。我上次来的时候,他们在举办一种喝可乐的比赛,喝得最多的优胜者可以得到五千欧元奖金,和一个跟人一样大的可乐罐娃娃。”何远浩淡漠无波地讲解完毕,末了突然又补充一句:“那个娃娃,挺沉的。”

楚天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我猛然觉得你讲冷笑话挺有天赋的……”

“过奖……咦?”二人刚刚走进广场,果然看到前方高台旁围着里N层外N层的酱油团成员,何远浩却忽然停了下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台上某处,眼里渐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奇异光芒。正在楚天暗疑时,他忽然轻轻一拉她的手腕,带着那种梦幻般的神情走了过去:“去看看。”

楚天的嘴轻轻一动,似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便这样不由自主被他拉着朝前走去。一瞬间,全身的感觉貌似都集中在了手腕那一点温热上,所有思绪,陡然消散。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脸红了。

高台下刚刚还欢呼雷动,现在却是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屏息静气,一副恐惊天上人的敬畏表情。何远浩和楚天悄悄停在了人群最外面,抬头望去——

但见高台之上,两个年轻人对面而坐,各据一边,此刻都低头蹙眉,两手飞快地在桌面上移动,一望可知二人都早已进入了一个浑然忘我的境界。楚天离得远,看不清具体情形,刚待找人问时,周围人群蓦的再次沸腾,兴奋的呼声霎时将她淹没在了里面。台上,一个司仪状的男人大步走到中央叽里呱啦万分激动地说了一堆火星文般的德语。坐在他左边的红发男子轻轻舒了一口气,略略羞涩地冲人群挥了挥手,起身与他的对手握手、拥抱、合影……人群中也是快门连连,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

楚天趁此机会,终于抓住一个人仿佛会讲英语的人问到了大概。原来这里每年都会举办一次puzzle比赛,所谓puzzle是指包括平面拼图、球面拼图、立体模型等等在内的一系列“组装”游戏,报名者按照参与项目的不同在各自组别里经历一系列淘汰赛后,会在市政广场前当众决出各组前四名。而今天进行的,恰恰是——

“喔——”

酱油团、围观团再次振臂喝彩,因为台上,司仪高高举起了一副镶框的画——但仔细一看,那并不是画,而是一张刚刚完成的、A3纸大小的平面拼图!

红发年轻人还在微笑,楚天瞬间了然了。

这么想起来,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似乎拼图也玩得蛮好的……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她心里这么想着,头不由一转,却瞬间怔住。

……见鬼了……

十秒钟前还在旁边的何远浩,此刻像被火星人抓走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楚天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抬头去找UFO的时候,一片诡异的寂静突然盖了下来。她顺着众人目光望去,立时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场面——

众目睽睽之下,清决挺拔的少年目不斜视地走上台,停在红发男面前用英语说了句什么。司仪的脸“刷”一声白了,前排观众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仿佛看见了活狒狒一样大惊失色。

那红发男子轻“咦”一声,好奇地打量着这一脸平静站在自己面前的东方少年,迟疑半晌,忽然开口试探道:

“你……是中国人吗?”

楚天那被德语淹没了一整天的神经陡的跳了一下,看着那红发男的眼神立即有了几丝不一样的关注。

因为……因为……刚刚那句话,虽然无比生硬,发音更是跑到了月球上,但却是根正苗红、毫不掺假的中文啊!

何远浩又一次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淡定。

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点了点头,改说中文:“是的,我叫何远浩。可以请教你的名字么?”

红发男的眼睛亮了,热情地伸手道:“我叫威廉•伯格,是因斯布鲁克大学法学院的学生,专门来首都参加比赛。我……很喜欢中国,很喜欢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