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这种非常明显的事情就不用说得这么冷静了吧……”白启依然一副被美杜莎瞪视过的表情,但嘴角的肌肉却不听话地一抽一抽跳起来,终于,轻微的**蓦然爆发成一阵大笑——

“哇哈哈哈——老头终于也有把柄被我抓在手里了——这……这……简直是……哈哈哈——”

“是吗?”

白明眼里只写着四个字:我就知道。但他却只微微笑了笑,道:“所以我有时候觉得,小启你真的比我更像爸爸的儿子。”

顿时,白启的笑声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消失了。

“咳。”良久,他轻咳一声坐回了琴凳上,仿佛忽然在一份他早已熟记于胸的琴谱上发现了莫扎特隐藏的秘密,脸上红云即使在那样小麦色的肌肤上也相当显眼。白明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续道:“所以,即使慕家少爷有自己的考虑,我们家会接纳无缺也绝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我知道,妈妈一定很欢迎——”

“什么?我觉得应该是老头比较欢迎……”白启挠了挠头,诡异的笑容难以抑制地又一次浮上了脸颊。

白明摇了摇头,低低笑道:“小启,你毕竟还是太年轻……啧啧,对了,刚刚你是准备弹琴么?那就开始吧,我好像已经有很久没听过你的琴声了呢。”

“不过,母亲跟女儿,总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否则我还真的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爸爸沉迷十年之久。”白启若有所思地朝后一仰,忽想起白天那一瞬里伊丽莎白女王般的光辉,不由一笑,转头看着哥哥愉快道:“不如今天就弹——”

门外的暗影中,默默听着兄弟谈话的少女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了墙上,被阴影半掩的绝美容颜依然清冷如海,但墨黑近蓝的瞳仁却深深映出了心底一抹微微泛起的波纹。

……完全不一样的人。

流丽清澈的音乐蓦的响起,明脆如泉,让人几疑那音符落在地上就会碎成一地琼珠。这一瞬,世界重归寂静,月光铺洒,星光璀灿,任由寄身于那少年十指间的缪斯浅吟轻唱。

“巴达捷夫斯卡,《少女的祈祷》……”

颜无缺悄然闭上了眼睛,左手纤长的指和着乐声微微动了起来。

原来,这些旋律,我都还记得。

维也纳,夜幕低垂。

“威廉,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楚天朝路边那辆看上去相当破烂的旧丰田挥了挥手,红发年轻人从车里探身出窗,依然坚持操着生硬的中文笑得阳光灿烂:“小事一桩!你们以后要是到了因斯布鲁克,或者维也纳,或者奥地利或者欧洲的任何地方,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这……传说中日耳曼人不是这么热情的啊……果然怪胎到处有,这里特别多……

楚天赶紧打住自己很不厚道的腹谤,向两眼灼灼的红发男发誓只要她出现在阿尔卑斯山附近就绝对不让他清闲。

威廉依然遗憾地摇头喃喃道:“要不是刚好下个星期要做社会调研……唉,总之,认识你们非常高兴!”他特别又朝抱着凯旋门的少年招手告别,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反应冷淡。最后,当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时,像忽然想了什么般又摇下窗子,大声道:

“Ich.wuensche.euch.ein.gluechliches.Leben!”

言罢神秘地眨了眨眼,大笑着一踩油门消失在了马路另一端。

何远浩的突然抬起了目光,脸无由一红,却什么都没说,转身道:“女人,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说完从旅馆旁边绕了过去,留下楚天颇为怪异地看了看威廉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少年的背影,手抚下颔微微蹙起了眉头。

推开旅馆的玻璃门,她径直走到了柜台前,礼貌地用英语向那满面笑容的老板道:“请问,我能不能向您请教一句德语的含义?”

旅店的花园里,何远浩默默站定。

“索斯,什么事?”

一袭黑衣的男子倏的现于他身后,沉声道:“老爷今天忽然联系了我。”

黑眸蓦的收缩,沉默如月辉悄然覆下——

“哦,父亲有什么吩咐么?”

“少爷的行踪举动,一日一报,不得延迟。”应声而答,毫不拖泥带水。

何远浩的目光一分分冷了下来,点点星光霎时扑落化作右眼镜片上幽蓝的反光,深邃难测。

“那,就报吧。”

他低头推了推眼镜,转身从索斯身边走了过去,神情淡漠如水。擦肩而过的一瞬,索斯毫无征兆地开口道:“但是,我已经拒绝了。”

少年猛的停下了脚步,如此之快,简直让人目眩。索斯低沉道:“我只是提醒少爷,老爷已经开始关注您的行踪了,请您留心。”

夜晚的风依然寒冷,凌厉如刀,少年干净清爽的发丝被风吹得紧紧贴在了脸上,连眼神都似被风影激起了一丝丝的波纹。良久,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

“我只说一遍,索斯。”

风,愈劲,草声飒飒。

“谢谢你。”

黑衣男子微微一震,冰蓝的眼悄然隐入了暗影。

少年却已平静地续了下去:

“不过,该面对的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既然父亲想知道,我就亲自去跟他说。”

父亲,若是我不能正视你,我就没有资格掌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