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结果出来了,五个人体检过关。李部长派人通知到各大队,要大队用三天时间内政审完毕,确定上报人员名单。

赵柱子骑车到各村,通知支部委员到大队开会,对三名体检过关的青年进行政治审查。其他村的两个人被他拿掉了,理由是转氨酶过高。家长们听说转氨酶高是肝炎的前兆,急忙带儿子去开封复查,没有查出问题,这才明白是何支书暗地捣鬼,非要和他拼命,直到何支书答应明年让他走才算了事。

大队5个自然村,队干部都想给自己争指标。现在,他们村没有指标,让人生气的是前刘庄村有两个指标,村干部有意见。开会的时候,王庄村的张村长说:“前刘庄为啥给俩指标?”

何支书道:“张孬货,你就不能看到别人比你多吃一口,真是属狗的。这一个指标,是我和李胖子求了半天情,连干了十三杯,拼了命才弄到的一个指标。你们也知道,秦三斗的这孩子家道不好,找个对象又跑了,要不给个出路,这辈子恐怕完蛋了。以后都是村里惹事的祸根,赶紧让他当兵去,免得以后麻烦。”

副支书赵新富一脸坏笑:“何支书,是不是金格又找你去办啥事了?”

几个支部委员低着头“嗤嗤”的笑。

何支书说:“说正事,别胡调萝卜菜。”支书一严肃,大家不敢吭声了。

有了何支书前面的铺垫,三斗政审很顺利,谁也不想自找难看。何松度是何支书的侄子,更没有人阻拦,三言两句就过了。轮到刘宏伟的时候,何支书说:“这个小子不咋的,先放一放再说。”

赵柱子说:“这事儿没法儿放,同意就让人家走,不同意就拿下。”

赵新富附和道:“也是,不能拖,一拖黄瓜菜就凉了,干脆一点。”

何支书说:“这孩子有点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不了气候。让他当兵去,以后会在部队捅漏子,给我们大队支部一帮人脸上摸黑,不能让他走。”

妇联主任张梅枝是刘宏伟妈张大妮的远房堂妹,论辈分刘宏伟该叫姨。有这点亲戚关系,自然就会为刘宏伟说话:“我看那孩子不错,又是个高中生,到部队能考个军校啥的,不要耽误人家的前途。”

何支书白了她一眼,她不知道前天刘宏伟和何支书打架的事儿。

赵柱子看到有人给刘宏伟说话,也在旁边嘟嘟囔囔说:“既然这人不放心,不如让他走,到外面闯一闯,说不定能出人头地。留在家里,整天和你捣蛋,那就是自找麻烦。再说,放人一条生路,说不定以后就帮你就能走出华容道。”其他几个委员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何支书看看大家。半天没有吭声。临近结束,才说:“支部就这么定了,三个人,两个当兵名额。”刘宏伟被拿掉了。

何支书回到家,梅香把饭端了上来,看着父亲大口吃饭,心情甚佳,何梅香问道:“大爷,刘宏伟过了没有?”

“没有。支部不同意,政审不过关。”何支书嘴里塞满了玉米面窝窝头,有点口齿不清。

“啥,没过?大爷,你可不能做那些坏良心的事儿啊。”

何支书歪过脸来,怒气从七窍里冒出来。“啥坏良心事儿,人不行,支部为部队建设大局着想,不能让坏人混进部队。”

“大爷,你别说这些大话。人家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因为你个人的喜恶把人给耽误了。”

“你给我滚开。我养你这么大,你胳膊肘往外拐,不跟你爹亲了,浪费我这么多的粮食,养你还不如养个猪狗。”何支书差点把手里的汤碗摔掉。

何梅香双膝跪倒在地:“大爷,你是我爹,可我把宏伟当成了我的男人。他以后有了出息,你一点亏也不吃。”

“啥,是你男人?谁同意你和他好了。”何支书对着屋里喊道:“他娘,你出来,是你的事儿不是,瞒住我定下婚事。”

何梅香的娘王新枝从屋里出来,嘴里应到:“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没有的事儿不要乱说。屎盆子扣到头上,天大的本事也洗不掉了。”

“不是我妈的事儿,是我自己愿意的。实话和你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你不管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跟他过。”

何支书一跺脚:“咦,我的娘,我真是没脸没皮了,咋养了个这么不争气的闺女。”骂完,骑上那辆锃亮的大重九去了大队部。

当天晚上,赵柱子挺着塞满脂肪的大肚子,似将临盆分娩的孕妇,来到刘家。“一天不到,支部决议改来改去,没有一点严肃性。我和你说,宏伟,今天上午何支书说啥都不同意你去当兵,多亏我在会和他争吵,晚上,又去他家找了他。才算把你的名额给争过来,你要心里记住我,到部队一定给我弄一套军装。”

刘麦囤一听,忙说:“柱子,你真中,敢给我们村说话,你这个民兵连长当的硬。”

赵柱子一脸的不屑:“何支书算个气儿,他不敢得罪我。我在支部说一句是一句,句句都管用,那个委员不给面子都不中。”

刘宏伟道:“到部队我就给你寄过来,我不穿也得给你。”

“明天接兵干部来大队走访,很重要,你们心里要有个底。”口布满烟垢的黑牙,笑笑,走了。

黄宗平家访来了,还带着美女军官范春柳。范春柳没有穿军装,一身便衣。十七八岁的年级,一头秀发披肩,鹅蛋小脸镶嵌一双大眼,骨碌碌不停的转,摄人魂魄。小巧鼻子,樱桃小嘴,脸上始终带着三分笑意。刘宏伟只是偷偷看了一眼,确定她就是样板戏里的小白鸽。

“这是我们五二二医院的范医生,专门把关兵员身体。”黄宗平伸出大拇指,骄傲的给大家介绍,好像范春柳是他老婆,满脸的骄傲。

村里几个平时很牛气的男人,连忙点头打招呼,身子往后缩,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手来,上前来和眼前这位美女握手。他们自己感到有点自卑,唯恐玷污这位仙女。

何支书带着大队会计、民兵连长和几个支委一起到村头的小酒馆里吃饭。酒馆是村长柳佰财的弟弟柳佰成开的。乡政府来人,大队和村里都是在这里招待。公款吃喝,记黑账,让他赚了不少昧心钱。菜花样也不多,不像现在的饭店五光十色各种菜有几十种。小酒店里最好的菜就是油炸黄酥玉,用醋焖着吃,味道非常鲜美。还有凉拌猪肚、猪大肠、烧鸡之类的凉菜。

何支书对黄宗平非常客气:“您是贵客,是部队领导,您坐主位。”

黄排长说:“您是支书,是支部核心,领导一切,主位非您莫属。”

支书咧着大嘴笑:“还是部队培养人,出息人。您看黄排长多有礼貌。”

何支书坐到主位上,黄宗平和各位支委按次序坐下。

刘宏伟和三斗、何松堵当了服务员,干端茶倒水上菜之类的活儿。佰成今天很卖力,杀了一只鸡,炒了几个菜。他对刘宏伟和三斗说:“为了你们俩当兵,今天赔钱我都干。别忘了当兵后给我弄套军装来,那怕弄顶绿帽子也行。”

他老婆在旁边脸红了:“你个鳖孙,哪有争着戴绿帽子的。”

刘宏伟说:“行,只要我们能当兵,弄套军装肯定没有问题。我们俩一人给你弄一套。”佰成很高兴,又掏出10块钱给他老婆说:“去,到河里找捕鱼的买两条鲤鱼,要活的,不要死的,一定把接兵干部招待好。”

佰成说的很实在,让刘宏伟对他转变了看法。平时,村里人对佰成挺有意见的,认为他开酒馆,他哥带着大队乡镇干部吃饭,村集体买单,账是一笔糊涂账,谁也说不清队里欠多少,佰成赚了不少这样的黑钱。今天看来,村里和大队请客吃饭也不是白吃的,刘宏伟从内心也很理解。

范春柳始终不言语,有意无意观察刘宏伟,这让他如坐针毡。三斗远远的站着,和松度低声交谈,不时偷偷瞄一眼范春柳。

何支书端起酒杯,对黄宗平说:“刘领导,劳你的大驾,亲自到我们大队来走访。今天,我们村三个兵苗子都到了,我正式给你推荐一下。这个何松度和秦三斗,都是我们支部重点培养的基干民兵,聪明伶俐,绝对是个好苗子。”

黄宗平笑道:“本来你们只有一个指标,现在武装部照顾你们给了两个,这三个人怎么带走,支书你这是故意难为我。”

何支书道:“你们三小子别忙活了,过来,给黄排长端个酒。”

黄宗平四川人,对河南端酒不了解,以为是给他端着喝。连忙说:“何支书,不用他们端,我自己长着胳膊腿儿。”

何支书:“黄排长来到咱们村,不端俩酒咋能中,一定端。”

黄排长:“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端。”

村长佰事当过兵,说道:“黄排长,是这么回事。我们河南过去穷,家里没钱,买酒不多,又都好客。来了客人,把酒端给客人喝,以示敬重。今天不一样了,今天何支书请客,有的是酒。给您端酒就是看得起您,尊重您。”

黄排长明白了:“那行,一人端一个,意思一下就行。”

“那好,你们一人端一个。”何支书狡黠的说道。

三斗说:“我先来。”

他从厨房拿过来一个小茶碗,一下倒满,足有三两酒。双手端起:“黄排长,我敬您。”

黄排长看满满一碗酒,呆住了,用刚学的河南话说:“这么多,不中,不中。”

三斗端着酒傻呵呵的笑,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何支书,对三斗说:“你这孩子实诚的有些缺心眼,一下倒这么多,一杯就把黄排长喝倒了。这样,黄排长,还用三钱的小杯子,不过,你得喝三。”

黄排长一看换了小杯子,那一大杯能到5杯。一听喝三,满口答应下来。说:“行、行。喝三就喝三。”

何松堵敬完酒,轮到刘宏伟敬酒,佰事说:“黄排长,宏伟是我们县重点高中毕业的学生,肚子里有墨水,有学问,有文采,你能带走到部队去,一定能考上军校。你多关照了。老弟,快点给黄排长倒酒。”

刘宏伟倒好酒端起来,民兵连长说:“你是高中生,不像三斗没有文化,你得说个道道出来,黄排长才能喝你的酒。”

黄排长问:“什么道道?”

佰事说:“就是敬酒辞。”

黄排长说:“那是得有个道道。没有道道我不喝这个酒。”

刘宏伟把酒杯举过头顶说:“黄排长千里迢迢来到我们村,是贵客、是稀客,第一杯酒是我敬您的,也是为您接风洗尘,您得喝。”

村里几个干部附和着说:“咦,这话说的到位,黄排长,您得喝。”

刘宏伟倒好第二杯酒说:“黄排长,我今天能不能穿上军装,当兵保家卫国,实现我从小树立起来的理想,就您句话,这杯酒喝不喝。喝了,我有希望,不喝,我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我相信您一定会喝下去。”

何支书:“这孩子,那是敬酒,这不是逼住黄排长表态吗?不过,黄排长,这孩子话说的实在,说的在理,您一定要喝。”

黄排长:“宏伟这个小伙子不错,又是高中生,正事我们部队缺少的,这个兵,我们要了。说完,一饮而尽。”

“排长,我现在就是您的兵了,这个酒。我祝您步步高升,明年当团长。”

佰事道:“团长和咱们县委书记平级。今年是排长,明年弄个连长没有问题,团长级别太高,没有这么快升上去。”

刘宏伟说:“那明年升连长。黄排长再次一饮而尽。连声说谢谢。”

敬完黄排长,刘宏伟轮流给村里和大队的几位支委敬了一杯酒,最后敬了何支书。何支书对说:“宏伟,跟叔单独喝一个。”

刘宏伟说好。

何支书:“大男人不能太小心眼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记着忘不掉。”

刘宏伟:“只要你让我当兵,啥事儿都没有。”

何支书看了有点懵了的黄排长说:“我想把你们三个都弄走。这事儿你不能急,把黄排长逼到墙角,狠狠的将他一军,让他想办法。”

刘宏伟心里舒缓一点,点点头。

何支书站起来端着杯子对黄排长说:“黄排长,今天,我们村支部一班人都来了。我有一句话要和您郑重的说。”

黄排长:“何支书,您请指示。”

何支书:“我代表村党支部和6个自然村的3000多口人给您敬两杯酒。只两杯,喝完我要提个要求。”

黄排长:“行。这个酒我一定喝。您先说。”

何支书:“一定要先喝完我才能说。”

黄排长喝完两杯酒走过来,给何支书倒了一杯说:“支书,您指示,我抓落实。”

何支书:“我们大队今年有俩名额,现在验上三个。您今天要从中间挑走两个。我们看你眼光非常好,会挑人。”

黄排长:“要说挑兵,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应该的。这三个兵都不错,只是名额有限,只能要俩。刘宏伟是必须走的人,其他人何支书您定吧。”

何支书:“我先代表支部表态,三斗家里穷,父亲有病,在家务农,连个媳妇也找不上。有一个指标也是他,不能和他争。”

几个支委点点头:“中。”

何支书接着说:“宏伟松堵俩个人要一个,我掂量掂量,宏伟是正宗的高中生,到部队有出息,还是让宏伟去比较合适。松堵是我侄子,家庭条件不错。以后有机会再说。”

松堵一听不高兴了。说:“叔,你咋胳膊肘往外拐。我必须去。”

何支书:“你让一让。让宏伟去。”

松堵马上翻了脸:“我就要去,谁不叫我去,我点他们家的房子放烟火玩。”

何支书:“你小兔崽子瞪鼻子上脸,目无王法。你敢在这里撒野,赵柱子,找人给我捆起来他。”

黄排长赶忙拦住说:“何支书,别生气。这小伙子挺有个性,到部队锻炼锻炼也行,我喜欢。不过,刘宏伟这个名额必须保证。”

何支书看了大家一眼:“俩名额,三人分,只能保证两个,我没法保证。”何支书看了刘宏伟一眼:“要不然,宏伟你发扬一下风格,让松度去。”

刘宏伟道:“黄排长已经答应我了,你们不让我去,明天我去卖老鼠药去。”这句话比何松堵点房子放烟火管用,几个大队干部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范春柳看着刘宏伟露出满嘴银牙,“嗤嗤”笑了起来。她的笑让村干部们有点难受,好像裤裆拉链没有拉好,被人看到里面一样。

黄排长歪过头来,醉眼朦胧:“范医生有办法,她爸爸是接兵团长,手里有机动指标。”

黄宗平看着范春柳,有点讨好的说:“范军医,你想个办法,把事儿摆平,要不然,我们这可下不了台阶。”

范春柳莞尔一笑,看着刘宏伟说:“好吧,坚决支持黄排长的工作,明天弄个机动名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