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用人言语，更不需要长篇大论，兵们心里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需要准备那些东西。背好行囊，列队完毕，部队开始登车。为了保密的需要，部队要乘闷罐子车，去当地一个不起眼的小火车站乘车。

赵云芝抱着毛毛，站在连队后面，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那笑容很僵硬，很呆板。兵们谁也不敢看这张笑脸，包括邢广富，故意躲着妻子的眼神。此时此刻，别离的痛苦，亲人的牵挂，一切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强撑起这张笑脸，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爱，都藏在这张笑脸后面。

何支书和梅香也站在连队后面站着。何支书无奈与失落充斥在脸上。何梅香一脸冰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兵们。她不知道说什么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好就这么注视着。何支书看到新兵扛炮有些吃力，想上来帮忙，被梅香拉住了。

智梅和安宏燕站在那辆黑色的轿车前，无神的望着一群兵们，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值班排长连德顺整队报告：“稍息，立正。报数。”

“一排应到36人，实到到36人。”韩振山是值班班长。

“二排应到35人，实到32人，3名同志去火车站执勤。”二排长陈小斌报告。

“三排应到36人，实到36人，”三排长申国庆报告。

连德顺报告：“连长同志，炮一连列队完毕，应到110名，实到108名。三名同志去车站值班。”

“稍息。”邢广富还礼下令。

“是。”

“全连注意了，稍息。”连德顺回到一排长的位置。

邢广富站在队前，犹豫了半分钟，道：“各班排长注意检查武器装备，不要漏掉什么。注意行车距离，注意人身安全。出发。”

看到爸爸上车，毛毛好像有什么预感，哭着要爸爸抱，嗓子都走音了。邢广富对赵云芝喝道：“把儿子抱回屋去。”

“他要你抱，你抱他一下呗。”赵云芝脸上依旧笑着，眼泪却从眼角溜了下来。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毛毛撕心裂肺的哭喊。

兵们低着头登车，谁也不想说话。

梅香和智梅过去，想哄哄毛毛，这个孩子一概不买账，只是伸出两只小手，对着邢广富。

刘宏伟和范春柳等人，跟着连部坐在最后一辆车。他抱过毛毛：“走，找你爸爸去。”

毛毛居然不哭了，嘴里抽泣着，扑到邢广富怀里。

“抱着他能行吗，这是去执行任务，不是平日训练。”邢广富看着儿子，脸上内容丰富。

“我们不是要到火车站集结吗，让他跟着到车站，再回来。”刘宏伟道。

孙有道对智梅喊：“你开车，带着嫂子和叔叔到车站去等我们。”智梅急忙发动车，赵云芝、何支书。梅香等人钻尽车里，去了火车站。

毛毛双手抱着邢广富的脖子，一动不动，唯恐别人把他爸爸抢走一般。

车里很静，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是那么轻柔。

车开动了，刘宏伟看看生活了一个月的营房，一切是那么熟悉。营房里的杨树枝繁叶茂，在微风中莎莎作响。他心里喊道：“再见了，白杨树，再见了，营房。”

“连长，毛毛和你真亲，这会儿连他妈妈都不找了，一直搂着你不放。”范春柳感叹。

“毛毛，让刘爸爸抱抱，一会儿给你买糖吃。”刘宏伟逗毛毛。

毛毛抱着邢广富，不动，也不吭声。

邢广富露出职业的微笑：“我这儿子，绝对的优良品种。这么大情商就表露出来不一般，长大了，更是了不得。”

“连长，将来毛毛找老婆，绝对不会像你那样发愁。”刘宏伟戏谑。

邢广富脸猪肝一样：“说点儿好听的，好不好？”

车上有了笑声。孙有道看了毛毛一眼，道：“这儿子长的真帅，连长，咱俩做个亲家吧，要是我老婆生了女儿，以后就给毛毛做媳妇，如何？”

邢广富露出得意：“孙有道，我不和你做亲家，你有钱，我没有。我家笼子小，养不住你们家的凤凰。我还是和刘宏伟结亲家吧，我们差不多的家庭，算是门当户对。”

“人家找对象是嫌贫爱富，你是嫌富爱贫。连长，我老婆肯定给我生儿子，和你做不了亲家，你还是找孙有道吧。”刘宏伟坏笑。

“范连长，咱们做个亲家呗。”邢广富转移了视线，看着范春柳打趣。

范春柳轻笑一下，没有回答。

列车驶出营房，冀中平原广袤的大地浮现在人们眼前，阡陌般的田野，队列般整齐的白杨匆匆从眼前略过，象人间的匆匆过客。

车站很近，也就是三四公里的路程，很快到了。车站已经有很多人，到处是标语口号。兵们站在车站广场，列队等待军师首长送行。

赵云芝接过毛毛，这小子很听话，不再哭闹，两眼不够用了，望着眼前那么多人头攒动。

一溜小车来到车站，人群中开始躁动。

何支书和梅香来到刘宏伟面前，有点哽咽：“宏伟，你们上去多长个心眼儿，看到炮弹来了赶紧躲开，不要耍二蛋性子，和炮弹硬碰硬的干。多关照一下三斗。你放心，你在前方打仗，家里的几亩地谁也不敢抽走让别人种，谁犯了事儿，我何秃子饶不了他个龟孙。”

梅香拿眼溜了刘宏伟一眼，然后看着三斗说：“家里不用操心，有我哪。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和云芝嫂子给你们包饺子，纯羊肉馅的。”

刘宏伟道：“多买点羊肉，嫂子。何梅香这人比较抠，你让她买肉，能买2斤肉三天谁不觉。”

赵云芝笑：“好，到时候我买一条羊腿回来，让你可劲儿造。”

孙有道附和：“肉我买，行不行？”

刘宏伟道：“你这么大个老板，去买羊肉。都说你们山西人抠，我还不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要请我们到北京吃烤鸭去，那才行，知道不？”

孙有道道：“说定了，就去吃烤鸭。”他转过身来对智梅说：“一会儿你把嫂子叔叔送回去，而后加满油，开车去昆明等我。”

刘宏伟道：“对了，黄班长已经坐飞机到了昆明，你让智梅到机场跑一趟，把黄班长接过来。”

范春柳看了看周围，很失望的低下头。她明白，自己让母亲伤心了。刘宏伟悄声安慰她：“到了南方，给崔姨写封信，把你的想法说清楚，妈妈是会原谅你的。”

黄小雨道：“连长，到时候我给你弄挂号信，特快专递，一定准时送到阿姨手里。”

段俊平口令震天，如霹雳般刺破天空：“特侦大队全体听我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

他庄重的敬个军礼：“军长同志，赴南疆特侦大队全体官兵集合完毕，请您做指示。”

李军长庄重还礼：“请同志们稍息。”

“是。”

李军长等段俊平整好队伍，走上前来，他深情款款的看了台下的兵，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台下是回答如海浪拍岸。

李军长给大家敬个礼：“我今天来，是为我们的英雄壮行。作为一名老兵，先向你们道一声辛苦。我们特侦大队，是精心挑选出来勇士，你们是我们万岁军的代表，是新一代钢铁战士。你们即将奔赴南疆，走上生与死、血与火的战场。我作为你们的军长，我给你们提出唯一一条要求，就是圆满完成上级赋予的任务，载誉而归。因为你们的父母盼望你们归来，你们的妻子儿女盼望你们归来，在家的战友们也盼望你们平安归来。

你们是生长在和平时期的一代军人，没有经历过战火淬炼，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作为一名老兵，我曾经有点儿担心。刚才我看到了部队的精神面貌，昂扬的斗志，饱满的精神，部队首长机关对你们非常信任，相信你们一定能完成上级交给你们的光荣任务。

作为军人，要时刻牢记我们的职责，不辱军人的使命，不负人民的嘱托。只要祖国需要，一声召唤，我们就能做到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吞噬一切敢于冒犯祖国威严的侵略者。

当年，我们万岁军所向披靡，勇往直前，打出铁军的美誉。如今，你们新一代勇士，是蓝天的鹰，是大地的虎，更是深海的龙，为我们万岁军打出新的荣誉。

为了军人的荣誉，我们可以抛弃一切。为了国家，我们可以奉献出一切，我们敢于抵抗一切来犯之敌，我们用鲜血去扑灭燃烧的战火，用生命去捍卫祖国的尊严。为祖国牺牲是我们最后的宿愿。因为我们是钢铁部队，钢铁战士，铁与血铸成的军人！

你们一定能够圆满完成这次特侦任务。

我在等你们凯旋而归的那一天，将摆上美酒，为你们庆功。

列车启动了，人群中传来哭泣。

李军长站在月台上，高喊一声：“敬礼。”那些台下的老兵新兵们，齐刷刷抬起右臂，共同给远处的火车，火车上那些兵们，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似乎在向世人宣告：“我们的勇士出发了，所到之处，将攻城拔寨，无往而不胜。”

也在心里喊道：“亲爱的战友，祝你们一路平安，祝你们杀敌立功，祝你们早日凯旋。”

在列车启动的一霎那，范春柳和刘宏伟几户同时看到人群的后面，有一个女人在四处张望。

“崔姨来了。”刘宏伟道。

范春柳急忙摇手示意：“妈，我在这儿，我在这里。”

崔姨似乎看到了，也给刘宏伟摇手示意。

“阿姨，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春柳的。”刘宏伟高喊。

“妈，我会给你写信的，不要担心女儿。”火车走远了，范春柳还站在门口，看着母亲站在那里，她的双眼被泪水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