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伴着强烈的节奏,唱着歌奔上远方。兵们在车厢里屏声静气,或躺或卧,或站在车厢门口眺望车外的原野。他们还没有从离别的情绪中回过味儿来,脑海里演电影一般,把一幕幕精彩的、庄重的、伤感的、多情的、神秘的别离情节不断重复,反复咀嚼,唯恐漏掉一个细节。

刘宏伟和范春柳躺在车厢前部的角落里发呆,谁也不说话。孙有道凑了上来。有点儿强装的笑颜:“老刘,我的腿老是哆嗦,不知道咋回事儿。”

刘宏伟认真看了孙有道的脸,偷看了范春柳一眼,看到范春柳没有注意,悄声问道:“昨天晚上和那两个狐狸精在一起吧?”

孙有道点点头。

“又缠住你不让睡觉是吧?”

“嗯。”孙有道不想认账也不行,只好应付了一下,算是默认。

“你狗日的东西,天天应付两个女人,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造。女人是地,男人是牛。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你天天和这两个女人拼杀,腿哆嗦算是小毛病,你最后会像一个抽鸦片的痨病鬼,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最后给你掏空, 身体像塑料袋一样轻飘,二级风能把你刮到天上去。”

孙有道惊恐的看着刘宏伟:“人家说男人是长江水,女人是黄河滩。黄河来点水就能长草种庄稼,谁见过长江断流。你不要吓唬我,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的,没有出过事儿。”

刘宏伟白了他一眼:“说你笨的像猪,你就哼哼。没事儿的时候,多看看书,就知道男人是什么了。不要说是一个平常人,就是种驴种马也经不住连续干,难道你比种驴种马还厉害?”

陈小斌趴了过来,问:“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哪?”

刘宏伟笑道:“孙有道还没有上战场,腿肚子开始打哆嗦了,我正在给他做思想工作,帮他消除胆怯心虚的心里,树立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的意识,让他怀着革命英雄主义走上战场。”

孙有道不认账:“谁害怕了,我是劳累过度,累的了。”

刘宏伟大笑:“看看,你终于承认了,你兔崽子刚才还不认账。”

孙有道上了当,只是嘿嘿干笑。

邢广富站起来,说:“各班排组织一些活动,不要这么干坐着。唱歌,打打牌什么的,都可以。”

一排先传出歌声。是万岁军军歌《钢铁的部队》。二排接着唱《保卫黄河》。有两个女兵在,兵们唱的更有味道。

三 排还没有唱,邢广富喊道:“我们车上有专业的歌手,下面欢迎范春柳同志给我们表演一个女声独唱,大家呱唧呱唧。

车厢理响起掌声。范春柳站起来,沉吟一下,一首耳熟能详的《我的祖国》歌曲飘荡在整个车厢。兵们随着节奏,低声附和,脸上挂满了泪水。

黄小雨唱了一首粤语歌曲《万水千山总是情》,把情绪推上**。

火车到达石家庄站,连队顺序下车点名,列队进入兵供站。一进兵站,兵们争着上厕所。车厢内没有厕所,兵们要小便,只能站在车厢门口对外面冲泄。要大便了,用背包带捆住身体,再有两个战友拉住双手,人悬在车厢外解决。炮一连的车厢有两个女兵,兵们内急也要憋住忍着,下车的头等大事,就是解决内急问题。

回到饭厅,别的连队差不多吃完了,他们顾不上许多,一头扎进饭堆里,饿狼般吞咽,当地政府精心准备的美食,给这帮兵们带来惬意的快感。填饱了肚子,兵们陆续回到车厢里,等待新的旅程。

火车启动后,又是那么兴奋,一路高歌向南开进。

邢广富宣布一条纪律:“因为我们车上有女同志,大家找点东西把车门遮挡一下,算是个简易厕所。左右两个门,男左女右,不要弄错了。”兵们会心一笑。

此时,天也渐渐地黑了,大家把子弹带垫在枕头包下面,怀里抱着各自的武器装备,肩并肩,腿插腿地,成建制挤在闷罐车厢内。白天的喧嚣没有了,一天的劳累随着时间化作梦乡。

刘宏伟掏出手电筒,就着亮光写东西。范春柳已经响起均匀的鼾声。

黄小雨伸过头来,问道:“姐夫哥,你不睡觉,忙啥哪?”

“我在写日记,把这几天发生的有趣儿的事儿记下来。将来写小说,或者写新闻报道,都是难得的好素材。” 刘宏伟道。

“怪不得我们连长那么细化你,看来她很有眼光。”黄小雨嘻嘻笑道。

“你不用拍我马屁,在你们连长心中,我还不如你一半。她把我当哥们儿,把你当成女儿疼爱。我劝你,以后不要叫连长了,干脆就叫她妈算了。”

“ 她比我才大七八岁呀,世上有这么年轻的妈。姐夫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嫌我碍事儿,又在贬损我。”黄小雨精的猴似的,马上明白刘宏伟话里有话。

“到了战场,你和你们连长一样,不能离开我身体一米之外。我要保护你们两个的生命安全,确保来去完整一个人。要是出了事儿,我没有办法给你以后的男朋友交代。”刘宏伟几户是点着黄小雨的鼻子。

“且。你保护好我们连长吧,我有的是人保护,也不需要你负责。你写你的日记,我睡觉了。”黄小雨拉起被子,躺倒了。

刘宏伟明白,车到昆明之前的两天两夜里,有的是睡觉的时间。他把手里的活儿忙完,明天多睡会儿。直到手电筒没有电光发出,刘宏伟才躺下。

迷迷糊糊,他回到了家里,大爷刘麦囤和娘张大妮站在门口,看着他流出眼泪。刘宏伟看看自己肩膀上,上士的软肩章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间带上了中尉肩章,金光灿灿的。

刘麦囤笑的眼里泪水打转:“俺儿当军官了,有出息了。何支书,你把你家四妮脱光衣服送上门,俺也不娶她了。俺要给俺儿子找吃商品粮的大闺女,不要在村里种地的女人。”

刘宏伟道:“大爷,我已经娶了媳妇了,是个女军官,我带她回老家认门来了。”

张大妮道:“儿呀,咱是农户人,你娶个女军官,她能和你过日子吗。不要过几天跑了,还得给你再找一个。我们家小门小户,和人家当官儿的门不当户不对,小笼子装不下金凤凰。”

刘宏伟道:“妈,我知道你怕儿媳妇不孝顺你,不帮你做饭洗衣做家务。你放心,我找这个军官媳妇,比老家闺女还懂事儿。家里地里一把手,尊老爱幼通情理,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从不和我生气,就是生气,她也是在一边哭鼻子,不敢我吵架别嘴耍性子。”

刘宏伟转过身来道:“春柳快出来,到家了你还躲在身后干什么。”刘宏伟将身后躲藏的范春柳拉出来。嗯?怎么不是范春柳,而是一脸嬉笑的黄小雨。

他喝道:“你们连长哪,跑哪里去了。说好的我们俩结婚,关键的时候人怎么跑了。”

小雨道:“我们连长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走的时候交代我,让我代替她照顾好你。我也听你的话,让我干啥就干啥,不会惹你生气。”

刘宏伟一把将黄小雨推开,大喊:“春柳,范春柳,你去哪里了。”

刘宏伟被摇醒了,一看,范春柳在呆呆的看着自己。“做什么梦了,看你着急的样子。”

刘宏伟一把拉住范春柳:“你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我去找你,找不到,快要急死了。”

范春柳抓住刘宏伟的手,狠狠的攥住,好像刘宏伟真的要飞了一样。“你放心,我不会走的。等你提干以后,我们就结婚成家。将来生个毛毛一样的儿子,又帅气,又懂事儿,叫人心疼。”

“我怕我提不了干,打完仗我就该退伍回家了。”

“提不了干,可以转志愿兵。将来我调到副营,你就可以随军了。你当我的随军家属,还不是一样的。我们医院好几对这样的夫妻,都是男人随军到部队定居。”范春柳笑道。

“我又当倒插门女婿了。我在老家订婚的时候,那个王青家要我当倒插门女婿,我不干。混了三四年,依然没有摆脱这个命运。看来,我这辈子只能吃软饭,当上门女婿的命。”刘宏伟感叹。

“你好像吃多大亏似的。不要不知足,像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能文能武的女军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愿意当倒插门女婿,我还看不上哪。你干不干,你不干,我在火车上贴一份征婚广告,让你亲眼看着,能有多少男人愿意上钩。”范春柳做出要走的意思,被刘宏伟拉紧 手。两人相视一笑,不动了。

“等打完仗,我继续考军校,毕业提干后我就娶你做老婆。你一定要等我,不能看到比我帅的,比我有才的,你就花心了。”

“我才不像你们这些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恨不得将天下的美女都弄到自己的屋里,也不管装下装不下。”范春柳躺下了,想自己的心思。刘宏伟看看左右,兵们都在睡觉。

他想偷偷亲一下范春柳,黄小雨头摇了一下,刘宏伟心里想:“死丫头骗子,还不睡觉。”他把自己的欲念搅拌成口水,坚定的咽进肚里。

黄小雨笑了。

车到昆明,部队转入摩托化行军。从昆明到连队驻扎的战区目的地,还有800公里的路程。按照行军的计划,大概需要四天三夜的行军时间。

出了昆明,往西南方向走了几百公里,好似进入兵的世界。路上,绿色的军车、迷彩网、苛枪实弹的士兵,密集行进在通往战区的公路上。看到范春柳和黄小雨,那些下来的兵们疯了一般,嘴里喊着,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撑开一个“v”字,不停的摇晃。

范春柳看了笑一笑。

黄小雨不停的和那些兵们打招呼,送去飞吻。

刘宏伟坐在卡车的后面,看着南国的山水,竟然呆住了。眼前的南国景色,如诗如画。满山遍野的森林郁郁葱葱,宽广明净的江河湖水喘急奔流,怪石嶙峋的喀斯特地貌姿态各异。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美的让人心醉,真想融入其中。

“如果不是来打仗,而是陪着范春柳来旅游,在这个景色里逛一逛,那该是多美的一件事儿。”

车队进入麻栗坡县境内,路上几户不见了行人。不知是人烟稀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偶尔也会从路边山坡的芭蕉树叶里钻出一只野兽,蹦出一声山歌,但那声音显得空旷而单调,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刘宏伟看到,路边山脚下,不时出现 “进入战区,注意安全”的提示牌。还有一些“保家卫国,杀敌立功”的口号。路边,152加农榴弹炮披着伪装,如北方路边整齐的白杨林一般站立。战士们用松木和炮弹箱在他们的炮阵地精心装潢,两侧写有气震山河般保卫祖国的门联和口号。

“这就是我们老大哥的炮兵阵地了,真气派。”陈小斌道。

车过一个弯路,刘宏伟看到身后没有了车队,问:“车队越来越少了,人跑哪里去了?”

范春柳道:“部队分流了,各个单位按照指定位置,直接去了自己的防区。”

陈小斌道:“现在路上只有我们炮一连一个车队的五辆车了,其他过往的军车看不到了。”

“那就快到战区营地了。”刘宏伟猜测道。

果然, 汽车在一条山溪上走过,连续拐了三个弯,穿过一个村庄,过了一座石桥和茂密的芭蕉林,停靠山洼里一个三层小石楼旁边。

邢广富火烧屁股似的喊:“到了,快下车。一排,派出哨兵,注意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