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一进家门，何支书笑吟吟的给她摆手：“四妮，来，乖乖。”

梅香心里明白，揣着糊涂：“大爷，啥事儿，等我换换衣服。”

何支书脸上的笑一直挂着，像戴个脸谱一样。梅香故意在屋里磨蹭半天，才不情愿的出来。何支书还在那里站着，脸上的脸谱还挂着，今天他不想摘下来了。

“妮儿，跟你说个事儿。”何支书露出母狼般的温柔，和女儿说话像变了个人。

“啥事儿，大爷。你说吧，我听着哪。”何梅香很乖顺，站在大爷面前，手里搓着雪花膏。

“妮儿，你今年21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闺女，出门走的走了，没走的也定了婚事，年前年后办事儿。你还是一个人落单，当爹娘的心里急。不是大爷我撵你走，老话常说，鸟大了要单飞，闺女大了要出门。留在老巢里的是爹娘，你不能跟着爹娘老死在家里。”

“大爷，你有话直说，你说的道理我明白。”梅香知道他大爷的话里的意思，催促老爹翻出底牌。

“你永聚叔，昨天说给你说个对象。就是前刘庄的秦三斗。三斗这孩子有出息了，上了军官学校，毕业就是干部，吃商品粮，拿工资。将来能当团长。你知道吗，团长和咱们县长书记平级，县团级干部。过去，团长和司令一样，出门骑洋马，跨盒子炮，后面跟着勤务兵。威风的狠。”

“大爷，你怎么跟永聚叔一个水平。团长就是团长，不是司令。再说，部队没有马了，骑什么马。部队领导坐的212吉普车。”

“坐车更好，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吉普车，鳖盖儿车。你有本事了，也开过来一辆，让你大爷我过过洋瘾。”何支书今天的笑容很足，一直在脸上挂着，任凭八级大风也吹不走一缕半星。”

“大爷，你为我操心受累，我真的很感谢你。不过，我和三斗真的不合适。他这个人，不是我的菜，他没文化，不知道情为何物，和他没有共同的话题。”

何支书没有听清女儿话里话外的意思，以为说的是三斗不懂事。他从头上摘下帽子：“妮儿，这不是三斗给我的帽子吗，多懂事儿。他心理有我，就是懂情懂爱。将来有了老婆孩子，一定顾家。女人找男人，找知冷知热的人。再说，三斗的前途也不差。”

“论相貌，论身材，他比宏伟差远了。”梅香嘟囔。

“谁，宏伟。哦，就是和三斗一起当兵的那个小伙儿是吧。他是比三斗身材好，脸盘靓，可他是个绣花枕头，白面菜包，中看不中用。三斗考上军校了，松堵考上军校了，他连个军校也考不上。说他有文化，有本事，你真抬举了他。不是我看不起他，两年后，他准打着背包回来，继续过他二流子的日子。”

“不可能的，我相信他。”梅香有点理屈词穷，把头埋下。何支书却把头昂了起来，底气更足了。

“当官发财，买地置业是男人的本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像三斗和松堵那样，考上军校那就是本事。整天靠一张嘴皮子，说的天花乱坠，这样的人不能信他。自古以来，耍嘴皮子的人最后下场很惨，跟着这样的人，后半辈子衣食没有保障。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当爹娘的，都是为儿女好。”

何支书骑车去了大队。王梅枝蹑手蹑脚过来，问：“你大爷走了？”

“嗯，去大队部了。”

“妮儿，听你大爷的话吧，他的眼毒，看过的人和事儿，没错。”

“妈，我这是找对象，一辈子的婚事，不是上集买菜，上集买菜也得挑挑拣拣吧，不能好坏都买。”

“你挑，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当年，我就是心太高，谁都看不上，最后便宜给爹那个老光棍儿。我看，你的下场和我一样。”王春枝有点生气。

何梅香一看，乐呵呵的抱住王春枝：“妈，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死心？”

“去，没一点正型。要不是你大爷，我的命早没有了，哪还有你们这些鳖孙来气我？你大爷咋了，我们一家不是很好吗？要看当时的条件，我死也不会嫁给大爷，谁愿意嫁给一个又秃又穷的老光棍哪，除非她脑子神经。我是迫不得已才走进你们何家大门。没想到你大爷结婚后这么出息，风里来雨里去，我们家日子过的这么滋润。妮儿，看男人不能光看长相，还是看本事。”

梅香不说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她对王春枝说：“妈，我知道了，我想到集上买点洗衣粉去。”

王春枝笑着点点头。

刚到村口，远远看到一身绿衣，好像是是三斗。梅香想躲开，三斗已经看到她了。“梅香，你干啥去？”

“我去架子集上买点东西，你怎么在这里？”梅香下了车，面容有点不自然。

“我陪你去吧，反正我也没有事儿。”

两人一路骑车去了架子镇。

梅香问：“三斗，你以前娶的媳妇哪，什么时间回来？”

三斗尴尬的笑一笑：“这媳妇娶的，当了一回新郎，自己还是处男，说出来谁也不信。她跑就跑了，我估计是放鹰的人，专门诈骗钱财。我回部队在报纸上登个声明，和她断绝关系，再来也不认她了。”

梅香道：“有这么容易？”

“我们本来也没有登记，也没有事实婚姻。关键看不到她的人，只能这样处理了。”两个人不吭声了。

三斗先是打破沉默：“梅香，我和你说实话，我和宏伟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暂时不告诉你。我只和你说句实话，你和刘宏伟成不了事儿。”

“为啥？”

“刘宏伟鬼心眼儿太多。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惦记着地里的。他在家定了婚，到部队又和那个女军官丝瓜秧子扯不清。我知道他的心思。如果考上军校提了干，他肯定和那个女军官结婚，万一退伍回家，他和王青成家，你是不上不下，怎么也轮不到你。”

梅香看了三斗一眼，半天回复一个字“且。”

“你想一想，是不是这回事儿。其实，梅香，你还不如主动退出，和我好。”三斗看梅香一眼，梅香没有理他。

“要是你同意，我准备活动活动，毕业以后留在石家庄市的部队。等你随军了，我们在大城市安个家。白天我们一起上班，晚上回家一起做饭。孩子出生送到幼儿园，雇个保姆看着。节假日坐车去北京上海转一转，开开眼界。人家在大城市生活的人，夫唱妇随，挺美的日子。”

梅香道：“你和宏伟是哥们儿，你这是撬墙角。”

“ 梅香，你不要迷了，有一个现实问题你要明白，刘宏伟家里有订婚的对象，外面有心仪的恋人，你加在中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没有前途。”

“我坚信宏伟爱我，我耐心等他。”梅香说这话有点底气不足。

“我给你说我们的约定，宏伟已经答应，他把你让给我了。只要我追求你，他愿意退出。你们关系只是同学。”

“什么？你以为我是一个物品，说转让就转让了。我明天去部队，我去找他，我要当面问清到底为啥。”梅香停下车子，站在路边抽泣。

三斗心里好笑。他知道，梅香已经听进去了。

梅香一下午脸上没有一丝快意，三斗倒是开心，很张扬的为梅香服务。他达到了目的，再也不提这档子事儿。

此后几天，三斗每天在村口等着梅香。前几次梅香还有点躲躲闪闪，次数多了，梅香习惯了，开始和三斗说笑。

梅香参加县财政局办的会计培训班，每周三、五上两天课。有时候不想来回跑，梅香住到姐家或哥家。周二下午去的县城，三斗不知道，第二天去村口等了半天，没有看到梅香的身影。他去大队部找到何支书，才知道了梅香的确切消息，急忙登车去了县城。

培训班在县北关的一个小院内，是财政局的下属单位。三斗到了，上午的课基本上完。学员们在屋里自习。三斗不管那么多，站在教室门口，看到梅香坐在靠墙的位置，埋头写作业。参加培训的学员，县城机关单位的人比较多，看到一个军人站在这里打望，估计是找人。女人们叽叽喳喳猜测找谁，男人评头论足起哄。梅香这才抬起头来看，看清是三斗，赶紧收拾东西出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何支书告诉我的。我在你们村口等你半天不见人，去大队部问了何支书。”

县城不大，也没有好玩的地方。梅香看到前面有焦裕禄陵园，里面郁郁葱葱，绿化很美。梅香说：“我们到陵园里坐会儿吧。”

进了陵园，里面人不少。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不用问，这些肯定是情侣。在一棵泡桐树下，三斗扎好车，问梅香：“我跑了几十里路看你，你不给奖励一下？”

“奖励什么？”梅香没有明白三斗的意思。

三斗坏笑，下巴驽了一下，梅香看到不远处树荫下，一对情侣正在亲吻。梅香明白了，低下头来。

“你别想美事儿了，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三斗笑道：“是不是其实只一步之遥。你们家的亲戚朋友已经把我当成你未婚夫，包括你的父母。”

“只要我不同意，别人认为那是别人的事儿。”何梅香似乎犹豫不决。

三斗没有犹豫，看看四周没有人，一把抱住梅香。梅香极力挣扎，无奈三斗死死抱着，得意的看着她，就是不松手。梅香身上的力气用完了，不动了，大口喘气。

三斗笑着，把嘴唇凑了上去，吻在梅香的红唇上。梅香想躲，来回摆动脑袋，三斗用手抱住她的脑袋，终于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