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第115章:逼宫

空中密布着厚厚的阴霾,萧瑟的风吹落枝头的枯叶,卷得遍地都是。

走出霓影阁时,白思绮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天,真的冷了。或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下纷然的雪。

白思绮有些怅然——不知不觉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竟然已经快一载时光。

从春至冬,四个季节,却未能有一日真正的安宁。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白思绮迈步朝凤祥宫的方向而去。

隔着高高的宫门,远远便见身着朝服的凌涵威从凤祥宫内走出,后面跟着沈太后。

白思绮停下脚步,遥遥地看着那对母子,眸光深凝。

沈太后手中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迈着匆匆的步子走到凌涵威身后,抬手为他裹上披风,又细细地抚平龙袍上的衣褶。

母慈,子孝。

白思绮脑海里跳出两个温情的词眼,慢慢向后退去,想要暂避——就让这对母子,好好地享受享受难得的温煦时光吧。

“绮姐姐——”凌涵威清亮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阻住了白思绮的脚步。

“皇上。”白思绮只得回头,穿过宫门,侧立在广场中,向着皇帝和太后躬身施礼。

“绮姐姐,等朕下朝回来,咱们继续玩五子棋,好不好?”凌涵威眨巴眨巴眼,乌丸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可爱至极。

“好。”白思绮含笑点头。

“说好了,不许忘记哦!”凌涵威翘唇一笑,又转头冲沈太后摇摇手,“母后,孩儿上朝去了

。”

沈太后慈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轻柔而宁和。

凌涵威步履轻捷地走向宫门,从白思绮身前擦过,领着一队宫侍宫女,朝承泰殿的方向而去。

“皇上……”毫无预兆地,沈太后忽然惊急地叫了一声,而白思绮的心,也蓦然收紧。

“母后?!”凌涵威停下脚步,回头不解地望向沈太后。

“没,没事……”沈太后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发颤的胸口,脸色微微泛着白。

凌涵威迟疑了一小会儿,似要折身走回,内廷总管邓仁压低嗓音提醒道:“皇上,时辰到了,百官们都在殿上候着呢。”

再看了沈太后一眼,凌涵威抿抿唇,再度迈开步伐,走向巍峨高耸的大殿。

风,更冷更急了。

原本就朦胧未明的天光,此际显得更加黯淡,不知是哪里的寒鸦嘎嘎地叫着,让人心中越发缭乱。

“会平安吧?”沈太后喃喃自语着,目光有些空洞,娇小的身影显得单薄而脆弱,白思绮忍不住走到她身旁,轻轻扶住她的胳膊,柔声劝慰道,“放心吧,殿上有镇国将军和一帮大臣,多大的事,也会应对有序地。”

“是吗?”沈太后仍旧没有收回望向承泰殿的目光,面色惶然,失魂落魄。

“太后,我们回宫去等吧。”

沈太后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任由白思绮搀着,仿佛没有知觉般回到凤祥宫中,便坐在椅中,呆呆不语。

屋角计时的沙漏悄无声息地流溢着,整个凤祥宫,不,准确地说,整个天宁宫,都安静得可怕。

沈太后静静地等着。

白思绮静静地等着。

可皇帝凌涵威,始终没有回来。

终于,沈太后惊跳起来,奔出凤祥宫,直奔向承泰殿

“太后,您这是要去哪里?”

从内廷通往前朝的永和门,魏关山闪身而出,挡住了沈太后的去路。

“哀家,哀家要去承泰殿……”沈太后神情鬓发不整,神情惶乱。

魏关山的眉头高高地扬了起来:“太后,您虽贵为天子之母,但亦无权前往承泰殿,请恕属下,不能遵命!”

“你让开!”沈太后的面容蓦然变得凌厉,甚至带着凄绝,尖着嗓子喊道。

“太后!”白思绮匆匆追至永和门前,扶住沈皇后,“或许今日朝务繁忙,这才迟延了下朝的时间,再多等……”

第二个“等”字尚未出口,承泰殿的方向突兀地响起一阵阵杂沓的脚步声,无数胄甲鲜明的禁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承泰殿的殿门团团封住。

虽然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白思绮和沈太后还是看清楚了承泰殿外的情形,脸色一齐大变。

“魏关山!”沈太后厉声怒吼,“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魏关山心中也犯起了嘀咕——禁军直接隶属皇帝,没有皇帝亲命,即使军权在握的镇国将军慕飞卿,也不能轻易调动,可自今日早朝开始以来,他并没有得到调集禁军的御令,这承泰殿外的大批禁军,到底是受何人所命?又是为何而来?

白思绮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脑海里跳出四个字——政变、逼宫。

不假思索地,她一把攥紧沈太后的手,面色凝肃:“太后!前朝有变,您千万要镇定,赶紧回凤祥宫坐镇内廷,我和魏统领前往承泰殿,无论如何,都要保皇上平安!”

“好!”沈太后颤抖着点点头,吃力地转过身,向凤祥宫而去。

“下令召集你手下所有禁军,护驾!”白思绮盯着魏关山,不假思索地道。

魏关山为难道:“没有上谕,是不能轻易……”

“住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白思绮一声断喝,“让你调就调!”

魏关山一震,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竟真的转过身,走向旁边早已呆若木鸡的士兵们,下达了立即向承泰殿集中的指令。

明明是相同服饰的禁军,却在承泰殿外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一拨由魏关山亲领,另一拨的头目是个容长脸型,相貌英武的年轻男子。

“他是谁?”白思绮扫了那人一眼,冷声向魏关山询问道。

“太皇太后的侄孙,外廷左副统领,杨岚溪。”

白思绮水眸眯了眯,眼底一片清冷。

承泰殿中,忽然传出太皇太后刚硬至极的声音:“……当年宣武帝离世之时,曾要明睿帝亲口允诺,有生之年,不得动襄南王分毫,如若不然……而今襄南王病重垂危,皇上非但不允准自己的王叔回封地休养,反而下旨命其即刻入住奉君殿长伴历代先帝,这不是摆明了,要置襄南王于死地吗?今上如此忤逆无道,根本不配再权掌朝事,所以哀家今奉宣武先帝遗诏,欲——”

“太皇太后!”大殿中陡然响起另一道洪亮的声线,这声音传到殿外的白思绮耳中,顿时让她屏住了呼吸。

“明睿先帝的承诺,只限于‘有生之年’,现在明睿先帝既已去世,当年的承诺便已作罢,太皇太后何以挟此威迫今上?今上虽说年幼,但也是名正言顺的天祈至尊!太皇太后如此做,才是真真正正地无视皇权,忤逆犯上!”

“慕飞卿,你!”太皇太后怒气上涌,当廷喝骂道,“不要以为你独掌兵权,就可以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现在靖城宏毅王爷麾下尚有靖安军二十万,襄阳城中也屯有十万铁骑,莫非以你自认,以你慕大将军一人之力,就能顶起整片天祈江山?”

太皇太后字字凌厉,立在朝堂之上,竟生出一种泰山压顶之势,两旁的百官纷纷色变,不住地往后退去。

白思绮暗叫不好——如果太皇太后当廷拿出遗诏,那不管是慕飞卿,还是小皇帝凌涵威,只怕都难逃此劫!

没有多作思索,白思绮抬步便迈进了承泰殿高高的门槛,直挺挺地走到御案之下,立定

“安国夫人?”

殿上所有人等面色一凛,目光纷纷落到白思绮身上,有的大惑不解,有的暗自鄙夷,也有的眼中闪过琢磨不定的兴味。

“启禀太皇太后,皇上下旨赐襄南王入住奉先殿,不过是遵循了祖制,太皇太后纵然不满,也该自去责问历代先皇,怎么能怪罪于今上?太皇太后虽然位分尊崇之极,但也是皇家的媳妇,自古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样浅显的道理,太皇太后不会不懂吧?”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向对这些封建糟粕深恶痛绝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将它们当作挡箭牌,用来对付一个厉害至极的老太太,这世事的变化无常,果然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你竟敢——当廷顶撞哀家?”太皇太后目露寒光,将所有的矛头都转向了白思绮。

“臣妇只是据理言之,绝无冲犯太皇太后之意。”白思绮大气凛然地说着,地向慕飞卿扫了扫。

只是一怔愣,慕飞卿便明白过来,当下悄移脚步,慢慢靠向殿门,而怒火攻心的太皇太后,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

“襄南王既然病重,就更该入住奉君殿,有历代先皇英灵的护佑,再加上宫中众多御医精湛的医术,襄南王的病不愁不愈,还能朝夕与太皇太后相处,这样岂不是数全俱美吗?”白思绮继续侃侃地说着,全然不顾太皇太后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你——”太皇太后怒极反笑,“哀家近日来听得外间议论,说安国夫人的行止与从前大不相同,哀家还一直不曾相信,如今看来,着实非一般女子可比,倒与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刁辣夫人额若熙有得一比。”

“额若熙?!”白思绮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眼瞅着慕飞卿已然出了承泰殿,心下顿时微微一松,立即变守为攻,主动出击,“太皇太后,您现在仍是坚持,要皇上下旨赦免襄南王,让他返回封地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