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飞卿凝视着白思绮,过了许久,方才轻轻吐出一句话:“谢谢你能这么说。”

“将军!将军!”走廊的另一头忽然响起急切的呼声,慕飞卿和白思绮同时侧头看去,见是一个小丫环,神色匆匆地正朝他们奔来。

“双蕊,什么事慌张成这样?”慕飞卿浓眉一拧,十分不悦地沉声喝道。

“舞琴主子她,她……”

“她怎么样了?”

“她忽然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拿起房中的东西胡乱砸人,样子好恐怖……”

“那她现在在何处?”

“吴护院和高管家闻讯赶到雅韵院,将舞琴主子制住,让我速速前来禀报将军。”

“思绮,”慕飞卿轻叹一口气,转头看向白思绮,“看来我又有得忙,你先回主院去吧,我去雅韵院看看。”

“也好。”白思绮也不想再搀和他与那些侍妾的事,顺口答应下来,侧身立在一旁,目送慕飞卿离去,这才沿着长长的回廊独自往回走。

踏进卧房,雪画和知竹正在摆放碗筷,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只见白思绮一人,心直口快的雪画当即问道:“少夫人,将军呢?”

“他……还有点事,晚些再回来。”

“那这饭菜?”

“我先吃,你们且吩咐下去,让厨房另备一份,放在灶上热着,将军忙完事,再吃。”

“是。”知竹雪画答应着,退了下去,白思绮坐到桌前,拿起碗筷开始用餐,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和往常一样鲜美可口的饭菜,此时吃进嘴里,竟如同嚼蜡一般。()

草草用过晚饭,白思绮卸妆更衣,又沐浴了一回,回到房中,在榻上躺下,却久久无法成眠,索性支起身子,隔着帘帏唤道:“知竹,雪画

!”

“夫人有何吩咐?”知竹和雪画闻声走进,立在帘边躬身问道。

“那个”白思绮沉吟片刻,方才出声问道,“将军还没回来吗?”

知竹和雪画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眸中均有隐忍的笑意。

“你们俩干什么呢?回话啊!”

“将军还没回来呢,想是被什么事缠住了,夫人先安歇吧,将军若是回来了,奴婢自会禀报夫人。”

“那,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四更了……”

“四更?”白思绮倏地坐起身体,瞪大双眼方才自己躺在榻上,一直翻来覆去地想心事,竟然没察觉到已过了子夜时分,可慕飞卿,为什么还没回来?

“取件披风来。”白思绮再也躺不住,翻身下地,口中吩咐道。

“夫人,您这是要”

“我去雅韵院看看。”

“不必了。”房门蓦地“吱呀”一声响,却是慕飞卿走了进来。

“将军。”知竹和雪画赶紧上前见礼,随即乖觉地退到一旁。

“你们去,把饭菜送到卧房里来。”慕飞卿吩咐了一句,走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自斟了一杯茶,慢慢饮下。

知竹和雪画领命而去,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白思绮重新坐回榻上,上上下下地看了慕飞卿几眼,轻声问道:“雅韵院那边,到底出了何事?”

“是舞琴身上的毒,发了。”

“毒?她也中毒了?”白思绮眉峰一扬,不无讶异地道。

“是。”

“也是你……做的吗?”

“不是

。”

“那是谁?”

“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襄南王。”

“襄南王?”白思绮心思疾转,“难道说,她是襄南王放在你身边的棋子?”

“可以这么说。”

“这我就不明白了,”白思绮再次下了床,缓步走到桌边,“她既然是襄南王的人,襄南王又怎么会给她下毒?就算是为了控制她,也不会轻易让她毒发啊。”

“因为,”慕飞卿深深地回视着白思绮,“她不愿再为襄南王效命。”

“你的话,让我很糊涂,”白思绮满脸困惑地思索着,“那她为什么会背叛襄南王?”

“因为我。”

白思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头蓦地剧震:“我明白了,因为她她对你动了情,所以不愿再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对不对?”

“或许是这样吧。”

“除了这个理由,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释?慕飞卿,我还真看不出来,竟然还有女子为了你,不惜自己的性命。”

“我还是那句话,事情,或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比如呢?”

“比如这纯粹是一出苦肉计,为了得到我更深的信任,和怜惜。”

“慕飞卿,”白思绮后退一步,百种滋味刹那间涌上心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凉薄理性甚至有些冷血无情之人,可如今看来,若论薄幸无情,你实在要强我千百倍!我真替那些曾经靠近过你的女子悲哀!”

“也包括,白思绮吗?”

“对!”白思绮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虽然,我不是她,但我却常常能感觉到,她这颗心里依然存留着的,对你的千般眷恋与不舍,慕飞卿,或许她真的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她对你的感情,却没有一分一毫的虚假

!”

“所以呢,所以你觉得,我该回应她的这份感情,甚至那些借着爱的幌子靠近我的女人们,我都该真心实意地回应她们,你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认为的,是吗?”

白思绮睁大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却久久没有说话。

慕飞卿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挥着手臂道:“那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是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趁,是让本就极不稳定的国势更加风雨飘摇,是将更多无辜的性命葬送在血染的沙场上,更或者,是让整个天祈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没错!我慕飞卿完全可以做一个痴情男儿,不顾国不顾家,只为了一己儿女私情,将自己的一切都交出,那样我或许会活得很轻松,但却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白思绮的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角,掌心里满是汗水,在这一刻,她似乎透过眼前这个男子激动的面孔,看到了他那颗被重重铠甲包裹的心,孤寂、无奈、悲凉,遍布沧桑,却依然存着赤子般的热忱,不是对某个人,也不是对某事某物,而是对自己生与俱来就必须履行的使命……

是的,是使命。

只有使命,才能让一个热血男儿百炼成钢,才能让他宁可牺牲一切,也要维护心中的那个梦想。

但也正是这种使命,化作一副万钧之重的枷锁,锁住了他的心,锁住了他的魂,也锁住了他的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作为男人,他首要的职责是保家卫国;

作为女人,作为一个思想完全不同于这个时空任何一个女人的女人,在白思绮的心中,自由,高于一切。

她白思绮做事,向来随心随性,不受任何羁绊,然而自从来到这宁北将军府后,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在悄然中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坦荡无羁,而开始有了种种顾忌,种种的担忧,总是怕他会出什么事,总是怕他受到伤害,也怕他伤害别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借用了白思绮的身体,所以就连情感,也变得像她那样丰富细腻,踌躇不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