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楼座落在玄武大街中段,与第一茶楼谈笑楼隔街相对,为南京城第一食府。

时值中午,正是平常人声鼎沸,高鹏满座的吃饭时刻,今日天外楼却显得有些冷清,不但一、二楼没有满座,连向来日无虚席需要事先订位的三楼雅座,也只上了五六桌客人。

其中坐在中央最瞩目位子的,是一位衣着绿裳的少年公子哥儿和一位对坐的英俊青年,二人身后,两个青衣书童垂手而立。公子眉清目秀,意态神闲,悠然翻阅着天外楼的食谱。一个毛巾搭肩的小二,正笑呵呵等着公子点菜。

kao窗子、楼口的其它位置,散散地坐着几桌壮年食客。

不用问,少年公子哥是女扮男装的覃小贝,坐在她对面的是王子默,侍立的两个书僮是果果和虎头,其它几桌食客均是王府挑选出来的精干护卫。

“玲珑球、琵琶鱼、翡翠将军、铁.拐李、天狗拜月……”覃小贝一边念着菜点,一边忍不住笑出声,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菜名,光从名字上看,除了琵琶鱼,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先要上来尝尝再说,反正是列在最前的招牌菜。

小二记下噔噔下楼,覃小贝环视.一下四方,楼上楼上基本上都是自己人,不但天外楼上,边楼外大街和路口都安排了便衣侍卫,如有情况,不要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逃拖精心布置的重重密网。

已经进入午时,孙半文还没有.显身,天外楼的经典菜先热腾腾一道道端上来,第一道便是天外楼自家独有的招牌菜玲珑球。

覃小贝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玲珑球,差得失声叫.了出来,来之前被果果描述得如山珍海味都不能媲美的玲珑球,竟然是四个滚圆的狮子头。

王子默看到覃小贝一脸吃惊的可爱模样,往她碗.里挟了一个玲珑球,笑着说:“趁热吃,看看这次里面放的是什么?”

里面还放了东西?狮子头不就是实心面粉精肉.么。覃小贝伸出筷子从中轻轻一挑,青花瓷盘上的玲珑球如一朵睡莲缓缓绽放,一片两片三四片,片片饱满均匀,好美。覃小贝一时眼呆,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肉球尽然能做成这样,真是大开眼界。

“先把里面的吃.掉,看看合不合口味。”王子默说着扫一眼楼口,没有人和脚步声。

肉丸开花,里面显出一个球形类似花蕾的东西,覃小贝轻轻地将它取出,放至碗里,轻轻一挑,里面一团晶莹剔透、完美圆形的颗颗黑色小小“珍珠”……“鱼子酱”果果叫了起来。

鱼子酱为鲟鱼卵,由于此鱼类别不同,取卵的年纪也大不相同,所以此酱便有价格不菲的现状。看着面前颗粒饱满圆滑,色泽透明清亮上佳的鱼子酱,即使是在现代覃小贝也是听听过没见过,更不曾有机会品尝过,看来从古至今,极品的美味只有上等人才能享受得到。

“嗯。”覃小贝把鱼子酱送入口中,轻轻咬破,一股美味的鲜香汁液涌出,好吃,覃小贝差一点将自已的舌头当成配料一起嚼了下去。

“天外楼里的玲珑球,看似一样,却个个不一样,像这般上上工艺配料的更是难求,公子今天真是好运气。”果果在一边喉结滑动着补充。

覃小贝挟起一个玲珑球放到王子默面前盘里,温柔说道:“这般说,王公子也请尝一尝,看这个玲珑球是什么味的。”

王子默谢过品尝,原来是浓汁厚味的熊掌球心。覃小贝好奇再把其余两个玲珑球一一戳破,果果在旁边报解:“这是鹅肝的!这是驼峰的!”覃小贝回头瞪她一眼:“拜托,说话不要吞那么大口水好不好,我会剩下一个打包给你和虎头分享的。”

琵琶鱼、翡翠将军、铁拐李、天狗拜月陆续请了上来,用现代的菜名诠释就是:红烧全鱼、水煮鸭子、串烧鸡腿、肉饼蒸蛋,名字别致,形色诱人,美味也真的很好。覃小贝与王子默时不时彼此挟菜,如一对感情亲情的手足兄弟。

抛开所有杂事,甚至锁情水也不用管它,就是和王子默一起做一对肥吃肥喝的米虫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呀。

王子默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覃小贝随后听到楼下小二拉长了嗓子的呦喝声:“有客,请上三楼!”

三楼吃饭的几桌人精神同时振奋起来。所有人眼睛的视线和余光都瞟向三楼的楼道口。

楼梯声音越来越响,梯口冒出一个稀疏头发的脑袋,一个穿着邋遢、精神萎靡的小老头走上楼来。

他就是孙半文?!覃小贝心里有点失望,顶着传奇名号的大盗起码也要长得有特色一点啊,就这样普通的老头,今天要不是特意通知了天外楼,把门的店小二都不能让他进来。

秃发老头有些迟疑胆怯地kao近过来,先朝两位英俊照人的公子做一个躬,然后口齿略有不清地问道:“请问公子可是王府的人?”

覃小贝点头,王子默双手垂下注视着他。

“请问荷包带来了吗?”老头问道。

覃小贝道:“荷包当然带了,品思思现在哪里?”

一个小二又端菜上来,被站起来的一个食客侍卫挡在了楼梯口。

老头揉揉眼睛说:“我要先看到荷包。”

覃小贝哼了一声,从袖口袋里取出荷包冲老头晃了一下,说:“马上带我们去找人,到时荷包自然给你。”说完,又将荷所装进袖口。

老头咳了一声说:“你们要找的人,就是对面谈笑楼二楼一个雅间。”

老头话间未落,王子默使个眼色,两个侍卫已经冲下楼,二楼一楼一阵嗵嗵的跑步声。

覃小贝正想再问什么,老头突然转身向楼下狂跑,王子默跃起飞一样扑过去,抓住老头的外衫,老头如拖皮的蛇拖掉大衫继续往楼下狂逃。

一群侍卫同时奔过去,嘁哩咣啷撞倒一片桌椅,刚才上来的小二吓得目瞪口呆,稍后才过来一一收拾残籍。

孙半文这次铁定逃不掉了。果然,不一会儿,被点了大穴绑成粽子一样的大盗孙半文在一群侍卫推拎中重新来到楼上,被狠狠地摁得跪下来。

“你就是大盗孙半文?说,你怎么抢走的品思思?”覃小贝重新坐好问道。

老头突然破了嗓子大叫:“公子,冤枉啊!我是孙三儿,不是什么大盗啊!”

傍边一个侍卫立马掌嘴,老头的两个腮帮子顿时鼓起来,覃小贝挥手制止,同时让老头站起来答话。

正在这时,又一个侍卫从外面跑上来,大声禀报:“报告公子,对面谈笑上楼上楼下搜遍,并无品思思这个人。”

覃小贝扭头大声问:“说,你把品思思藏到哪里了?”

老头这次自己跪下磕头:“公子爷,我真的是后门街上的孙三儿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品…思思在什么地方!”

一边侍卫还要暴揍,覃小贝制止,引导老头把话讲清说完,她真的相信这个萎琐秃顶的老头是孙三而不是孙半文。

据老头孙三说,早上一个人找到他,给了他半两银子,让他正中午时,到天外楼三楼找王府的人,问他们荷包带来了没有。如果对方问什么人在哪儿,就说人在对面谈笑楼二楼雅间。就这么简单,事情办妥,下午还会再给他半两银子。

银子就在孙三的口袋里——已被侍卫搜了出来,早知道要被人绑住掌嘴,这半两银子说啥也不能收啊。还要被人当作什么大盗,砍头都有可能,妈妈也,孙三悔得肠子都青了。

上当了,孙三只是一颗探路石子,孙半文果然名不虚传,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上钩的。只怕下次再钓他就更加艰难了。好在荷包还在(虽然是个赝品)。覃小贝下意识摸摸袖口衣袋。

咦?——荷包不见了!!!

覃小贝这一惊非同小可,除了孙三,楼上楼下满屋都是自己的人,荷包就揣在自己袖子里,怎么会凭空丢了呢?不可能啊。啊——对了!刚才楼上还有一个外人,就是送菜收拾桌子的小二!——对,就是他,他才是真正的孙半文!

覃小贝举目再找楼上的小二,哪里还有小二的影子。他娘的,覃小贝气的连连跺脚,就这样让孙半文得手了!虽然是个假的。

拐入僻静的小巷,孙半文扯掉脸上面膜,呵呵狂笑。

什么狗屁郡主,满堂侍卫,统统都是饭桶一堆,还跟我孙大爷玩这个!你们自己玩去吧!

孙半文笑着从怀里掏出他日思夜想的西域荷包——就在扶起倒下桌子,收拾桌上杯盘与擦过覃小贝身边的瞬间,覃小贝袖袋里荷包便进了自己的袖口,这就是技术!这就是专业!这就是技高人胆大,敢向龙宫夺宝,敢向五洋捉鳖!天外楼盗荷包,将注定成为江湖盗史上极为光彩的经典传奇。

孙半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得意的心情一扫而光,手里的荷包是假的!——虽然它做的非常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