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条穿了琵琶骨,任你再有天大本事也难以逃拖。“偷遍天下”孔天文这一次彻底认栽了。

“讲!品思思在哪里?”陈彪禁不住再狠扯一下手中铁条,恶狠狠问。

孔半文痛的冷汗涔涔渗出,连着血水沾透道衫,果果捂住眼睛不忍再看,孔半文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只是不作一声。抿着嘴角的神情明白告诉陈彪,即便你将骨头扯断,也绝不会从老子嘴里问出半个字。

覃小贝喝令陈彪退后去。王子默走向前,以一种劝慰的口吻对孔半文说:“我劝你最好说出来,你手上中的麻药有毒,如果不再半个时辰内喝下解药,你会麻痹而死。”

孔半文闭着眼嘴角牵动,似lou出一丝笑意。果果对老头又同情又不解,问:“你笑什么,这很好玩吗?”

孔半文睁开眼,看一眼果果,.把目光移到覃小贝和王子默身上,轻轻地道:“不会的,从郡主的面相,到她刚才的所为,她都不是一个凶狠歹毒的人,她不会使用害人性命的麻药。”

王子默十分惊奇,这种情况和场.合下,孔半文还能进行冷静观察和判断,毅力和定力实在惊人,偷遍天下大盗之名,果然不是浪得。

覃小贝笑了,说:“我虽不想害你,.但这药却是别人配的,王公子说的一点不假。”

孔半文摇摇道:“郡主,你不要帮他圆谎了,这种麻药.只是半个时辰的效果,以我不同常人的三十年的功力,现在已经恢复大半了。”说着孔半文动一下脚尖,扭了扭脖子。

众人大惊,想不到这老头功力与忍性都如此了得,.不愧为妙空真人的弟子,若不是有铁条穿骨,怕是片刻之后,他又要窜天而起逃了。马上有侍卫在左右扯紧了铁条。

如何处置这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软.硬不吃的铜豌豆,倒成了一件颇伤脑筋的事。

这两日从王子.默和梦千寻那里,覃小贝了解到了更多孔半文的消息。孔半文偷遍天下,可谓大盗,却说不上是巨恶。凡孔半文偷来的财务,每年都会按价值平均分成三份,一份献于隐在黄山的师父妙空真人,真人不收即全部存放在真人所知的一个秘密山洞;一份奉于居在皖南山中守寡多年的老娘,信佛的老娘根本花不完那么多银子,绝大多数都拿来在当地做公益善事,日长天长,竟把当年一个极偏僻的山村变成了一个店铺林列、礼义完存的热闹大镇,老娘也在当地被当做救急救苦的活菩萨一类人物;还有一份由孔半文自己存下,存放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绝密之地。

对于这样一个担当大盗之名,亦善亦恶、本领高强的人物,如何妥当处理,需要认真三思,何况还有不知死活的品思思落在他的手里。

品思思到底藏在哪里,连清风和明月也不知晓,只藏在孔半文心里。孔半文却咬定钢牙一字不说。

半晌,孔半文全身又扭动一下,想来不仅麻药药效过去,连王子默所点他的周身大穴也冲开了七七八八。不过有穿骨铁条在,就不怕他能飞上天。

孔半文在地上盘腿,坐直了腰身,眼珠转了转,忽然主动开了口:“现在我可以将条件放宽一些,只要将我放走,我可以不要荷包,而且将品思思下落告诉你们。”

满院侍卫和果果都忍不住要笑,这老头八成脑子痛糊涂了,自己都被铁条穿成肉串了,还一本正经给人谈条件。

“你说什么?”王子默没有笑,很认真地问。

“我说过来品思思下落,你们自己去找,我走我的人。”孔半文淡淡地说。

“放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陈彪骂咧咧又想冲上来。

孔半文没有理他,看了眼覃小贝,然后盯着王子默说:“因为茶水有毒,郡主必须要在半柱香之内得到我的解药。”

王子默没有听完就闪电般过来,伸手将孔半文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细搜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解药。

“清风、明月。”王子默站直,命人将清风明月带过来。

“你们煮茶端水时有没有下毒?”王子默问他们,面孔严肃的象一个铭文石板。

清风、明月双双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大人,我们只是烧水、烹茶,绝没有碰到半点什么药啊。”

王子默转身过来,孔半文淡淡一笑,道:“他们当然不晓得,就好象不晓得品思思现在在哪里一样。再说了,如果烧的茶里有毒,岂不是我喝了也有事了?致命透明的毒粉,是我从指甲里弹到郡主茶杯里的。解药自然也不在我身上,就在这个院中。”说完,眼睛扫视了一圈院庭。

孔半文右手无名指留着长长的指甲,里面就是藏上几个绿豆都有可能。致命透明的毒剂,到底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弹入郡主的茶怀?没有人看到,也没有知道。

覃小贝使劲蹦了蹦,跳了跳,笑着对孔半文道:“你这讹诈手段,也太精糙了吧?”

孔半文脸上依旧是诡秘莫测的笑,不阴不阳地回道:“你尽可以蹦,尽可以跳,没有事的,有事只在四分之一柱香之后。这是我用了一枚价值五百金的祖母绿宝石,才从衡山鬼母手上换来的只有三份剂量的‘曼珠沙粉’,此粉无色无味,食入之后亦无任何反应,但在一个准时辰之后,便会突然发作,中者五肠寸断,断不能活,除非这此之前服下解药。”

“老头,继续编,接着唬人吧,反正我不信。”覃小贝跳到孔半文面前,冲他吐一下舌头。

“我唬你作甚?一个月前苏州最大绸缎商史付义,在他五十大寿的寿宴上突然暴闭而亡,官府至今未查出线索。我可以告诉你,在为他专门做的三丝寿面上,除了汤粉调料,还多了一剂漫珠沙毒。”孔半文更有耐心,不慌不忙讲一个故事。

“你为什么要毒他?”覃小贝问。

“因为他不义。”孔半文仿佛有点累了,闭上了眼睛,但没有打断叙说:“在盗走他密室保险箱中存放在所有宝贝之后,我还发现了一份帐簿和日记,无意中知晓了十年前原本开鸡毛旅馆的王负义,为何突然暴富有了大本钱,就是因为他见财起意,谋害了住在他家的一名山西富商,将人家银两、银票统统归为己有。”

“呵呵,故事越来越精彩了,孔夫子原来不是梁上君子,而是侠客义士了,讲,请接着再讲。”覃小贝笑着催他。

孔半文淡淡一笑,说:“我有时间讲,只怕你没有时间听了,注意殿前日影,你好象只剩十分之一柱香时间了。”

“好,我与你赌!”覃小贝停下走动,正对孔半文,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不信,你休想逃拖。”

孔半文重新睁开眼,眼睛也正视着覃小贝,字字相对地说:“好,我也跟你赌。一命陪一命么,郡主死了,孔某自然也不能独活。你们可以报数了,数不到一百,自然见分晓。”

覃小贝与孔半文,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象一坐一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两尊塑像,一动不动对恃僵持,一时空气静的能滴下水来。

满院的侍卫人等,全都被这场以命为注的赌博惊呆了,无人敢上来cha嘴,也无人敢动一动,自然更没有人数数,但一、二、三,每一声巨大的数数声都在每个人的心头巨雷般的炸响。

“我答应,我全部答应!放人!放人!把孔半文放开!”王子默突然声嘶力竭叫着冲上来。

如果说前面是胆识的较量、意志的对抗,他都能承受,那么从最后倒计时数数开始,他再也承受不住了!如果参与者是他,他自然会同孔半文较量到底,以生死见!

但赌的一方是覃小贝!王子默就实在无法忍受了,随着报数的开始,他的心跳仿佛被一双巨手拉长,每一秒过去都拉长一米,鲜血淋漓,随时都会彻底崩断!不!不!他再不能忍受一秒,再不能坚持玩这个残酷的游戏,他认输,他放弃,他投降,就是上当他也认了,就是被诈他也认了,他不能冒险,更不能让覃小贝以生命风险,他根本无法面对再次失去覃小贝将会怎样,连想象都不敢想象!

他大步奔过来,象扭面条一样将铁条捋直,不顾覃小贝的大声叫嚷和拉扯阻止,猛然然用力将铁条从孔半文琵琶骨间扯下。

“快!快!快去拿解药!”王子默的嗓声都变形。

孔半文扭动一个脖子和肩膀,仍然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子默发疯一样使劲扭住孔半文的双肩,象摇一块木板一样大力摇他:“去!你为什么不去拿解药???”

孔半文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发狂的年青人,英俊的面庞因紧张和恐惧而冒出汗水变得扭屈可怕。孔半文的肩骨又被摇出了大量的渗血。

孔半文开口对王子默说:“时间到了。”

王子默回头,覃小贝正望着他,目光温柔,面容如花,静静地站在树下完好无损,一丝笑容从嘴角浮出。

“本来我要赢他的。”覃小贝看着王子默轻轻地说,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的责怪。

孔半文终于站了起来,活动着腰身,仿佛很酸累的样子。

“那我怎么办?刚才说的话,还算吗?”孔半文问。

王子默没有说话。

“算,当然算。”覃小贝做主回答,眼睛一直对着王子默,看都没有看孔半文。

“向东五里有一小山,山上有一个比白云观还要破败的紫云庵,品思思就在那个庵里。”孔半文说完,转身迈步向外走。

满院的侍卫,包括陈彪,全都望着覃小贝和王子默——二人一直彼此互望着,皆浑然出世状——都没有挡他,闪开一条路,让孔半文过去。

“师傅!”清风、明月跪在地上哭叫。

孔半文继续前行,头也不回道:“积聚必有消散,缘会终须离别。你我的缘分到了,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吧。”

一直顺利的走到灵官殿门口,确定确实没有再会拦他,孔半文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覃小贝道:“郡主,念你仁义和信用,孔某今天就吃个亏,奉送将荷包的秘密一并告诉你。”摆手叫覃小贝过来。

覃小贝依依不舍将目光从王子默身上离开,走到孔半文身前,孔半文再kao近弯腰俯身以只有覃小贝能听见的声音,将他所知道的荷包的秘密悉皆告诉了覃小贝。

道完荷包的秘密,孔半文直起身,最后奉送给覃小贝一句金言之判:“刚才赌命时,谁第一个跳出来先答应我的条件,他就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说完,再无他话,迈步穿过灵官殿,在两列侍卫注视下,飘然离开了白云观。

从这天起,“偷遍天下”孔半文再没有跨入南京府境内一步,虽然在某些人静物定之时,他还会百般滋味地想起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