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郡主,郡主在楼上吗?”楼下忽然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声。

覃小贝重新放下筷子,这顿饭吃的,如此不安生。有谁知道自己是郡主,谁又在大呼小叫喊自己。

楼口先冒出一顶绿色秀才冠,接着一个身这着绿色秀才袍的白面小生急匆匆闯上楼来,看见覃小贝大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先冲着覃小贝拜了三拜,口里喘着气道:“郡主,可找到了你了!”

范桶望望覃小贝,一脸揶揄道:“郡主?原来小妹还是郡主?”

覃小贝拱拱手:“社会上都这么叫,虚名、虚名而已,就象天上浮云一样。”

那上楼的秀才却不依不饶.极为认真地说:“南京城里,郡主才貌威名,老少皆知,男女共仰,岂能一虚字了得!”

“好了,好了,大秀才,我粗疏文墨,不.通文理,与你们才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跑到这里找我何事?”覃小贝笑着问。

上楼找她来的正是南京“四大才子”之首的袁干。

袁干表情忽然扭捏起来,环视.左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覃小贝心下明白,嘴上却故意说:“怎么了大才子,前.些日子在遏云楼花魁赛上,你点评众花,不是你不是说得滔滔不绝、口吐莲花么?”

袁干顿一脚道:“那不是点评别人么,现在……”又闭口不.说了,面上显出乞求的表情。

覃小贝不再调侃为难他,挥手让果果虎头小二.们都下去,桌边只剩下自己和南山皓、范桶三人,对袁干说:“好了,一位是我师傅,一位是我哥哥,都是自己人,也自能为你守住秘密。有什么事就快讲吧。”

袁干犹豫一下,.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硬硬头皮低下声音开始说:“全诗蝶失踪了。”

全诗蝶是南京城宏宝钱庄全老板小妾所生的女儿,美貌无双,号称十二金钗之首。覃小贝只听说,前一段时间袁干备厚礼托媒人向全家提亲,不知结果如何。

“全诗蝶与你有何关系?”

“她是卑人的未婚娘子,原定今年中秋娶过门的。”袁干如实回答。

哦,提亲成功了,一朵鲜花cha在……绿枝上啊。

“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覃小贝接着问。南山皓和范桶也竖起耳朵注意听。

“昨天夜里,或者今天早上。”袁干边回想边说,“昨天晚上我离开全府,她还好好地在家里吃粥,今天一大早儿,全府来人就通知我说小姐不见了。——就是花千里这个挨千刀的家伙干的!”袁干说着不由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就一口咬定就花千里干的?而不是可能,比如说全小姐有可能……与心上人私奔。”花千里窜到南京,虽然作案嫌疑最大,但看到袁干自以为是的样子,想想以前他以遏云楼的轻狂,覃小贝就禁不住要刺他一下了。

“与人私奔,那绝不可能!”袁干一副“任何女人与我第一才子定了亲,怎么还会看上别的臭男人”的神情,一口咬定说:“就是花千里这个**贼做的案,因为在全小姐闺房的窗子上,发现了一朵cha上的花。”

袁干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朵尚未凋谢的白色百合花,与覃小贝他们在紫云庵品思思小屋发现的百合花几乎一模一样。春留桃花,夏cha百合,秋摆菊花,冬置梅花,正是“寻芳不计花千里”,于作案现场的必留之标志。

可以确定,真是花千里这厮了。

“既然丢失了人,而且已知是花千里作为,为什么不报告官府,请求立案侦破,跑到酒楼来找我做什么?”覃小贝问。

袁干一副欲说难言的苦衷,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覃小贝听得有些不耐。

“呵呵,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南京城最有名的美人被全天下最著名**贼掠走,何况全小姐还是南京第一大才子袁大才子的未过门的新娘,说出去,全府、袁府的脸面都会丢光,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直听言不语的范桶笑嘻嘻地cha话,好象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戏实在忍不住要点评一下。“所以,不但不能报官,反而还要严加保密——我也打赌,你现在去全府找全诗蝶玩,全老爷一定会告诉你,全小姐偶然风寒,生病在床了。哈哈。”

袁干瞪着范桶,搞不清这个一身农夫打扮的家伙到底和郡主是什么关系,即又不能得罪,只能忍气吞声地点头称是,随后再补充几句:“人人都知道,在南京这块地儿上,比官府本事更大的,便是王府。官府搞不定事情,王府却都能够摆平,无论黑道还是白道,而当下,王府里风头最劲,最能主事的人,无疑就是郡主您了!所以袁某胆大冒犯,直接犯上请求,今早先到王府,终于在酒楼找到了郡主,恳请郡主为黎民百姓做主,辑拿万恶**贼花千里归案严惩!”

你把我当什么了,狄仁杰、包公还是武则天啊,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另一方面,听着袁干表情生动,言辞恳切地请求,覃小贝又觉得沾沾自喜,十分受用。

“郡主,凡事三思,王爷不在,诸事谨慎。”越开地方行政机构,王府直接cha手办案,无论如何也是比较忌讳的一件事,南山皓开口提醒自己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徒儿。

覃小贝点头表示知晓,回头对袁干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王府岂不成了听你左右的衙门?”

袁干连忙躬身低首,连道不敢不敢,随后环视左右,诡密地一笑,反问道:“郡主最近有没有感觉到最近关于王爷、王府的清议特别多,而且大多数还是不怀好意、扑风捉影的谣言?”

覃小贝愣了一下,的确如此,从前一段西域荷包传闻开始,一直有大量的传言和小道消息不绝于耳,绝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其中少数最为恶毒者影射、暗示或明指王爷有轨的野心。这些传说令王妃十分头痛,却也一时查不出根源,想不出对治之策,但若如此放纵蔓延下去,早晚会传到包括京都在内更多更远的地方,对王爷影响极为不利。

现在袁干忽然提起这个话题,覃小贝一下想起,以前王子默曾给她提起过,南京四大才子中的三个人都是最大在野清议团体——西林党的成员,其中袁干还是西林党较有影响的一个人物。现在想来,袁干或许对这一阶段针对王府的清议传言有着不为人知的深入了解。

“我知道。你说,这清议里面还有什么故事,传言背后还有什么推手不成?”覃小贝振奋了精神,紧接着问。

“所谓无风不起眼,事出必有因。”袁干身子挺直,象是抓到了一手好牌,“乡野清议,对庙堂自有褒贬监察之用,功莫大焉。但有时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退为谣言,用以玷污抹黑对手。恰巧,袁某身为士人,又身在西林,机缘所得,恰恰窥得了一些内幕。”

“哦,请袁公子详说。”

这时覃小贝急问,袁干反而不想说了,顾盼迟疑之间,覃小贝便明了他的心思,明白告诉他:“我答应你,你的未婚娘子全诗蝶失踪的事,王府将动用一切可用的力量,全力进行侦查,争取早日找回诗蝶,严惩劫贼,并会自始至终保守秘密,但请袁公子放宽心。”

袁干舒了一口气,显然对覃小贝的表态比较满意,道一声谢后,接着前面打断的话题说下去:“前段日子有西林旧友托我表个态,写首诗,撰个文——写些什么内容呢?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躬下士时,总之是影射南京王爷的,而且答应付我的润笔费还相当的高昂。袁某虽然愚顿,也意识这中间有些不正常,王爷来治理南京多年,无为而达安祥,百姓士子安居乐业,袁某深怀敬意,岂能做出这等昧心文章,当时便一口拒绝了。只是此多我便多了留心思,渐渐发现原来真的有一笔庞大的资金和势力,在暗中支持制造着一股针对王爷的不好舆论。至于具体查知和证实的过程,恕袁某不能在此细言。”

“嗯,”覃小贝对此表示理解,同时表示对袁干的赞赏,接着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么,背后推动的势力到底来自哪里?”

南山皓和范桶也全神贯注注视着袁干,等着他讲。

袁干向前一步走到桌前,用手沾茶,以指作笔,伸出一手挡住,只让覃小贝一人能够看到,在桌面上写了一个“九”字,随便用手抹掉,桌面显出一团水渍。

袁干写出的这个字证实了覃小贝隐约不安的猜想,虽然明确下来,心中却更是烦乱,但表面平静地对袁干说:“我知晓了。烦请袁公子回去费心,有什么新鲜故事及时说与我听,王府的随时对你畅开。——你的事我会亲自督促马上去办。”

于是袁干将手里的百合花留下,与覃小贝、南山皓等道别,满怀期待下楼而去。

覃小贝唤上果果、虎头,让小二添酒热菜,继续师傅的寿宴。

南山皓场面见多,自是荣辱不惊,一面领了覃小贝的心意,面色平静如常,继续陪着大家吃喝,一面却加快吃酒的速度,不消几杯便道好酒醉人,要回府休息了。

只是乐坏了果果,要打包回去五十多个玲珑球啊,天啊,整个拾贝苑的人都有口福了。

覃小贝注意到,袁干走后,范桶哥哥吃得也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