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殿,没有哪日的气氛比起今日来得更加的寒冽。

孟王和皇后苟合一事,已经闹上了大殿,群臣皆议。

龙椅上的人,依旧是一裘紫衣,全身上下除了冷,就剩下空洞。发丝白过大半,俊颜又老了十岁。安安静静的,此时没有人敢随意的吭声挑战他的帝王威严。

被押上殿,却是寒冷相对,眸子里同样是冷,已经泛着绝望的神色。

一个是弟弟,一个是爱人,他能做到这般的折磨,这般的不顾情谊,这般的不折手段,除了寒,心寒,还剩下什么?母妃欠的债,他早就还清了,今日若是活着出穆国,他势必讨回这血债。

“穆寂风,今日,若我活着出殿,待到他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拖着满身的伤,带着浓重的恨意,穆寂夕有些吃力的说着。

“等你有那个机会再说吧。”亦是大笑,他毫无畏惧。

“穆寂夕削去王室宗籍,即刻斩首示众。死后曝尸荒野,永不入坟,朕要你死,也没有家。”恨,就是恨,那么的恨。等到夕死,他,就跟着去,这皇位,这江山,要着,还有何意义?

“皇上。”众臣皆劝,却是被他狠决的眼光给阻了回去,这时候,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决定。

“哈哈,哈哈哈哈……朱颜日日惊憔悴,多少离愁谁得会。人事改,空追悔……”被押着,却是狂妄的笑着,穆寂夕心刀割着,绝望着,那么的苍白无力。

“要杀夕,是不是,要先问过我手里的剑?”殿门口,一红衣女子持剑而立,红色的发丝随风而散,红色丝裙随风起舞,绕着红光的魔剑散发着惊人的杀气。明明是那般的寒,她却又像燃烧的圣火,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热,炙热,致命的热。

“皇后是在逼朕?”见她这般的模样,他亦是惊,从未见过这般邪魅的她,让人怕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是皇上在逼臣妾。”她答,淡淡的,宠辱不惊。凌空而起,却是在所有人注目的眼光中一掠便轻易的夺走了禁军手里的男人,带着他飞身出殿,动作快得根本无人瞧见,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飞出了老远,只有一裘黑衣的男子飞身追了出去。

亦是凌空而立,冷冽的周身戾气暴起,诡异音律回荡在空旷的殿外,四周顿时围满卫军。

“命都不要,也要救他?”从唇边拿下玉笛,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只是一个孤魂,何来的命?”淡淡的答道,却是把穆寂夕轻轻的放在地上,握着他的手,给他安抚的眼神。

“他的存在,只是证明着朕活着是多么的讽刺,所以他必须死。”毫不留情的看着穆寂夕,他冷声的说道,亦是落在地上,斑白发丝随雪而飞。

“放过他吧,我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凝视着他的眼睛,她认真的说道,但是话语却里不是劝诫,是刺激。

“不可能。”俊颜更沉,他冷声的拒绝。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她淡笑,持剑,却是急急的上前。俩抹身影却是立即就在空中纠缠了起来,一红一黑,一剑一笛,招招致命,剑笛间亦是丝毫不留情面。

曾经最爱的两人,今日却这般的兵刃相见,相互仇视,她心里有怨,那么的怨。这是最后的力气了,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再拿得住剑。

“三爷,来世,记得,不要遇上宁儿。”她轻笑,低喃,泪眼,不躲不闪,直到黑色的玉笛插进她的心口,直到唯一的一点血液流尽。

摔倒在地上,红色渐退,苍白渐起,剑瞬间成片,碎了一地。

只能坚持到这了。

“三爷,到死都爱你,从来不是妄言。”躺在地上,她大声的对那个立在身边的男人说着。

“下岩谷,上雪峰,全身血泡,麒麟之痛,蟒蛇之伤,半年沉睡。三爷,宁儿从在边城就开始骗你了。”见他僵住,她接着说道,呼吸有些弱了,但是她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涵儿,是你的孩子,一直都是。”艰难的覆上小腹,她低语。

“再见了,三爷。”那么的不舍,那么的深情,就像之前她走到的每一次,他怔住,慌了,奔着去她的身边。她微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玉笛抽出身体,伴着巨大的喊声,气息渐渐的弱了,这次,她没有赌。

“宁儿……”步子都抬不动,他软下僵住的身体,跌坐在地上,却是爬都要爬去她的身边。抱着她的身体,依旧是那么的凉,依旧是那么的微弱。

“青宁。”一旁的穆寂夕亦是怔住,泪,掉了下来,想起身去抱她,去扶她,却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呆在他温暖的怀里,她抬起手臂,却是抬到一半就没有了力气,见此,他裹住她冰凉的手,轻柔的放在他的脸上。

“三爷,宁儿很爱你的,爱到不知所措。”她气若游丝的说道,擦去他眼角划下的泪迹,却是放松的笑。

“帝华宫的前面,宁儿已经种满了天堂鸟,等明年天热的时候,三爷就能看到真正的天堂鸟了。”

将手拥上他的颈项,她费力的在他耳边低喃,亲吻他的脖子。那么凉,就像在雪峰上,她说过的。

就是要你记住这个冰凉的感觉,然后一辈子都记得我在这雪峰亲过你的脖子。

好想睡觉,挣扎着,止不住的疲惫,绝望的泪,死亡的泪,药,终于齐了。

“师傅,救我,城儿,救夕。”声落,却是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白衣妇人从穆寂风手里夺过她的身子,便飞快的朝禁宫的方向掠去。城儿扶起穆寂夕,亦是隐去了身体。只留下一摊血迹,和一群面面相觑的朝臣。

那么的空。

只留下飞雪的影子。手里空了,他的心就像被挖空了,站直身躯,他立即朝禁宫的方向追去。

宁儿,爱他。

从未变过。

可是,他亲手伤了他的宁儿,那么的狠,怎么可以伤了宁儿?为什么当时那么恨?

飞快的进入冰窖,师傅在了,宁儿在了,他就那么急急的走到床前去抱住她闪烁的身子。

“别再离开我了,求求你不要,宁儿。”就像丢了灵魂,那么的空洞,就那么紧紧的将她圈在怀里,就那么一直都不肯放手。

“风,宁儿好爱你,好爱你,就是因为太爱你,才会弄得自己这么的凄惨,血液没有了,就留下一个空壳,风,要提醒宁儿不要睡着,宁儿怕,这么睡着就真的不再醒了。”

“你看,每次宁儿调皮,你都原谅宁儿了,这次,也会的,对不对?”紧紧的环住他的腰,侯青宁疲惫的娇颜上全是期待的神情,就像是死前一直放心不下什么一般,执拗的不让自己闭上双眼。

“风儿……”白衣妇人有些不忍的轻声唤道。

“师傅,你一定能救宁儿的对不对?她这次太调皮了,调皮到风儿都想一剑杀了她,她怎么可以这么的调皮?”放开她的身子,他跪在白衣妇人的面前,俊颜上全是绝望的悲伤,比起哪一次,都要伤。

第一次,宁儿说,要是我再消失,三爷就去雪峰找吧,我定是在那的。

他寻,她在了,活着,虽然满身是伤。

第二次,宁儿说,三爷,等我一个月吧,就一个月,等我玩够了,就回来了。

他等,她回来了,活着,虽然身体凉的像冰块。

这一次,她不再许诺了,却让他彻底的恐慌了,是不是,以后,都会失去宁儿?是不是?

“风儿……”为难的看着他,妇人无奈。那丫头,一心想救风儿,半条后路都没有留给自己,怎么救?何以救?

“三爷,你不可以为难师傅,宁儿骗了你好久,这是对宁儿的惩罚。”想要坐起身来,却没有力气,她只能笑笑,那么苍白的微笑,心里又多么的痛,就有多么的不舍,三爷,是她的全部,她怎么可以离开?

离开之后,谁来帮她安抚三爷?谁来帮她温暖他的心窝?谁来?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要我承受这样的痛?宁儿,你告诉我。”起身又将她拥进怀里,他沉声的问着,眸子里的绝望,几乎已经要将他击垮了。

“因为宁儿,想要三爷,健康的,永远完好无损的,活着。三爷,亲亲宁儿吧,宁儿好凉。”听罢,附身,他覆上她冰凉的薄唇,轻轻的,感受她的气息,她的甜美。炙热的泪滴上她的脸颊,血腥味却在嘴里蔓延着。

攀着他脖子的手点了他背部的穴道,离开他的唇畔,她恋恋不舍的笑了,美得不可方物,眸子全是深情,从来没有那么的不舍。

“师傅,宁儿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对宁儿客气。”亲着他的脸颊,她柔声的提醒妇人。

“丫头,不再多等等吗?你这一去……”妇人还不想动手。

“不了,师傅,宁儿怕,撑不了多久了。”可怜兮兮的说着,却是将沉睡的穆寂风平放在**。指腹轻柔的扫过他依旧悲伤的俊颜,她忍不住再俯身去亲亲他的唇。

“丫头,一会撑不住,你就叫师傅。”妇人知道,这丫头,只靠最后的意念支撑了,她必须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