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五十万,而且是白条子。设计是陈家舟最后拍的板,条子也是他亲自签批的,据说陈县长批条子时还说,知识产权嘛,歌星出场费还好几万呢,一个人一辈子能拿出几个这样的设计。”

成志超冷笑:“哼,狗屁知识产权,吓唬哪个土老冒呢?就那样的设计,要新意没新意,要特色没特色,随便请一位美术学院搞雕塑的老师都拿得出来,还不定是哪家废弃不用的残次品呢。”

“还有,你叫我打听樊世猛的事,也有了些眉目。樊世猛有个儿子,高中毕业后在家呆了两三年,去年入秋前,这小子突然变成了城关镇财政所的会计。财政所是县工商局的派出单位,按月拿固定工资。一家人正乐得鼻涕泡还没擦净呢,春节前那小子又突然被辞回了家,害得一家人哭哭涕涕没过好年。樊世猛是炮筒子脾气,那一阵出来进去的到处骂三七。成书记你别介意,他指名道姓,主要是骂你,说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算个什么东西!又说那五万元钱的人情费要不是已经退给了他,他就到县委大楼里揪你脖领子闹。这些日子又突然消停了,闭口再不说孩子的事,不知因为啥。”

成志超掐指细算,蔬菜大棚现场会是在入秋后,儿子刚刚端上铁饭碗,老子自然又是秧歌又是戏,正在兴头上;樊世猛一时得意忘形,跑到成志超跟前敬酒,接了他人情费的人见露了马脚,便又慌慌张张地把那小子辞退回家,并且吐出了那笔好处费。想到这一点,成志超淡然一笑:

“好,又笑又哭,又谢又闹,很好!但你知道不知道,县委早在常委会上做出过决定,为了严格控制吃财政饭的人员编制,凡县直机关和财政拨款事业单位的进人,最后都必须经我签字?依我推测,给樊世猛办这事的人极可能与前面所说造假信的事是同一伙人所为,而且采取了同一种卑劣的手段。”

魏树斌点头:“这事起码要有人事局、财政局、工商局和县里分管的副书记、副县长点头,任何一个环节挡住了,梗阻不畅,都不可能办成。所以,在没请示你的情况下,我还摸到了其他一些也许更重要的情况,不知你是不是想知道?”

“别卖关子,说。”

“在你来吉岗工作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县人事局调入和新录用的共是七十六人,都端起了县财政这个铁饭碗。”

成志超吃了一惊:“你再说一遍,多少?”

“七十六人。”

“操他妈的!”成志超一时怒起,竟不顾斯,破口骂了,“这两年,经我手只批了三四个,最多不会超过五个,都是理应必批的,批过之后我都有备忘记录,怎么变成了七十六个?”

“县里老百姓有几句顺口溜,你听了更得骂。‘成志超,扣大棚,花钱流水不心疼;坐在机关不管事,就会给人签名字儿;成志超仨字不白写,蘸的都是百姓的血。’”

成志超反倒不骂了。老百姓都这般骂了,你还骂什么?骂什么还比骂吸血鬼更冷狠无情?清寒的夜风吹来,让他热胀的脑袋冷静了许多。这帮贪婪的蠹虫!这帮无耻的小人!这帮挤成一团蠢蠢拱动的蛆!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呆不长,便打着我的旗号如此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真是欺人太甚!

魏树斌问:“成书记,我所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些,下一步怎么办,你下决心吧。”

“你在摸这些情况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可能察觉?”

“这很难说。我尽量做得隐秘,不动声色,但鱼既动,水就难免起波起皱。那些人是惊枪的兔子,白了尾巴尖的狐狸,极机警也极狡猾,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一点儿没有察觉。”

成志超伸过手:“给我一颗烟。”

成志超平时很少吸烟,偶尔叼上一颗,必是情绪激动的时候。有时,烟确是一种好东西,它能给人制造出一种稳定情绪、冷静思考的空间。他拧眉狠吸了几口,把烟尾巴摔到地上,狠狠地踩死:

“那咱们就把这个事做为突破口,先采取第一步行动。明天,你就给我把人事局的档案封起来。为防意外,封存的档案暂时移放到你们公安局的密藏室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启。待县委常委会做出决定后,再做下一步行动。这是明的。还有一件事,你暗着办。可能你也听说了,前些日子,县钢管厂有人举报,说厂财务科发现了许多职工的私人印章,县常委会已决定派调查组去钢管厂。但我估计,调查组不会查出什么结果,你的任务就是再暗中查一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树斌也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不答应,也不说反对。待一颗吸完了,又叼上一颗时,才说:

“这后一件事,我马上派人办。钢管厂的厂长高贯成,我知道这个人,跟县里的一些领导早就称兄道弟不分彼此,如果这事确有猫腻,我想也不会简单。但是……”魏树斌沉吟了一下,才说,“成书记,我斗胆提醒您一句,您可是不会在县里久呆的人,依我估计,顶多半年,市级班子就要换届,您是不是再仔细考虑考虑?这前一件事……档案既封,就要有进一步的动作;如果没动作就解冻,总得有个说法。”

夜幕中,魏树斌的眼睛尖锐地盯着他,而且称呼改用了“您”。

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一声接一声的“您”,让成志超觉得有些承受不了,热血愈发沸腾,心如擂鼓咚咚。他几乎是低声吼:

“少说废话,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