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所长的水饺被同志们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毕老提醒——留一碗水饺给刘局长,其结果肯定是一扫而空。

“毕老,老李,我们三个人到八卦洲去一趟,其他人先去舒心堂泡澡,我们一会就到。”郑峰用手抹了一下嘴道。

郑峰一行三人出会议室,穿过长廊,出大门,下台阶,向西——沿着北通天河的河岸。

“这个机灵鬼……”

“谁啊?”

“毕老。是卞一鸣。“李云帆望着跑过来的卞一鸣道。

“卞一鸣,你怎么来了?”

“队长,让我跟你们去吧!”卞一鸣的语气近于哀求,“我听陈老师说,八卦洲是一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

“你这个机灵鬼。”

码头上的工人还没收工。太阳正站在西山头上翘首向东,整个马家集沐浴在一片红霞里面。北通天河上泛着金光,河对岸,芦苇荡的上空,盘旋着数不清的大苇莺和鸥鹭,在做着入睡前的准备。

李云帆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五点零五分。

“郑队,皮包和钢笔,应该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卞一鸣道。

“卞一鸣,说说你的想法。”郑峰道,其实郑峰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12。3’凶杀案的受害者是马家集人的话,那么,在马家集这一带,一定有人见过那个书包,也一定有人见过那支金笔,现在,能用这种皮包和金笔的人很少。”

“嗯,卞一鸣,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受害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郑队,你叫刘局长来,是不是想确认一下‘12。3’案子受害人死亡的时间,特别是想确认一下他死亡的时间到底是在‘8。18’之前还是之后?“李云帆道。

郑峰太了解李云帆了,他显然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老李,您说的一点没错,刘局长毕竟是这方面的前辈,经验丰富,判断准确。”

“是啊!毕老,龙华寺的案子就是在刘局长那份勘察记录的基础上侦破的,后来的结果充分证明那份勘查记录是非常精确的。”

“龙华寺的案子,我们都知道,郑队在我们面前经常提起你,刘局长在我们地区可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啊!他的意见,我们不可不听。”毕老道。

四个人对刘局长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不知道刘局长什么时候到?”李云帆道。

“他这个人,做事情从来都是雷厉风行。”

“郑队长,万一在我们泡澡的时候,刘局长赶过来……”

“这样吧!我们派一个人在‘冬去茶馆’的门口等着他,怎么样?”

“郑队长,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成。”

“郑队长,‘12。3’案子受害者死亡时间的确定,会不会和‘8。18’无头案有关联呢?”毕老也从李云帆的谈话里面听出了一点东西。

“我在主观上是想把这两个案子往一块凑,不知道客观上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两个案子有很多相同点。”

卞一鸣瞪大了眼睛:“有很多相同点?”这个‘机灵鬼’的反应就是快,这些年,他跟着郑峰和李云帆,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以这么讲,在卞一鸣的心目中,郑峰和李云帆就是他的偶像。

“对!第一,这两个案子都没有人报案,这说明了什么呢?第二,这两个案子的第二现场都在马家集附近,都和马家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老槐树所在的位置与马家桥所在的位置,相去不远,又在同一个方向。第三,根据我们初步的勘察,两个人遇害的时间靠得比较近,人死了,不报案,只有一种可能……”

“只有一种可能?”毕老道。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能报案,一旦报案,就会暴露自己。”

“那就是我们先前所想到的——仇杀,两起案件放在一起来考虑,仇杀的可能性就更大。”李云帆道。

“而马家集又具备这样一种条件,三大姓之间积怨太深。”毕老显然已经参加到郑峰和李云帆的思考中来了。

“我觉得包贵和智清方丈说的那个故事很耐人寻味。”

说话之间,四个人已经上了木桥,李云帆无意中朝身后看了一眼,后面有一个人。

李云帆故意放慢了脚步,待这个人走到跟前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肩膀上扛着一根扁担,扁担上挂着两个摞在一起的藤条筐,筐里面有一股比较重的鱼腥味。

“老伯,向您打听一点事情。”李云帆道。

“你们要问什么?”

“请问,您认识二姑太吗?”

“二姑太就是我二姐。”

巧了。

“二姑太就是您二姐!”

“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情啊!”

“她不是在马家大院呆过吗?”

“对啊!不过,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情了,马明斋死后的第二年,她就回来了。”老伯朝大家打量了一下,“你们是为马家桥的案子来的吧?”

“老伯,您说得不错。”

“我二姐住在村东头第五家,就在我家的旁边。”

不知不觉,大家已经到了村口,向南穿过一片芦苇荡,走过一个菜园子,老伯在一间低矮的茅草屋跟前停住了脚:“二姐,有人找。”

“谁啊?”屋子里面传来一种低沉而苍老的声音。

“是公安局的同志。”

“进来啊!”二姑太右手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挪到门口来了。

“二姐,我走了,公安同志,你们进去吧!”

“谢谢您啊!老伯。”

李云帆目送着老伯推开自己的家门,那也是三间低矮的茅草房。

四个人低着头,进了屋子:

屋子东头是一张床,**铺着厚厚的稻草,床边和床尾用床单裹的严严实实,枕头旁边露出一些稻草,**面有一床被子,床单和被子上有好几块补丁,虽然破旧,却很干净。

床前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半碗红薯稀饭,还冒着些微的热气。同志们来的时候,二姑太正在吃饭,床头的旁边有一个老旧不堪的柜子,柜子上有一盏煤油灯。

“就坐**吧!”老人一边让坐,一边一张报纸上拿下一根针把灯芯拨了几下,屋子里面顿时亮堂了许多。

门的右边是一个灶台,锅里面还冒着热气呢。

郑峰看了一眼李云帆,李云帆知道,郑峰是后悔没有从街上带几样点心来。

“二姑太,您吃饭,别凉了。”

“没事,我过一会再热。”

“老人家,您这么大年纪,还自己做饭吃啊!”

“两个兄弟不让我自己做,我一个人闲着,自己现在还能动,就不麻烦他们了,等我哪一天不能动了,少不了要麻烦他们。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老人家,马明斋和马清斋是不是双胞胎呢?”

“是双胞胎,一前一后,也就一分钟的样子。”

“您是哪一年离开马家的呢?”

“是二老爷死后的第二年,走的时候,太太给了我一些钱和衣服。我本来是想在马家过完下半生,可是,太太提出来了,咱就不能不识相了。”

“您是说是马家让您走的?”

“是啊!他们不提,我是不会离开马家的。”

“您回忆一下,马明斋的身上有没有枪伤呢?”

“枪伤?”

“您仔细想一想,您在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

“我想起来了,那是二老爷做保安团司令的时候,他和国军到芦苇荡去抓新四军的伤病员,回来的时候是手下人背回来的,马家请来郎中,一直忙到天黑。”

“伤在什么地方?”

“下人都没让靠边,还不许对外说。一次,太太无意之中说漏了嘴,一共伤了两处,一处是这里——”二姑太指了指自己的肩胛骨,“一处好像在不方便的地方,二老爷在**躺了一个春天。”

“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呢?”

“除了马家的人,还有一个人是马大福,我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公安同志,你们怎么想起问这个,马明斋死了快二十年。”

“我们怀疑马明斋的坟墓是一座空坟。”

老人抬起头望着李云帆,一脸疑惑:“二老爷还活着?”老人家并不糊涂啊!

“我们怀疑马家桥下面的无头尸就是马明斋。”

“原来是这么回事。照这么说,我在马家后院所看到的黑影并不是二老爷的鬼魂啰。”

大家都听出了二姑太话中的玄机。

“老人家,您在马家看到了什么?“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二姑太如梦方醒。

“老人家,您明白了什么,请您详细说说。”

“二老爷家有一个后院,二老爷活着的时候,就喜欢住在后院。自从二老爷死了以后,后院的院门就被太太锁起来了。”

“她为什么要将院门锁起来呢?”

“太太说,一看到后院,她就会伤心。有一天,就在二老爷死后的第二年——过年前一天,太太要祭祖,蜡烛台断了一个,我就瞒着太太,天黑以后,打开后院门的锁,到后院里面去拿蜡烛台,我记得后院的库房里面有一对蜡烛台,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看到了谁?”

“我看到了二老爷。”

“会不会是大老爷马清斋呢?”

“刚开始,我也以为是大老爷,心想,大老爷这时候跑到后院里面来干什么呢?后院门是锁着的,难道马家还有其它地方通着后院吗?”

“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我没有敢声张,我看见有一个人影走进屋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一看——东厢房里面有灯光,我心想,会是谁呢?”

门被推开了,刚才给郑峰他们带路的老伯走了进来,手里面端着一碗面条:“二姐,趁热吃吧!”老伯把面条放在桌子上面。

“兄弟,我煮饭了,你怎么还打鸡蛋啊!”

“二姐,快吃吧!不耽误你们说话,我走了。”老伯走出屋子,掩上房门。

“二姑太,您吃吧!吃过再说不迟。”

“没事,我一边吃,一边说。”老人先喝了一口汤道,“我就摸到窗户底下,窗户纸上正好有一个洞,里面坐着一个人,我吃了一吓,里面的人怎么会是二老爷呢?”

“也许是大老爷马清斋呢?”

“大老爷的鼻梁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二老爷没有。”

“您看清楚了吗?”

“我当时也怕自己看花了眼,想再看的时候,灯灭了。”

“他是不是发现窗外有人。”

“不晓得。”

“您进后院的事是不是被太太发现了。”

“不晓得。”

“后来呢?”

“后来,我又到后院去过一次,但没有看到人影。”

“所以,您就以为是见到了马明斋的鬼魂。”

“是的。”

“这件事情之后,不久,您就被太太辞退了。”

“过完年之后,太太就跟我说这件事了。”

郑峰他们离开二姑太家的时候,时间是七点钟左右。这次八卦洲之行,收获是很大的。现在,郑峰他们已经确定,“8。18”无头案的受害者就是马明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