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局长看了看时间:四点零三分。再看看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挂到树梢上了。

杂树林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看着,议论着。

马清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更像一尊雕塑了。

四位工人三下五除二,七、八分钟就把棺材盖全部掀到旁边去了。

棺材里面确实有一具尸骸,半掩在泥土里面,脚底还有一湾积水。

接下来,郑峰会做什么呢?这个问题,郑峰在决定开馆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卞一鸣,把皮尺拿给我。”郑峰抬起右脚,准备跨进棺内。

“郑队长,让我下去。”卞一鸣的话音还没有落地,两只脚已经站到棺材里面去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他也知道郑队长要做什么。

棺材很大,宽有一米左右,长不到两米,有大半人高,和棺材里面的尸骸搭配在一起,极不协调,也就是说,尸体显得太小。卞一鸣拉出皮尺,量了一下尸骸的长度。

“卞一鸣,长度是多少?”郑峰蹲在棺材边上道。

“队长,刘局长,你们看——”

“王萍,记下来。”刘局长道,声音很低,声音有些沙哑。

王萍走过去,朝卞一鸣手指的地方看了一下,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组数字:“164。3米。”

刘局长用手指着尸体,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意思大概是:“卞一鸣,再量一次,精确一点。”

卞一鸣又重新量了一遍,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皮吃上的数字,伸到王萍的面前。

王萍朝刘局长和郑峰点了点头。笔记本上面的数字没有任何改变。

很显然,刘局长他们已经发现了问题,既然是双胞胎,马明斋和马清斋的身高应该差不多,马清斋身高在一米七一左右,马明斋怎么可能只有一米六四点三米呢?人在死后,骨骼会收缩,但再怎么收缩,也不会从一米七一左右收缩到一米六四点三啊!金所长不在,他一定知道马明斋的身高,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刘局长,郑队长,你们看——”

“有什么情况?”

“你们看——,在这。”

刘局长和郑峰朝卞一鸣手指的地方看去,四个工人也凑了上去:尸骸的右手有六根指骨。

“王大头,你看——有六个手指头。”一个三十几岁的工人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道。

郑峰看了看四个工人,全是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如果有一位老者就好了,为什么呢?是老者就一定会认识马明斋,无论是身高还是右手手指的数量,都能够当场确定棺材里面的这具尸骸到底是不是马明斋。谁能想到这些呢?挖坟掘墓毕竟是一种力气活,金所长自然要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啰?如果能想到坟墓里面有一具尸骸的话,刘局长就不会把金所长派到另一个案发现场去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咱们这一帮人还不能算是智者呢?

郑峰的表情没能逃过刘局长的眼睛,他招手——把王萍叫到自己的跟前,道:“小王,悟空禅师回来了,你过去把他请过来,”刘局长望着山道。

果不其然,悟空禅师和另外一个和尚从山下上来了。

王萍将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拿下来,递给了郑峰,向悟空禅师走去。

这边,郑峰“咔嚓——咔嚓——咔嚓”,一连拍了七、八张照片。

两分钟以后,王萍领着一位老者朝墓地走来。但不是悟空禅师。

雕塑看着走过来的老者,二目呆滞,面如死灰,真变成了一尊雕塑。

郑峰迎上去:“悟空禅师呢,他怎么没有来啊?”

“他说和马明斋素未平生,自己是佛门中人,世俗之事一概不知。”

郑峰紧紧地握住了老者的手:“老人家,你们还记得马家集的马明斋吗?”

“我在马家集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这些年轻的后生,老一辈没有我们不认识的。”

“很好,在你们的记忆里面,马明斋身材有多高?”

“有多高?那不是马清斋马先生吗,他和马明斋是双胞胎,兄弟两个差不多高。”老者道。

“太好了,请您再想一想,马明斋左手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他的左手有几个手指头?”

“几个手指头?不都是五个手头吗?”

“好,请您过来看看——”郑峰把老人领到棺材跟前,“你们看。郑峰从土堆旁边拿了一根树枝,指着尸骸的左手指骨道,“看见了吗?”

“不对啊!这就奇怪了。马明斋的左手明明是五根手指头吗!”

“老人家,”刘局长想从土堆上站起来,但没能如愿。

“刘局长,您就坐着说吧!”

刘局长道:“您——记得——记得很清楚吗?”

“这还能有错,他当保安司令的时候,经常把乡亲们召集到马家祠堂前面说话,手舞得像一个拨浪鼓,马家集人,只要是上了年纪的人,谁不知道啊!你们再问一问派出所的金所长,看他怎么说。”

“刘局长,你们来看——”卞一鸣好像又发现了新情况。

大家都走了过去,卞一鸣用手指着尸骸的牙齿道:“年龄也不对啊!”

“刘局长,我下去看看。”毕老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体,伸出右脚。

卞一鸣摆好了右膝盖:“毕老——您朝这儿踩。”

毕老将右脚踩在卞一鸣的膝盖上,下到棺材里面。

郑峰把大衣披在刘队长的身上。

死者的牙齿上有一些泥土。

“小王,把镊子和毛刷拿给我。”

王萍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把镊子和一把毛刷。递给毕老。

两分钟以后,已经能看见死者的牙齿了:门牙少了一颗,下面的牙齿虽然完好,但压根稀疏,磨损比较严重。

毕老抬起头来:“刘局长,死者的年龄经初步判断,在六十五岁左右。”

“毕老,您再看——”卞一鸣这样一惊一乍的叫了好几声。

“是什么东西?”郑峰道。

东西已经拿在了卞一鸣的手上:“你们看——”

卞一鸣让大家看的东西是一块玉佩,圆形,中间有一个圆孔。

“太好了。”郑峰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刘局长,这一定是挂在死者脖子上的玉佩,绳子已经烂掉了。”

刘局长点点头。

此时的马清斋只顾一个劲地抽烟,他耷拉着脑袋,脚旁边扔了十几个烟头,从烟头的长度可以看出,对马清斋来说,抽烟已经成了一种形式,好几个烟头还有很长的一截。从他的神情来看,棺材里面的情况,他早已了若指掌。他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郑峰和毕老相视一笑。很显然,他们是在庆幸自己的“坚持”,由此看来,郑峰“不撞南墙不回头”并不能算是性格上的缺陷,如果没有这个缺陷,恐怕同志们无法感受到马家这潭水的深度,更无法领教马家大院的神秘和诡异。俗话说得好: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任何一种奇巧玄妙,邪恶诡异的法术,只能得逞于一时,时间和生活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揭开它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