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回来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司徒百合直挺挺的躺在软榻上,张大的瞳铃眼盯着床板没挪开视线,仿佛不明白这些天看习惯的窟窿大洞洞口的一方天际怎么会转变成轻柔的绢纱流苏,一时半刻好不适应。

「百合?」

「呀……兰哥?」目光范围的上方横入一张容颜,司徒百合怔了怔,还以为是「他」,看清来者何人时,口气也虚软下来。

「不然你当是谁?」她眸里的失望没逃过司徒剑兰的眼。

「没有呀,我哪有以为是谁。」原来真的回到家了……她还以为自己在作梦……

「问你什么也不吐实,成天躺在**也不动,满脑子都想些什么?」

司徒百合摇摇头。她知道她的回来让兰哥开心,却也让他困惑。兰哥追问了她好几回是谁带走她?这几天里她发生何事?她一概都只是摇头不答,没同兰哥说太多。她只有兰哥这么一个亲哥哥,打小就是无话不谈,她不但当他是兄长,更当他是爹娘、全天下最亲的人,可是她却选择在这件事上闭口不说。

「不说就算了,人平安回来就好。对了,听说是一戒将你带回来的,有机会别忘了向她道声谢,懂不?」

「是一戒带我回来的?」这消息倒是让司徒百合有点吃惊。一戒是银鸢城曲府派来要拈除无耻盗印商——也就是她和兰哥——的女杀手,不过似乎被她这个大哥的美色所迷惑,乖不隆咚地留在司徒家,被兰哥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有时还很同情一戒哩。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司徒百合问得很小心。

不知道一戒带她回来时,有没有遇上他?两人是否起了冲突?一戒是否同兰哥一五一十说了这些?

「她该说什么呢?」司徒剑兰反问。就知道这丫头有事瞒他!

「没有没有,什么都不该说。」司徒百合勤快地摇晃脑袋,心里大松口气,看兰哥的表情,他啥事都还不知道,还好还好。

「开始学会对兰哥说谎了?」

「我才没说谎哩。」她只是不说实话罢了,这两者差多了。「我的好兰哥,你别问了嘛,我还病着呢,让我再贪睡一下下好不好?」

「睡?刚进房就看你眼睛瞪那么大在看床顶板,哪像爱困的模样。」

「我是在培养睡意,现在真的真的很想睡了,我一沾枕就睡了,不然你坐在椅上等,我马上就睡,我睡着你要出去喔——」司徒百合假意闭上眼,话才说完,鼾声也跟着来,睡仙也没这等好本领。

真蹩脚的睡遁,都让人瞧见她的眼缝正偷觑着他……司徒剑兰也不点破,他近来也有自己的烦恼事,实在也容不下杂事。何况妹妹安然无恙回来,他自然也不担心。

司徒百合一直等到司徒剑兰替她带上房门,才从**坐起身。

「他要是找不到我,会不会以为我让野兽给带回洞里啃掉了?他会不会……满山遍谷地疯狂寻我?」司徒百合喃喃自语,暗忖着宫天涯在窟窿大洞没瞧见她身影时会有多着急。

还是他与一戒打了照面,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戒的功夫好像很厉害……虽然她没亲眼见识过一戒的身手,但从兰哥那儿听闻不少,他……有没有被一戒打伤?

要是他没受伤,又怎么可能容许一戒将她带回来?!

思及此,司徒百合脸上布满惊恐。想到他与一戒厮杀,她醒来人又在司徒府里而非窟窿大洞,让她很难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司徒百合被子一掀,连丝履都来不及穿好,更忘了脚上有伤,人就踉踉跄跄想出府去找窟窿大洞在哪里。但她才踏出亭子,就被司徒剑兰给逮了回来,她又想不到脱身的藉口,只得再让司徒剑兰拎她回房里去休养。

接连几天,她都想找机会开溜,偏偏最远只抵达过府门口,她终于确定全府里的人都是眼线,都替大哥盯着她,后来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向一戒探问些蛛丝马迹,可惜一戒身旁永远嵌着个兰哥,让她苦无机会,就连上回好不容易逮着兰哥去沐浴的好时机,她从一戒口中得知一戒带她回来时确实遇见过宫天涯,但还来不及多问,兰哥又回来了。

她很少这么讨厌兰哥的,不过这种时候,她真希望兰哥能消失几个时辰。

「一戒,你……没有打伤他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趁着得来不易的黄金时光,司徒百合在茅房前堵到一戒,句句但求精简地问。

一戒脸上的表情憨憨呆呆的,但不代表她的脑子也是空的,司徒百合一问,一戒立刻就懂了,知道司徒百合问的「他」是谁。

「我没有打伤他。」

「真的吗?可是他怎么可能让你带我回来……你不会一掌把他打落什么深山断崖还是湍流瀑布里吧?」司徒百合好紧张地揪住一戒的双臂,不住摇晃。

「我真的没打伤他。百合,那男人的武艺不一定会输我,真要交手,百招之内尚未能分胜负,我甚至怀疑他只使出几成力而已,并不真心想阻止我带走你。」

司徒百合十指绞揪着手绢,一戒的话仍没有让她完全安心,「可是……他不应该让你这么轻易带我回来,我以为他……会用尽一切将我留下来。」虽然那样强烈的是起源于寻仇,但至少他会想从一戒手里将她抢回来才是,结果他却没有……她说不上来心里是否失望,只是涩涩的……

「我不清楚他心里有何盘算,我没问,他没说。」一戒并不是一个追根究柢的人,加上她那时一心只想带回司徒百合,自然更不可能费工夫和宫天涯闲话家常。

「你真的真的真的没伤他?」司徒百合还是要一戒再来保证。

「绝对没有。」真要打起来,吃亏的也不一定是那男人。

「那就好……」至少还得到这个好消息,胸口踏实了些。知道他没受伤,也没和一戒起冲突,不用担心他正瘫在哪个草堆里喘最后一口气,她确实觉得不安情绪被抚平了。

发觉一戒正以探索的目光觑她,怕被一戒看出什么,司徒百合连忙打发她,「你快些回去兰哥身边吧,我看他好缠你,一会儿不见你身影就四处寻你呢。」

「那我先过去了。」一戒临走前还是担忧地望着司徒百合,直到司徒百合扯出一抹虚笑,嘴里不安份地调侃一句「快找兰哥卿卿我我去吧」,小手还不忘挥呀挥地驱赶,一戒才轻颔首,走远了。

「说到去找兰哥就走那么快,还用轻功哩……」司徒百合望着一戒的身影,嘀咕地直笑,却也笑那种间的甜蜜。

笑声里夹杂着她也不明白的羡慕低叹,司徒百合似乎有些懂了。

懂得一些些苦、一些些涩、一些些酸又一些些甜的懵懂情愫。

那情愫,名为爱情。

「既然这么不甘不愿,为什么还让那个女人带走司徒百合?凭你的武艺,抢不回来吗?还是只为一个单纯的理由——你不想吵醒睡得很香甜的司徒百合?」

宫天涯双臂环胸地依靠在亭柱,并不专心在听着身旁那人的嘲弄,甚至也不回嘴,眼神有些飘远,落向的方位正是司徒府邸的所在地。

「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天涯,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去寻仇呀?先前那些家伙可没见你费这么多功夫去对付,砍掉一个人的脑袋需要花多少时间?」那人推着木轮椅,咯哒咯哒地来到宫天涯身畔。

「冥君,你不要出来,外头风大,回亭子里去。」宫天涯拧眉看着冥君单薄的身子。

「吹一些风死不了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一阵风撩起冥君淡琥珀色的发,拂过苍白的脸颊。

「进亭子里再问。」宫天涯替他推着轮椅,宫府处处阶梯旁都另辟一条石道,方便轮椅出出入入。

「好,现在进亭子了,我继续问。咳咳——」冥君边咳嗽边还是想多嘴。

「甭问了。我会放走司徒百合,不过是因为和她一块困在窟窿大洞有些腻,放着不去管她不如让她家里人带她回去,我更省事。」宫天涯为冥君倒来一杯热茶,放入他掌心里为他取暖,待冥君接过茶水,他又替他拍背顺气。

冥君自小与他一块长大,虽是家仆之子,但两人情同兄弟。冥君长他数月,聪明伶俐,当他宫家遭逢巨变,是冥君以命相搏,护着他一家逃出,虽然最终只救回他这一条命,他对冥君却仍有满满的感激。

尤其冥君为救他,不顾自身伤势,执意为他疗伤,却导致走火入魔,逆流的真气震断冥君的经脉,不仅让他-身好武艺化为乌有,连带也使冥君残了双脚。

「那你和司徒百合的仇就一笔勾销了?还是……你会再去找她?」冥君喝口热茶,才觉得发痒的喉头舒服些。

「我当然会再去。」怎可能一笔勾销,那么便宜她!

「这哪有省到事?依我看,反而更麻烦。」

「怎么说?」

「你说过,等仇报完了,就不再去回想过去那段记忆,不去回想家破人亡的惨事,要完完全全重新开始人生,我也支持你这样做,明明现在就只剩下个司徒百合,她又不懂武,更不难缠,说不定连我这个残废去对付她都绰绰有余,你还在迟疑什么?你对待之前那些仇家可是干净俐落得很,不玩那种先虐后杀的迂回,对司徒百合却不相同……我不得不开始担心,你还得沉浸在仇恨里多久。」冥君定定看着他,见他不说话,冥君倒是笑了,「天涯,你若觉得司徒百合是个女孩,杀姑娘家非君子所为,我很乐意代你出手。」

「你连半点武功都没有,怎么出手?推轮椅去撞她吗?」

「你忘了我这张嘴还有用吗?我找几个人去处置她就行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自从他残废得差不多之后,他就以成为君子为己任。

「你知道的,我坚持每一个仇家都必须由我亲手手刃,不假他人之手。」

「我只是觉得这回这个仇家特别棘手。」棘手到让他觉得宫天涯一辈子都报不了仇。

冥君也见过司徒百合几回,一开始刻意去见她,也是因为宫天涯。

他很好奇,一个无时无刻不让宫天涯挂在嘴边叨叨念念的女娃儿生得何种模样?那时远远瞧见她,只觉得她长得清秀可爱、粉嫩的,着实不像宫天涯咬牙切齿说着的无情姑娘。但宫天涯又老在他耳边提及「司徒百合」这名儿,这些年下来,他都快误以为自己和司徒百合是老朋友——因为他太熟悉她了。当然,关于她的一切,还是宫天涯数落给他听——

说她今天上了红杏坊去租一大叠的书,书一读就是整整一天,偏偏她又爱躺在**读,将眼都弄坏了。

说她今天晌午在街上胡乱吃了一碗红糖豆腐脑就当打发午膳,那么一丁点食物能填饱什么?塞牙缝都不够。

说今天她独身一个姑娘被几名大汉调戏,若非有人见义勇为,她若被拖到暗巷去该如何是好?他在暗处又急又气,嘴里说在他没报完仇之前,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半根寒毛。

说她东说她西的,说到他想不认识司徒百合都难。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人将自己的仇家身世倒背如流?

虽然宫天涯打死不承认他对司徒百合有费神注意过,但他冥君也是有长眼的,他会瞧,瞧见宫天涯的口是心非。

这最后一个仇家,不好应付呵。

「对了,天涯,我想到一个很歹毒的计谋,包管叫司徒百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她做出来的蠢事负责。」冥君的病瘦容颜染上一股杀意,那抹神秘的光芒带种算计的味道。

「喔?」宫天涯并没有露出感兴趣的模样,他应得随口,摆明了冥君说或不说他都不在意——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听冥君的计谋去做,尤其是什么「歹毒」的计谋,他打从心里反抗。

「与其费心劳神地思索如何将她再逮回来,不如让她不得不留在你身边,你也可以慢慢想着如何折磨她,爱想多久就想多久,我也可以帮忙你凌虐她,像是端热茶过来时故意打翻托盘让她被茶水烫到啦,还是安排一个坏心眼的丫鬟跟在她身边,三不五时就偷拧她的或是赏她冷饭冷菜——」

「不得不留在我身边?」宫天涯只听到这句重点,后头的那串凌虐,他真的当做没听见,也因为这句话,他终于专心听冥君说下去。

「你上司徒家去提亲,将她娶回来,她还跑得掉吗?」冥君嘿嘿地笑,坏透了。

提亲?娶她?

「只要她成了宫家人,进了宫家门,我们就能恶整她。当然,我不是要你委屈自己娶她,娶人只是幌子,至于娶进来之后要将她当成什么身分都随你高兴,了不起赏她个小贱婢当当,每天叫她洗全府人的衣裳,没洗完就不许她吃饭,洗完衣,顺便将全府的地刷洗清净,没刷完就将她关在柴房——」

冥君说着一长串虐人方法的声音已经完全被宫天涯排除在耳外,他说得再多,宫天涯半个字也没听全,他脑子里存在的全是——

提亲?娶她?

这个念头重重敲入脑海,他非但不排斥,竟然还……觉得这主意真好!

娶她,让她成为宫家人,让她不得不留在他身边,听起来令他好雀跃,也好期待。

「这是很好的复仇方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瞧瞧听见这个消息时,她脸上表情会有多有趣。」宫天涯眼前没有铜镜,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正欣喜笑着,那样的笑容绝对无关仇恨。

「那,我们还等什么?」

「提亲?」

司徒百合的小脸从微微撒开的书籍后头露出来,困惑的模样仿佛不懂为何府里的小婢女会突然在她耳边冒出这个词儿。眨眨看书看到迷蒙的眸子,她又藏回画册后,继续中断的段落。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反正兰哥会替我应付。」司徒百合的俏颜又藏回书后,被书皮上印制的《缚绑王爷》给挡住。

从她及笄以来,上门提亲的人,她十根指头都不够数了。她在城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小美人,芳龄甫满十二时就有不少人抢着要先将她给预订下来当娘子,随着这些年的出落成长,提亲愈发频繁,有啥好吃惊的?

「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只是最近府里很闲,没啥能嗑牙的事。」打从前些日子兰爷将一戒找回府里,府里热热闹闹一阵子,现在倒也风平浪静,难得有人上门提亲,让府里下人又有话来聊,所以小丫鬟才会这么亢奋,结果被提亲的那方态度无谓,要嗑牙也嗑不出啥乐趣。

「小姐说得对,兰爷定会替你推掉这回亲事的。」小丫鬟替司徒百合斟茶,摆布甜品。

「是呀,兰哥比我还要挑,他疼我,不会随随便便替我允诺什么亲事,那些人又要自讨没趣了。」人说长兄如父,又说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全权丢给兰哥就好,若兰哥允了哪门亲事,八成是那上门提亲主人条件真挑不出半分缺点,她也无话可说。

「不是,是这回上门提亲的人,那张脸怪可怕的,有一道好长好长的疤,从这里一直划到那里哩,看了好吓人。」小丫鬟拿她自个儿的脸比画,那条无形长疤就从眉间直直比到颚下,「光瞧那张破相的脸,兰爷就不会允。小姐模样生得这么好,要是许配给他,那才真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大概要不了多久,兰爷就会让对方滚出去。

司徒百合执书的手顿了顿,极其缓慢地放下《缚绑王爷》,水眸瞠得又圆又大。

破相长疤?

她脑子里立刻浮现一张不苟言笑的冷颜。

破相长疤?!

「小姐?你去哪儿?」小丫鬟被司徒百合猛然甩开书的动作给吓到,提着裙摆想追上她,奈何司徒百合跑得恁快,才一眨眼就奔向前厅,追也追不上。

当真是他吗?他为什么会上门来提亲?

他……喜爱她吗?

转念一想,不,他不喜爱她,要是真上门求亲,为的也不会是好事……她可没忘记,他和她的梁子结得可深可坚固了。

原本近乎雀跃的奔驰慢下了速度,到最后司徒百合甚至停下脚步,有股转身回到房里的冲动。

她……做什么这么开心想去证实是不是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了,他八成是为了报复她,才想娶她进他家门,让她沦为苦命媳妇儿,绝不是为了想宠她爱她。

司徒百合直挺挺伫在原地,双拳揪抡着腿边丝裙,咬咬色的唇瓣,还是忍不住想去前厅瞧瞧来人究竟是不是他。

心里那丝隐隐期待,随着怦咚怦咚的心跳一起鼓躁。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若上门提亲的人真是他也绝对来意不善,可她却还是希冀着——当她从厅旁的小绣窗偷偷瞄进去,见到的人,能是他。

司徒百合听到厅里传来兄长的声音,说些什么不是很能听仔细,也听到相当陌生的男嗓,但不是属于他的。

悄悄攀住窗棂,挪上骨碌碌的大眼,司徒百合探着半颗脑袋往厅里瞧去,轻轻怞息,咬住咧笑开来的唇,含糊道:「还真的是他耶……」

「请回吧。」厅里的司徒剑兰已经打算送客,由双方神情看来,这桩婚事自然是没谈拢。

「我们会再来。」冥君如此笑道。

「免了。通常我拒绝就是拒绝。」司徒剑兰不给人奢想,干净俐落推回去。他若不如此,以后大伙还是反覆上门来,想来都麻烦。他对这个名唤宫天涯的男人并没有太差的印象,只是试图探问他脸上的刀疤,想摸些底细,这男人一个字也不肯说——他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冥君所言,那刀疤是切菜时不当心让菜刀给划伤。如果这个男人的来历不单纯,若百合嫁过去不能平安顺遂,倒不如直接回掉他的求亲。

「天涯,走吧。」冥君唤着将目光瞟向窗边的宫天涯,窗外的司徒百合缩头缩得不够快,被宫天涯发现她的存在。

「嗯。」

见冥君和宫天涯被请出大厅,司徒百合难掩失望。

「兰哥大笨蛋!以前不是都会找我问问意见,问我喜不喜欢上门提亲的对象,看得顺眼不?怎么轮到他时就拒绝得如此麻利,厚——」司徒百合噘着嘴,离开小绣窗,边走边骂臭司徒剑兰。

说不上来的沮丧满满从心里溢出来,让她鼻头红咚咚地酸软起来,她跺着脚,重重的力道连她的脚底板都跺疼了。

「那么由百合姑娘去向司徒公子说你允了这门亲事,如何?」

突来的笑嗓让她倏然一震,回过身,望入眼里的,正是求亲失和的宫天涯与冥君。

「你们——」司徒百合本想问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司徒家的内院,他们明明被兰哥拒绝,应该摸摸鼻头离开司徒家,而不是出现在她眼前……但她更在乎的是方才冥君那句要她自个儿去找兰哥说她答允亲事的话。

「我、我为什么要去跟兰哥说这种事?!你们来提亲根本不安好心眼,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坏主意!」

「瞧你,都是你之前做的坏事吓到百合姑娘,被讨厌了!」冥君笑得风凉,食指在宫天涯鼻前晃动。

宫天涯瞪了冥君一眼,却瞪不去冥君脸上的笑意——冥君是何许人也,岂会怕宫天涯板起脸的冷样?

不过冥君不怕,不代表司徒百合不怕。当宫天涯的眼重新回到她身上时,她直觉反应就是大退几步,然而他看出了她的意图,比她更快一步。

「去跟你大哥说,你要嫁我。」宫天涯扣住司徒百合的手臂,作势要将她带回前厅,带到司徒剑兰面前求他允亲。

「不、要!」司徒百合挣不开他,但也任性抵抗——用嘴。「我又……又不爱你!才不要嫁你!」

宫天涯眼里所有见到她时的暖意全数消失得无影无踪,凛然得冰冷。听见她如此嚷嚷,他也森冷反击,「这是你欠我的!」

司徒百合仿佛狠狠被人掴了一巴掌,全然措手不及,整个人浑噩不堪,可是他明明没有动手打她,为什么耳朵传来了嗡嗡耳鸣声?那应该是被重刮之后才会产生的刺耳,为什么……那么的痛?

「你是真的想拿我的婚姻大事当成复仇棋子?!你来提亲,就是因为……你恨我,恨到要用这种方式来对付我?」她眼里的受伤完全遮掩不住。

「没错!」

「天涯!话要脱口之前三思呀……」连冥君都听不下去了。

司徒百合与宫天涯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司徒百合先扭开脸。

她若不逃开,眼泪掉下来的狼狈模样就要让宫天涯瞧见,她才不要在他面前示弱!

「如果这是你要的报仇方法,好,我去跟我大哥说,说我非你不嫁!你就回去准备等着恭迎我入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