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有一些疑惑向你请教。”虽然道祖的十三天梯是处在山腹之内,但甬道厅堂各处均有青纱罩着的璀璨明珠照亮,光明堂皇。灵诀洞天外更是不同寻常,高处飞行着一些淡绿色的萤虫。灿烂萤光映照之下,不男不女花玄阴的脸青绿邪气,眼眶内映出的绿光更具邪异。

眯着眼的连山越并不去瞧早看腻了的花玄阴,负手道:“你说。”

花玄阴问道:“《上阴法印》中有一句我不是很明白。‘一切行无常、一切法无我、涅槃寂灭。’何意?”

“‘一切行无常’又云‘诸行无常’,便是说世间一切事物皆在刹那间迁流变异,无一常住不变。‘一切法无我’说的是世间诸法无论有为无为都是缘起幻有,无有我的实体,并无独立之存在或是主宰。‘涅槃寂灭’则灭除生死之痛苦与安乐,因此涅槃是寂静的。不生不灭,身心俱得解脱。这段话非但是法印的总纲要旨,世间一切道法佛法,都可由此发散。”连山越虽然其貌不扬,但在拜入道祖门下前就颇有根骨,善与大和尚谈禅论法,拜道祖为师后,随道祖一同闭关数次,每与道祖谈论经义,多有独到见解而受道祖赏识,当下解几句经文不在话下。

“如何才是解脱呢?”花玄阴眉毛挑了挑,眼神微有一丝欲盖弥彰的阴鸷。

“死后生前,毫无束缚,便是解脱。生于尘世,无欲无求即是解脱。”

“哦。”花玄阴的手里出现一只印,色如天之青冥,形如佛陀手掌,势如金刚怒目。金刚青冥印出其不意发出,青色手掌刹那将连山越捏在手掌中。

连山越不敢置信眼珠似欲夺眶而出,断续道:“你,你……”

花玄阴趁连山越一时分神一击得手占得先机,金刚青冥印封锁住连山越一切能力,缓缓紧捏,传出“格格”的骨头碎裂声音,鲜血肉酱不断从青色手掌五指缝中溢出。花玄阴冷声笑道:“老大,我不趁早杀你,你迟早也会对我动手。我只有先下手为强。”

一山不容二虎。道祖一脉三英硕果仅存的两位,今后为了争夺道祖衣钵总会有一场龙虎斗,当下道祖面临着楚云齐的威胁极有可能重创,他的两名弟子此际根本丝毫没想过要去帮师父,而只是忙着争夺道祖死后的利益。世情凉薄,够狠够毒的枭雄,才能够在充满仇恨毁灭的法天道宗内持久站立,翻云覆雨。

连山越爆成了一堆血沫,但临死一瞬脸上有疯狂的笑容。

花玄阴忽然捂着小肚子蹲下,腹中似乎有着几千条蛇在折腾捣鼓,在内部器官内穿梭破坏。“噗”的一声,花玄阴左边眉毛上破出一点血洞,一条血淋淋的蚯蚓从中钻了出来。接着又有蛆虫模样的东西从他的耳根鼻孔里爬出。

全身快速缩水腐烂的花玄阴凄惨尖叫一声,两只眼珠爆溅出眶骨碌碌滚在地上。很快花玄阴便只剩一堆虫子,连骨头都不见一根。

他临死也没有想到,连山越早就对他和魏煮鹤动了手脚,给他们悄悄下了七花七虫毒。这种毒深入他们血脉之中,只要连山越脑海里念想一动,便能触发毒性的枢纽。临死的连山越,就凭此带走了野心勃勃的花玄阴。

玩儿火者必zi焚,道祖两名得意弟子互相残害致死,正应了“害人者人恒害之”。

楚云齐深入灵诀洞天中。

洞中一片漆黑,幽长深邃。夜视如昼的楚云齐能看到漆黑的壁顶之上竟然连蝙蝠都没有一只,岩壁干枯没有水分,整个洞内没有风,没有生命。似乎进入无尽的黑暗,只存在着永远的孤独。

一向还算乐观的楚云齐心情不由低迷,他想着,自己一路走来都很孤独,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自己,自己一直是在孤军奋战。平时强作豁达,内心沟壑未曾梳理。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做的事意义何在。

楚云齐脚步顿下,呼吸低沉,双眸无神伫立,浑然不知何去何从。

在他深陷内心黑暗的漩涡里之时,附近的洞壁忽然裂开一只门户,一只轻盈薄纱似的白色光茧从中冒出,缓缓靠近无知无觉的楚云齐,轻柔地将他吞噬进去。

白色光茧外面看起来不大,进入里面后其中的空间却是大得惊人。里面是一片远古的废墟,处处残垣断壁。整个空间的至高点是一尊女神的巨大塑像。

眼睛闭着睡着也似的楚云齐处在塑像的头顶。十丈见方的雕塑头顶另一处,面对着楚云齐的地方站立着另一个人,月白道袍,羽扇纶巾,容貌奇伟,当得“道骨仙风”四字。

约莫中年的这人莞尔一笑:“已经来了,何必继续装蒜。”

楚云齐睁开眼,笑嘻嘻道:“我若不装作中了你的招,你肯随便出来见我?照我的方法漫无目的找下去,找上一百年也不见得能找到你。你说是也不是,道祖?”

颏下短须疏朗的中年人神秘道:“我并非是道祖。”

“哦。阁下何人?”

“祖为人中之宗,君方是人中之龙。道祖已是过去,我现在乃是道君。”

“道君?呵呵,好像比道祖厉害很多的样子。”

道君缓缓摇头而道:“我简直难以相信击败老谋深算法祖的竟然是你这样轻佻的家伙。‘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唉,唉,唉!”道君竟有点惋惜楚云齐之不争的意味来。

楚云齐眼神深沉注视道君一会儿,慎重道:“你已入无极?”

道君点头:“略通其道而已。”

楚云齐啧啧道:“有意思。”

道君摇头:“你暂且回去提领道祖一脉,再过数年,你便有望跟我一战。”

楚云齐也故作深沉摇头:“不行。难道道君看不出楚某人是个性急的人?”

“何苦来哉。”道君慨叹。

楚云齐正色道:“我为此而来:世间自有天道宝剑高悬,背离于道者必然为大道所斩!”

“好气魄!”道祖赞叹一声,手中羽扇轻摇动,所立足的女神雕像开始崩塌,而整个残垣断壁的世界也自上而下一点点的消融。

楚云齐重心不稳凌空飞行不能,随着雕塑坍塌而头下脚上落下,身体也从脚底起开始随着整片空间而消解。

道君飘飘然如轻羽漂浮,如凌驾整个天地之上的神祇。

倒坠如流星的楚云齐安然闭眼,轻声道:“缘起性空,大道无为。周天诸幻境,破!”

再睁开眼时,楚云齐依旧在完好的女神雕塑头上,整个空间也并没有坍塌。

道君启齿赞声:“好。”

楚云齐抓抓头发道:“看来我是被小瞧了。不必客气,尽管用你最厉害的招数。”

道君依然道:“好。万法归一!”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手指指着远空。

楚云齐看着这只手指,手指只是指明一个方向,而所指之处才是至重要的关键。楚云齐却只能见这一指指向远方的远,指向空茫太虚。顿时那只包裹着他们的白色光茧破碎掉,站在雕塑上的两人曝露在灵诀洞天中。灵诀洞天又不断地压缩,成为一重茧。茧再破,法天道宗山门,沧浪江海又成巨茧,巨茧缩小至陋室大小,再破,然后四大部洲,整个天地浓缩成一只茧。天地浑然成一只小小樊笼,无论怎么逃,楚云齐都走不出数尺陋室牢笼之外。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诡异的幻境,楚云齐这一次却是破不了,濒临困死幻境的边缘。

这时候楚云齐模模糊糊感觉到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似乎有不清晰的声音从自己识海内传入耳里,那是地仙莲花仙子的声音,微弱道:“世间无不破之法。破法当从法本身去找寻。”

这话颇为深奥。但楚云齐却明白了,道君适才说了一句“万法归一”,而一归何处呢?

“万法归一,一归于无。无我,无他,无物,无境,是以无法。我自本我而无为,无视万法而其法自破。”

楚云齐再次睁开了眼,发觉自己仍处在白色光茧内的女神雕塑头上与道君对峙着。道君至始至终根本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声音都只是来自于幻境,而楚云齐浮沉幻境中几经挣扎,虚虚实实间精力耗损浑身汗水。

现在面前这个道君也未必是真正的道君,道君于风中微笑,宽袍大袖浮动。衣袖一卷起,再落下,面目竟转化成法祖的小老头模样,再转变为同样被楚云齐杀死的楚山孤的模样。

楚云齐这次却是不为所动,提起紫水,傲岸道:“管你虚实真假,我剑锋所向,皆可破之!”

“剑一。一剑窥天道!”

“剑二。剑气卷纯罡!”

“剑三。剑势走龙蛇!”

“剑四。剑意参玄黄!”

“剑五。剑锋越八荒!”

“剑六。剑魂出阴阳!”

“剑七。剑灵钟神秀!”

“剑八。剑芒射牛斗!”

“剑九。剑心极天道!”

九剑出,幻境破。

就连那白色的茧都是虚无的,洞天内的黑暗也是虚无的,现在展现在楚云齐面前的,是明亮宽敞而灵气涌动的洞天,以及羽扇纶巾依旧潇洒然而额头中心多了一个血窟窿的道君。

道君表情扭曲脸上肌肉抽搐,额头血洞流溢出暗金色的精气,嘴角艰难扯动如离水的鱼儿大口吸食空气,缓缓轻声问:“你这是什么剑?”

“这套惊世绝学乃是剑神薛终南不传之秘,我称之为极道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