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彻淡然一笑:“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梅馥玖眼角抽了抽,咬着牙道:“你也不必挖苦我!你若觉得如今我已经是你刀俎上的鱼肉,你便想错了!”

“是么?”南宫彻眉梢轻轻一挑,语气轻而淡,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唯我独尊的睥睨,令人不敢逼视。

梅馥玖下意识又要退,因用力过猛,供桌被生生撞倒,身后传来一片纷杂的碎瓷落地声。而她的腰也痛得令她“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南宫彻面上露出鄙薄的神色。

梅馥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所谓输人不输阵,自己也太不中用了!

她忙站稳了身子,微微一抬手,身边的大宫女忙过来扶住她,另一个贴身的宫女忙送了一盏香茶过来,但因为南宫彻气场太强大,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方才也没人敢从这里出去,所以根本就没有热水,这杯茶其实是冷透了的。

梅馥玖强作镇定,把茶杯凑到唇边,眼睑下垂便看到自己的手指透着绝望的苍白,指尖也在颤抖,连带着茶杯里的茶荡出一圈圈涟漪,她心中的苦涩弥散开来。

本来以为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生死,可是一旦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还是觉得没活够啊!这一场滔天的荣华富贵,当真会变成一场过眼云烟?

她勉强喝了一口冷茶,茶杯里大部分茶水却都泼洒出来,湿了衫袖,她索性把杯子一摔,喝道:“南宫彻你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都看出来,梅馥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南宫彻却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施施然道:“梅贵妃,你在皇宫钻营这么久,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吗?”

梅馥玖死死咬住下唇,两只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了出来,挥舞着手臂,冲着侍卫们厉声叫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乱臣贼子拿下!”

她不喊还好些,最起码侍卫们还做出了一副保卫她的姿态,可她这么一叫喊,倒有一多半的侍卫往后退了退。

梅馥玖眼神凌乱而瘆人,嘶声怒骂:“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不怕本宫治你们的罪吗?你们若能把这乱臣贼子杀死本宫赏你们万户侯!若是把他驱逐出宫,本宫赏你们黄金千两!若是叫他伤到本宫分毫,本宫就要诛你们的九族!听到没有!杀!给本宫杀了他!”

她疯了似的拉扯着身边最亲近的宫女,摇晃的那宫女头晕脑胀,低声劝慰:“太后,您受惊了,太后您还是再喝一盏茶吧……”

一句话提醒了梅馥玖,“本宫”是她昔日的自称,如今她是“哀家”。于是她连忙改口:“卿家们,你们若是当差得力,哀家自然会让皇上重重封赏!”她想了想,方才自己的许诺似乎不够诱人,忙补充道,“有谁杀了南宫彻哀家不光赏他万户侯,还会重重封赠父母妻儿,侯爵世袭罔替!谁若伤了南宫彻,哀家不光赏他黄金万两,而且立刻官升三级!若是能把他赶出宫去,赏黄金千两,官升一级!”

南宫彻含笑看着她发号施令,拉了两把太师椅过来,和秦韵分别坐下,自然有暗卫送了热茶糕点过来。

侍卫队长脸色十分难看,沉着嗓子道:“太后娘娘明鉴,南王的为人臣等素日便已经十分了解,南王的武功修为臣等也有所耳闻,便是倾尽殿中所有侍卫,只怕都不够令南王出一滴汗……更何况,南王根本就不会亲自动手……”

“啪!”

梅馥玖抬手在侍卫队长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怒骂:“废物!一群废物!他是哪门子的南王?你不知道皇上早已经褫夺了他的封号,全国通缉了吗?好狗胆!竟敢在哀家面前挫我士气!”

她眼神左右乱晃,猛可地一把抽出侍卫队长腰间的佩刀,往前一捅,恶狠狠叫道:“去死吧!”

那侍卫队长不敢躲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腰刀没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苦笑道:“太后……您便是杀了微臣……微臣也是无力回天……”

梅馥玖猛地把刀拔出来,滚烫的鲜血溅了满身满脸,侍卫队长死尸摔倒的同时她也尖声大叫起来:“啊……”

虽说死在她名下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她真正动手处死的人这还是第一个,她爱干净,从不许自己眼前出现这些血腥肮脏的场面,何况,血溅满身的场面也太过惊悚,她长叫之后精神便崩溃了,扔了手中的刀,伏地大哭。

在她动手杀侍卫队长的时候,南宫彻便已经伸手挡在了秦韵眼前,低声道:“不要看。”

秦韵抿了抿唇,也低声回应:“不要紧。”其实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却总也求死不能……就像当年刘蕊那样折磨她。可是这是南宫彻的一片好心,她又怎忍心拂逆?因此含笑受了。

梅馥玖这样一哭,她身边的大宫女都慌了神,有两个便趴伏下去低声劝慰,另两个则对着南宫彻怒目横眉,两个年老的嬷嬷默默走去安抚那些侍卫。

南宫彻冷眼看着,若有若无的扯了扯唇角,看来这几个人都是梅府派来的了。

侍卫副队长早已经泪流满面,哑着嗓子道:“嬷嬷,您不知道吧?张队长冬天才成的亲,嫂子前几天才诊出来有了喜脉,他是长子,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指着他一个人的俸禄过活,他这一死……卑职知道,太后不会放任不管,可是老人的丧子之痛,嫂子的丧父之痛,那未出世的孩子的丧父之痛……怎么宽慰?”他看了梅馥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怨愤,“何况,张大哥根本就没有错!我们捆成捆也根本斗不过南王!太后娘娘若是有高招也不至于明明知道南王回来,还留在宫里了!这样推我们出去摆明了不是让

我们去死吗?

“本来这也没什么,我们既然做了宫中侍卫,便已经做好了随时替皇家卖命的打算,可是我们的命也是命,也要死得有价值不是?既然明知不可为,我们便要想别的法子,至少要把损失降低到最小,毕竟就算脱了眼下的险境,太后娘娘身边也需要人保护不是?

“可娘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把张大哥杀了!卑职们,实在是……寒心!”

那嬷嬷也是满脸的尴尬,抬眼一看所有的侍卫都脸有泪痕,面带戒备。心中不由得一叹,娘娘这算是把自己最后的退路也给截断了……她们又安慰了几句,许了许多安家费。

侍卫副队长皮笑肉不笑的道:“嬷嬷,不是卑职信不过您,只是如今已是多事之秋,咱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佛堂还未可知,您许下的这些金银我们这辈子还能见着么?”

那嬷嬷被将了一军,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喝道:“老身是什么人,岂会哄骗于你?”

侍卫副队长冷笑:“嬷嬷以往当然是太后娘娘身边最信重的人,太后娘娘宫里的事,您自然也可以做一部分主,您许下的这些银子自然也不放在您眼里,可是如今么,嘿嘿!”

他不再说下去,嬷嬷却已经紫涨了面皮,出声不得!

佛堂里一时之间寂静下来,梅馥玖的哭声便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南宫彻欠了欠身,抬手打了个哈欠,带着倦意道:“梅贵妃,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装了,假痴不癫这一招在我这里根本行不通!”

梅馥玖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纵横,破坏了原本精致完美的妆容,此刻她脸上满是震惊,南宫彻怎么看出来自己是在演戏?

“梅贵妃,我之所以坐在这里看戏,”南宫彻拈了一块芙蓉糕,却并不吃,只在指间把玩,“是因为我觉得,今夜宫里打打杀杀的太无趣,看看耍猴也不错。可是如今我已经看腻了。”

梅馥玖脸上青灰交加,无边的屈辱感袭击着她,她万没想到,昔日高贵的梅家嫡女,后来风光无两的梅贵妃,乃至权倾天下的梅太后竟然会被人当成街头最低等的卖艺的猴子!

“你说吧,”南宫彻把芙蓉糕一丢,掏出手帕仔细擦着自己的手指,“你在这里磨蹭就是盼着梅家来救你吧?你也知道,生死关头,亲情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否则你的好儿子也不至于不来救你。我进宫之前已经查清,梅府早已经空了,但你既然笃定梅家会折返来救你,必定你手里有梅家求之不得的东西。你说吧,那究竟是何物?你若此时交出来了,我还可以留你一命,可你若不识时务,梅贵妃,你也听过我南宫彻的恶名吧?”

梅馥玖偷偷瞟了一眼屋角放着的沙漏,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了,大哥怎么还没有派人来……

她身子都在隐隐颤抖,除非已经到了除了保命别的都顾不上的关头,否则,大哥一定会来找她!

越是这么想,梅馥玖抖成了一片暴风骤雨中的叶子。

南宫彻也不急,轻轻叩击着桌面:“你放心好了,梅家是不会来救你的了。你以为你手中的东西他们势在必得?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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