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静下心来果然听见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不觉暗暗吃惊,没想到朱青翊居然也是位武功高手!

三个人屏息凝神,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帐篷的门帘被挑开,缓步走进几个人来。

云歌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芳香,似乎是牡丹头油,还夹杂着淡淡的茉莉香,看来,来的是女子。

便听一个女子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道:“就这三个人么?”

“是,公主,”一个谦卑的侍女声音回答,“再没有旁人了。”

先前那女子便轻轻一跺脚,嗔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总躲着我!我……石榴,我有那么惹人厌么?”似乎又羞又气,声音微带哽咽。

“哪有!”石榴忙安慰,“公主聪明伶俐,又活泼大方,人见人爱,公子不是不喜欢您,而是……而是……”她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心中所想,卡了壳。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糊弄我的!”那公主又是好一顿娇嗔。

石榴轻声细语安慰了半晌,才好些,又问:“公主,您看,这里的人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公主喃喃道,“既然我们搞错了,自然是给人家赔礼道歉了,否则,我成了什么人了!”

石榴忙劝阻:“这恐怕不妥。公主自己善良宽厚,所以推己及人,便觉得这世上没有坏人。可是公主,我们因此吃的亏还不够多么?不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件事我们宁可不厚道些,就这样悄悄离开也罢了,万一对方是那胡搅蛮缠的,我们恐怕脱身不得。”

公主还是犹豫不绝。

石榴趁势道:“公主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公子想想,咱们已经落后公子半日路程了,若是等到把这里的人救醒,解释化解误会,只怕落后公子的路程会变成一日,您也知道,公子的脚程是很快的。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冲动,他如今羽翼未丰,怎么能是那人的对手?我们若不及早赶去制止,恐怕公子性命不保啊!”

公主又犹豫片刻,终于下了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去做。把解药留下,我再写个字条,否则,日后人家知道了,终是不美,我含章也不是那种畏首畏尾见不得光的小人!”

石榴满心欢喜:“是,都依公主所言。”

含章公主命人去了笔墨纸砚简短写了一封字柬,然后带着人一阵风似的去了。

朱青翊第一个直起身来,两指拈了字柬,沉吟不语。

南宫彻见他若有所思,便问:“你认识她?”不等朱青翊回答,又讥讽的道,“各国公主我都有耳闻,却不知有个什么含章公主!向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么个贴法!”

云歌对各国国情都不是很清楚,因此保持了沉默。

朱青翊笑道:“她并不是皇亲贵胄,不是任何皇族的血脉。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岭南瘴宫?他们善于制造各种毒气毒烟,主人便称为‘宫主’,到了这一代,继承宫主之位的便是路含章,人称含章宫主。此宫非彼公。”说着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宫殿”的“宫”字。

南宫彻点了点头:“岭南我还真没有去过。”

“我听说,含章宫主迷恋上了一位青年公子,不惜放下身段千里追夫,可是那位公子一直不为所动,只说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大仇不报绝不成家,所以……”他淡淡笑了笑,“所以总是躲着含章宫主,偏偏含章宫主也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把人追到手不可。但,含章宫主本性并不坏,从不伤害无辜。”

云歌这才插了一句:“所以你叫我们大家按兵不动,便是猜到了来的是含章宫主?”

朱青翊颔首。

南宫彻冷笑一声,目光灼灼望着云歌:“若有这样一个女子痴心相待,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和她在一处!难道身边有了倾心相许的人,便不能报仇了不成?若是担心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

字字句句含沙射影。

云歌垂了头,不接话。

朱青翊笑笑,转开话题:“王爷可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南宫彻不屑地道:“这般一个没胆量没担当的男人,不认识也罢!”

朱青翊呵呵一笑:“既然王爷没兴趣,那便罢了,日后若有缘,二位定会再见。”

云歌听着他话里有话的样子,不免留了心,只是当着南宫彻的面不好再说什么,他如今吃了炮仗似的,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又过了一日,甘奶奶婆媳果真平安无事,都十分激动,一向四平八稳的甘奶奶甚至背地里老泪纵横,两个孙媳更是放声痛哭,她们的丈夫都是冬天过世的,如果早认识这位云小姐几个月,那……

哥舒翰也陪着哭了半晌。

最后还是甘奶奶率先擦干了眼泪,对两个孙媳道:“都别哭了!老身先是丧夫,后是丧子,紧跟着连孙子也没了。你们却比我幸运,我所受的苦,你们只尝到一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都高兴起来,啊!好好活着,等着你们的儿子孙子给你们摔丧驾灵!”

这话换了旁人说,是大大不吉的,可从甘奶奶口中说出来,便让人觉得心里舒泰。甘奶奶是出了名的长寿星,若是人人能活到她这样的年纪,也是一种祝福,更何况,甘奶奶此时无夫无子无孙,她却希望后辈子孙满堂……

两个孙媳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却都屈膝行礼谢过甘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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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奶奶便沉了脸:“你们非要把眼睛哭肿才罢休?叫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八义村都是不愿守诺的小人呢!”

两个孙媳忙收了泪,整理衣衫,一左一右扶着甘奶奶去见云歌。

云歌正在算账,面前摆着一本账册,左手一只算盘打出一个数字,右手的算盘再核对一遍。噼里啪啦连响,乐曲般动人。

南宫彻便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替云歌翻着账册。

甘奶奶站在帐篷门口,神态恭谨,轻轻咳了一声,朗声道:“八义村,甘门林氏求见大小姐。”她自动将云歌的“云”字去掉,显得更为谦恭,也更为亲近。

云歌双手在算盘上一按,合起账册,搭了一个“请”字。

甘奶奶吩咐孙媳等在外面,自己迈步进内,纳头便拜。

云歌离座双手相搀:“甘奶奶无须如此。”

甘奶奶却执意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叩首三遍,然后才站起来,恭声道:“老身已经查过,云小姐和南王的人品,我们都信得过,我们心甘情愿给小姐做家奴。”

云歌便露出几分好奇:“八义村虽说算不上与世隔绝,但村民都不能长久外出,如何建立的讯息传送渠道?”

甘奶奶据实以告:“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手段。比如我们救了忠厚守诺之人,那人便愿意替我们做事,这样的人和事多了,我们的讯息来源便也多了。只是,也不过不至于闭目塞听罢了,对外面的世界,我们还是知之甚少啊!”

云歌点了点头,把自己和南宫彻、朱青翊商议的结果说了出来:“这个地方自然是不能再住了,我已经给你们另择了定居之地,甘奶奶这便回去安排迁徙之事吧。我方才核对的帐册便是安排八义村的事宜的,初步计算的结果是,八义村二千零三十口人,每人可以分到二亩地、一头牛,每人每月可以领一两银子例钱。如果被我选中了,到我身边做事的,额外每月再添五两,年终另有红包。”

甘奶奶神情激动,她所担心的便是子弟们的出路,没想到大小姐都安排好了。

“这只是初步规划,”云歌歉意一笑,“您想必已经知道,我的生意如今还处在起步阶段,能在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拿出来的银子只能做到这么多。等日后,生意更好一些,我还会在村中设立学馆,身子弱或者不愿意学武的子弟可以学一技之长傍身。”

甘奶奶感激不尽。

南宫彻忽然冷冷的道:“丑丫头,你别做滥好人,须知这世上多得是中山狼。他们这一代两代的人可能还记得你的好,可是几十年后,恐怕他们便会觉得替你或你的子孙卖命简直是你痴心妄想,些许恩惠早已偿还清了!”

云歌却并不在意,反正她决心不再婚育,那么便没有子孙可言,更何况靠着祖宗余荫才能讨生活的子孙也不值得为其筹谋。

甘奶奶却觉得受了侮辱,抗声道:“若是南王不信任我们八义村,我们可以发血誓!若是我们不守诺言,必叫我们再受今日之厄!”

南宫彻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云歌却道:“甘奶奶不必和他一般见识,我只要你们助我三十年足矣!若是三十年内,我完不成自己的目标,这一遭,我也白活了!”老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便是要她查清当年之事,重振秦家,若是她做不到,可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的一番苦心?

南宫彻皱紧了眉。

甘奶奶姿态却放得更低了:“大小姐放心,八义村别的做不到,诚信守诺还是做得到的!您给我三日时间,我这便回村安排一切。”

云歌淡淡一笑,取出十个药瓶:“这里是解药。”医仙鹤长生研制的解药早在他们安下营帐的时候便已经通过秘密渠道送了来。

每个药瓶里有二百多粒解药。

甘奶奶双手接过,躬身一礼,这才转身出去带着孙媳赶回八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