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义村只经过三天整顿便可举村搬迁。

云歌需要回去处理一些商铺和产业上的事情,暂时回了青城,南宫彻自然是寸步不离的,所以安顿八义村的事便交给了朱青翊。

又过了几日,云歌处理清了手头的事情,便亲自赶往八义村,不过如今八义村迁到了靠山背水的江流镇枕江村。

云歌按图索骥,逡巡半日,竟没有找到地图上标识清楚的枕江村。不由大惑不解。

南宫彻也紧锁眉头,不会是朱青翊见才起义,把八义村全村的人都劫走了吧?

“靠他二大爷的!”若雪大声嚷嚷,“不会是咱们都叫猪公子给忽悠了吧?”

疾风照着她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风度!风度!注意风度!别忘了你可是个女孩子!怎么比大老爷们儿还粗鲁?”

若雪不甘示弱回敬了他当胸一拳,扯着嗓门道:“老娘是女汉纸!女汉纸,懂不懂?”

疾风斜着眼睛道:“我听说过宣纸、草纸、黄表纸,可从没听说过女汉纸!你这种纸是擦脸的还是擦屁股的?”

若雪抬起一脚把他踢到了路旁的水沟里,叉着腰道:“我这种纸是专门揍你的!”

正闹着,一个小牧童牵着一头黄牛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见路上停着一辆马车几个行人,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怯怯地,路也不敢走了。

疾风从沟里爬出来一瘸一拐走过去问:“小兄弟,请问,枕江村怎么走?”

小牧童看疾风头上沾的又是土又是草,身上的衣服刮破了好几处,脸上红一道灰一道,耳朵上还好巧不巧挂了半朵花,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本想笑一笑,可是见他背上背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便又不敢笑了,因此表情看起来着实有几分滑稽。

疾风见那小牧童低了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却一句话也不说,急了,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

若雪哈哈笑着走过来,一把把他推到一旁,自己半弯了腰,轻声细语地问:“小兄弟,你知道往枕江村怎么走吗?”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摸出几颗糖,“这个给你吃。”

小牧童接过糖往嘴里塞了一颗,惬意的眯了眼睛,抬手一指,含含糊糊地道:“就在那边!”

若雪得意的冲着疾风挤了挤眼,然后回去跟南宫彻和云歌道:“爷,大小姐,问清了。”说着往前面带路。

才走了没几步,迎面便碰见了满面笑容的阿醴,向着众人做了个揖,才道:“南爷,大小姐,我家公子叫我出来迎接各位。”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往树林里走了约莫半里地就看到一座汉白玉的牌楼,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枕江村”三个大字。

阿醴见众人脸上都有些疑惑,便解释道:“这里是我家公子的私产,与地图上相比有一里地的偏差。”

云歌抬头打量,见这枕江村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稀稀疏疏只有几处房舍,剩余的都是田地,而且以山地为多,风景虽然不错,却只适合作为富贵人家消闲的别院,如何安置的下八义村两千余人?

这么想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阿醴察言观色,却并不急着解释,只领着众人往里走,一面恭恭敬敬指引着路途。

穿过了牌楼,越过一座小小巧巧的院落,便看到眼前景色为之一变,田亩纵横阡陌交通,房舍疏密有致,田间地头还有劳作的农人,平坦的晒谷场上还有练功的青壮年,房前屋后嬉戏的孩子洒落笑声一片。

云歌忍不住回头望去,从这里一眼便可望到那座牌楼,其余郁郁葱葱便是路边的树林了。

阿醴这才挺一挺胸,骄傲的道:“我家公子在这里布了一个阵法,表面看来,这里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别院,若没有知情人领路,谁都不会知道内有乾坤的!”

云歌眼睛骤然一亮,先前她费尽心思请到朱青翊,并不觉得一定真是个当世大才。毕竟“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好歹不会是个庸才,给自己当个幕僚想来还是可以胜任的。直到那日朱青翊帮着若雪等人擒拿扶桑岛人,她才知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也暗自庆幸,幸亏当日礼贤下士,并不曾因为心中存了疑虑便低瞧了朱青翊。

今日方知,朱青翊,果真名副其实!

南宫彻略一点头,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了,似朱青翊这样的大才,如何屈居乡野,还要等着云歌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去挖掘?他若肯小试牛刀,不怕四国不争先重金礼聘!

看来,以后还要好好笼络才是。

田间地头已经有人看到了他们一行,一传十十传百,八义村所有的人都涌到路上迎接。

走在最前面的当然是甘奶奶,她连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精神矍铄,容光焕发,看起来竟像是年轻了好几岁,笑呵呵迎上来,纳头便拜:“不知大小姐驾到,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云歌忙双手相搀:“甘奶奶,您太客气了!偌大年纪,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甘奶奶却执意不肯,并且命身后子弟重重磕头,“大小姐,你受得起!若没有你,过几年,我们八义村只怕全村都只剩了寡妇了!”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有人小声嘀咕:“焉知我们不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那所谓的解药里,谁知有没有另一种我们无法察觉的毒药?”

甘奶奶霍然回首,面色阴沉,低声怒斥:“麦田!做人要讲良心!”

麦田是个二十出

头的青年,衣着朴素,却绵连都是桀骜之色,他慢慢站了起来,环视一周,冷冷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众位婶婶伯母、兄弟姊妹就没有一个跟我一样想法的吗?”

有几个青年深深低下头去,一片妇人身子却俯伏得更低。

甘奶奶眼神微黯,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以自己的威望,可以压服八义村所有人忠于云歌,可是万一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八义村必将成为一盘散沙。可自己,还能活几年?

云歌抿了抿唇,将甘奶奶扶了起来。

大步走过去,问麦田:“麦田是吧?听说麦姓曾是八义村八大姓之首,盖因当年麦姓族人众多,可是如今,麦氏除了满门寡妇,就只剩了你一个男丁了吧?”

麦田神色惊诧,他可没料到,云歌竟会对自己的身世这样了解,但略一寻思便又释然,一定是甘奶奶为了投诚和盘托出的。

梗了梗脖子,大声道:“是又如何?我麦田尚未娶妻,焉知日后没有十来八个儿子?这十来八个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又会每人生几个儿子……”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若雪讥讽的笑道,“你这愚公精神当真不错!可你也别忘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若是你这种想法能够得以实现,八义村如今不是正该繁荣昌盛的吗?就算死亡率高,可出生率不也不低嘛!怎么当年两万人,成了今天的两千人?嘿嘿,说句不好听的,过几年,老一辈的驾鹤西去……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两千人就会变成一千五了!”

“你!”麦田气得脸色隐隐发青。

若雪却满脸不在乎,仍旧嘻嘻地笑着。

云歌一脸严肃:“麦田,我和甘奶奶说得很清楚,我不会要挟你们做任何事。我替你们择地而居,是给你们一个重生的机会。当然,我是有条件的……”

麦田听着,露出一个“我早知如此”的表情。

“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云歌继续说道,“我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我不会做蚀本的买卖。我的条件便是我可以随时选拔你们之中的优秀子弟为我所用,工钱比一般的护院、镖师高两成,要求便是在任期间要绝对忠于我。”

麦田满脸的不相信:“就这样简单?”

“不然你以为呢?”云歌面容清冷,“这世上,不是有钱便能买到一切,所以我宁可相信重信守诺的八义村,也不愿意花重金聘用江湖打手。”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

有人说:“我们好歹离了那鬼地方,人家云小姐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就算是给人家当一辈子长工又能怎样?”

有人说:“是啊,如今,我们有田种,有饭吃,还有钱拿,有什么不好?”

有人说:“我一切都听甘奶奶的,老人家总不会领我们走错路。”

也有人说:“万一呢,万一这其中有诈怎么办?”

“相信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云歌扬声道,“你们不信任我,一如我不信任你们。可是,我们都没得选。这就是事实。我有必要说明一点,我并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对我有利的,我会重用,危害到我的,对不住,我绝不会手软!”

甘奶奶一凛,她是听说过青城粮灾的,这几日又听朱青翊详细解释了内情,心中更是惊惧交加,真难想象那么大的场面竟是眼前这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搞出来的!

人命在她眼中,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