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说定了,玄少爷是否可以带着你的人回凌云峰,准备迎客了?”南蔷微微一笑,神色自信,丝毫看不出她心中的丝丝焦虑。其实,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见玄九夜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悲哀,有些,不可捉摸。

就连君墨焱,都没看出南蔷此刻的心绪。但他心中却有些隐隐的不安,只是说不清让自己心绪不安的是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好好在她身边,护着她就是。

玄九夜右手一伸,“回去。”

“少主。”花寻欢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玄九夜充满寒意的眼神逼退,只得带着人离开。

留下的,除了四大侍女,还有一脸风流的玄九夜,玄少爷。

“南蔷,本少想和你打一个赌。”

“哦?”南蔷挑眉,没料到这行为举止尤其异常的玄九夜要和自己打赌,不过,她很乐意。

“南儿,不可答应。”君墨焱捏着她的手,沉声道。

抬起头,南蔷冲他笑了笑,道:“放心啦,我可是神医的弟子,哪里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

说着,她看向山峰上的玄九夜,一脸荣幸模样,“不知玄少爷想打一个什么样的赌?”

玄九夜也没料到南蔷这样爽快,不过,这样女子,他喜欢。

“本少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但那已经不重要。现在本少和你打的赌就是定海珠,若你能破阵,本少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在凌云峰任何地方寻找定海珠,但若你破不了惊涛阵,本少会放他们离去,但你得跟本少走,本少需要你为本少做一件事。如何?”

“不行。”冷酷的声音一下子炸响,君墨焱黑沉着脸,凤眸星目中除了戒备,更多的是怒火。

这个玄九夜一向狡猾,他提出这样的赌约,分明就是在算计南儿。

三个时辰,他们如何在陌生的凌云峰找到一颗小小的定海珠?他可不怕他,若真的动手,他不介意让玄九夜再一次负伤离去。只是,带着南儿,他终究是有着一层顾虑,这里是玄九夜的地盘,他不能冒险,不然,他何必在这里与玄九夜废话。

南蔷好像没怎么吃惊,在她看来,这个赌约于她其实是很划算的。这个玄九夜就这么确定自己破不了惊涛阵?

惊涛阵虽然厉害,但人类的智慧却是无穷的,她可不信惊涛阵没有破阵之法,只要找到阵眼,她就有办法破阵。

只是,阵眼会在哪里?

玄九夜是一定不会告诉她的,但是上官倾城,她若能到凌云峰,自然有人带路了。

这么想着,忽然听见玄九夜笑道:“上官倾城已经被花长老带到了离凌云峰很远的一个小岛疗伤了,可不在凌云峰哦。”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南蔷,早知道这个女子很聪明,也一直都知道她想借助上官倾城破阵,但他不会给她这样一个机会的。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她是如何在武功高强的上官倾城身上下了可以追踪的东西的,不过,现在不是问她的好时机,因为那个一直高高在上、万事掌握在自己手上的男人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灼伤自己。

不过,他很喜欢看到这样的君墨焱。很喜欢。

听到玄九夜的话,南蔷几乎一个踉跄从船上栽倒,这个人,是不是狐狸变的?

怎么和墨焱一样狡猾?

额,不对,他是奸诈,她家墨焱是聪明。

“好,我答应你。”南蔷一口应下。

“不行。”同时响起的还有君墨焱带着怒意的反对。

玄九夜忽然大笑,“没想到从不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的邪帝今日也会为一个小小赌约动怒成这样,看来这南姑娘还真是入了邪帝的眼啊,不错,真不错。”

除了君墨焱和玄九夜,没人知道他口中的“不错”意味着什么。

邪肆的目光静静落在玄九夜身上,一股来自内力上的威压缓缓靠近,玄九夜冷冷看着君墨焱,轻笑出声,“果然。”

神色一动,那股威压被隔绝开来。此刻,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而君墨焱同样知道这一点。

“南儿,不可以答应他。”君墨焱终于知道这一路上他的不安来自哪里,若南儿真的答应,他无法控制接下来的事情,契卫还在后面,现在不能现身,不然一切都会变得枉然。

“墨焱,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惊涛阵看似没有破绽,但只要我去试试,就一定找到办法,相信我,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非凡哥哥亲自教出来的,慕容家的阵法之道在新月大陆可是数一数二的。”南蔷轻言细语安慰着君墨焱,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因自己而变得凝重,看着他一双好看的黑眸因自己而充满担忧,她真的很不好受。

但是,她一定会为墨焱争取到那三个时辰的,虽然他们可以强行攻入无间派,但那惊涛阵不破,死的人只会更多,为何不用最小的代价去完成任务呢?若她真破了惊涛阵,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凌云峰寻东西,若不能,也没什么,玄九夜只是让自己帮他做一件事情,做完之后,她有的是办法留在凌云峰接应墨焱。

这赌约,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多少把握?”君墨焱不再阻止她,他了解她,所以愿意相信她。何况,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有他在,她便不会出事。

这是属于他的骄傲。

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谈何一统天下?

“七成。”南蔷眨眨眼,“不过,你不能跟着我。”

“为何?”沉沉的声音让南蔷有些不适应,甚至是,有些不安。

看着他幽深的眼眸,她还是老老实实说了,“我不确定在惊涛阵中会遇见什么,只有你留下来,才能让跟着来的人安全离开。况且,你与玄九夜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若你与我一起,说不定他真会留下什么后招,但若只有我一人,就不会有事。”

话不在多,只要他懂。

她的分析确实没有错,听玄九夜的口气,他确实很需要她做一件事。而自己,与玄九夜算是仇敌吧,若他跟着,说不定真的会有暗手,但若不跟,她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她现在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虽有一身精深内力,但还不会掌控,要如何一人破了惊涛阵?

南蔷见他不说话便知道他还在纠结于自己的安全问题,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她踮起脚尖,轻轻为他抚平,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若我真的遇到危险,你再来救我,可好?”

冷硬的线条渐渐柔和下来,他握着她的手,静静看着她,半晌,似是叹息了一句,“好!”

看着那一对璧人,本已停了的雪花忽然下起,落在他们身上,一紫衣,一蓝衣,本不是最搭配的颜色,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协调,而那漫天的飞雪,是他们温柔以待的背景。

看着这样一幅养眼的画面,他忽然有些不舒服。满带笑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手一摆,四大侍女抬起软轿施展轻功离去。

“南蔷,我在凌云峰等着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声音散落处,早已没了那白衣少年慵懒而风流的身影。

“这样就走了?看不出来,玄九夜还挺看得起我。”南蔷耸耸肩,笑道。

一直在他们身后的前卿和清波两人同时跪在船板上,异口同声道:“请小姐带上我。”

额——

南蔷有些无语,她才劝退一个最难搞定的男人,这会居然又来两个死心眼?感情都担心她被淹死在海里不成?

抚额,轻叹。

“放心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南蔷忽然觉得这话她今日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由再换了一副说辞,“在之前的那些零散阵法中我已经琢磨出了惊涛阵的破解之法,现在只要去试一试就知道行不行了,若是不行,我自会退回来。且不说这个,我的水性可是很不错的,就算真有什么,也不至于淹——唔——”感觉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南蔷先是一愣,随即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带你走。”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努力表示自己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无奈地看着她,胸口微微起伏,君墨焱忽然觉得自己一定会长命百岁,因为有她在身边,他得不到一刻安心,时时刻刻,都想着她,想着她的安危。

“墨焱,我知道你还有别的打算,但是,请不要轻举妄动,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破了阵,我让玄九夜那小狐狸亲自来接你。”南蔷亲了亲他的脸,不顾他诧异的目光转身,吩咐前风把那艘小船给她,在君墨焱一众属下的担忧、惊讶的目光中,划进那个洞口。

身后一道视线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她知道那是谁的目光,但,她不会回头,她不能让他担心,这一次,她要助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漆黑的洞口里竟然在壁上镶嵌了无数夜明珠,照耀出这山峰之下这样一个秘密石洞的全貌来,南蔷微微眯着眼睛,似是被夜明珠的光华刺得睁不开眼,实则是在观察洞里的玄机。

南蔷没怎么划过船,但此刻做得颇好,小船一点点向另一个洞口驶去,她的心,也在这一刻加速了跳动。

过了这里,接下来的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是这里?”南蔷皱眉,入眼的不是一望无际的海,而是一个类似于湖泊样的圆形海洋区域,她的左右两边各是一座小山峰,前面,就是无间派的总地,凌云峰。

不过这看似很近的路程,其实很远,这看似很平静的湖泊之海,其实已经波涛汹涌,危险重重。

她小心地划着船向前行去,此刻的雪已经停了,入海即化的雪花并未在海面留下一丝痕迹,一抹蓝色身影好似一片孤独的叶子飘荡在海中。

就在凌云峰某个角落,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正盯着那船上的人影,而他自诩风流的一面早已不在,此刻的他,褪去最外表的一层保护层,深沉而孤独。

忽然,一个海浪卷来,南蔷眼神一紧,暗道不好,惊涛阵要开始了。

此刻弃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不然她只能与这小船一起被那风浪掀翻,但弃船之后又该如何?

南蔷脑海各种情况飞速掠过,在海浪到达之前她果断跳下了船,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木板被她扔了下去,她腰间一条银色丝带将那块木板扣住,海浪疯狂打在小船上,以及,刚跳下船的南蔷身上。

“该死。”南蔷无奈喝了口海水,又咸又苦的味道让她想骂人,但此刻骂人不是最重要的,因为,第二波海浪又来了。

看到小船的尸体已经被冲向远处,南蔷深吸一口气,看来,只有找到阵眼才能破了这该死的海浪了,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她完全可以判断出这海浪并非真正的海浪,而是经过阵法催动而形成的。

她的身子挂在潮湿的木板上,身下一阵晃荡剧烈,显然是阵内的某个机关又启动了。

默默叹了一声,南蔷四处环顾着,忽然看见右手边十丈处有一个小小的漩涡,不过她可不会稀里糊涂就靠近,万一被卷入其中,那就真的是要命了。

熬过六波海浪,南蔷身下的木板就在这区域里滑荡开去,身下的水波此时还是平静的,静静簇拥着木板在海面上静静漂着,但水下似乎有点细微的声音,嘈嘈切切,却越发令人感觉静谧安详。

那声音——

南蔷有些犹豫,她不敢证实自己的猜测,莫非——

忽然一阵风过,带着浓烈的腥气,南蔷身下轻薄的木板立即被吹出好远,一阵晃荡,而海面上波涛越来越急,翻翻滚滚,现出一条条起伏的沟壑。

“这些,是从哪里出现的呢?”南蔷闭目,回忆着惊涛阵的特点,再回想着之前海浪出现的方向和力度,身体传来阵阵暖意,这让南蔷有些奇怪,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即便有些海水不似陆地上的淡水一样冰冷,但也不至于这样温暖,这异象,又是从何而来?

此刻,她有些明白玄九夜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赌约了,这惊涛阵真的是诡异得很。不过没关系,她最喜欢挑战这些未知的东西了,况且,她也知道,玄九夜不会让自己死,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最多就是吃点苦头罢了。

下一波海浪果然又来了,且比南蔷想象的还要快,这频率,好像不太对呢。

南蔷加紧动作,正想控制着身下的木板绕到靠近山峰的地方,蓦然一阵狂风,吹的整个木板高高翘起,她唰地一下掉落下来,巨大的海浪打在身上,很疼,但现在不是感受疼痛的时候,她手中的银丝一拉,木板再次回到她身边,再一波,她随着木板顺着一道竖起的水墙滑上半空,若不是她反应快,只怕只是这一下就够将她整个人送到海里。

“咳咳——”南蔷咳嗽了几声,饶是她水性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哗”一声,一道浪过去,南蔷与木板又一次重重地跌下来,一阵天翻地覆的震动,木板携带着她不断上冲、滑下、滑下、上冲……起伏颠簸不休。

被晃得头晕眼花,南蔷的胃里开始翻腾,她心知不好,这样在海上晃一阵,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破阵了。

是认输?还是破釜沉舟?

她转目四顾,身后的山峰早已远去,身前的凌云峰却也遥不可及,她的眼里已经瞧不见除了水以外的东西,只有一片色泽深浓的海,藏青色,泛着苍白的水沫子,此刻她借助着一块木板,挣扎在这片海域里,被围困在这片浪墙之间。

忽然身下的木板重重一震,发出一声奇怪的响动,与此同时狂风过,唰一下卷走了她的戴在腰间的玉佩,南蔷心有所感,蓦然看去,那玉佩飘荡在不远处,眼看着就要消失,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木板,满头黑发忽地扬起,瞬间被溅起的海水打湿。

一咬牙,解开腰间银色丝带游向玉佩所在之地。

好在这一次的海浪已经过去,这片海域再次恢复平静,不然她一定会被冲走,或是冲去半条命。

那玉佩,很重要。是师父留下的东西,她绝对不能丢失。

据说,那是开启无忧谷里神医楼最顶层的钥匙,虽然南蔷还未去试过,但在木梵去无渊海之前把这玉佩给了她,定然有他的理由。

小时候去过,惊了一眼。长大以后再去,说不得就是发现秘密的时候,她怎么能任由这钥匙被海浪卷走?

南蔷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勉强看到玉佩,飞快地游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欢欢,你说南蔷弃了那唯一的木板,她要怎么游到凌云峰呢?还有这么远呢,这个女人,真的是要拼命吗?”玄九夜有些不解,眨眨眼,看着自己身旁的侍女。

欢欢有些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但主子的眼光不容她多想,只得轻声道:“少爷,听闻南蔷颇通阵法一道,慕容家的少主——”

“嗯?本少问你那些了吗?”玄九夜蓦然打断她,神色冰冷。

“奴婢知错,请少爷责罚。”欢欢俏丽一白,立刻跪下。

玄九夜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微微偏过头去,看着另一个粉黄衣服的女子,道:“乐乐,你来说,南蔷能破阵吗?”

有了前车之鉴,被称为乐乐的女子更是紧张惶恐,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少爷不快。

“说话。”玄九夜有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视线开始寻找在那片海域中的一个小小的蓝色影子,怎么还不上来,莫非淹死了?她好歹也是神医的传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淹死?

“少爷,自我无间派建立以来,能够破了惊涛阵的只有三人,且武功高强,手段颇多,这位南蔷姑娘想要破阵,怕是有些难度。”乐乐战战兢兢地说完一句话,赶紧低头,生怕自己说的不对被责罚。

“还是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也罢,本少就不信,这南蔷这样容易就能破阵,不过又不能让她真的被淹死,唉,真是纠结。”玄九夜抚额,随即道:“叫琳琳和圆圆准备好,随时救人。”

若南蔷在这里,一定会嘲笑玄九夜给侍女取名字的俗气,也只有他才能这样淡定的叫自己侍女这些让人无语的名字了。

——

拿到玉佩,南蔷心中放下心来,赶紧将玉佩紧紧系在自己的手上,生怕它再次被卷离自己,这要再来一次,她可能真的会被淹死。

一出海面,她赶紧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还好她水性不错啊,不然的话——

忽然她心中似有感应,霍然转头,便看见远处似有什么东西好像被浪头托起,随即又消失在视野中,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终于在下一个浪峰起来的瞬间,看见那竟然是一艘船。

怎么会有船?

难道是玄九夜看自己不能破阵,让人来接自己?

不对,不可能。时间还未过,玄九夜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那船显然比她先前放弃的木板好多了,正迎着风浪艰难向她行来,船上的桅杆也已经被吹断,隐约可见有人摇橹而行。

若真的是来找她的,那么就只有一人,只有他才会不顾自己的想法亲自而来。

眼看那船慢慢接近,南蔷嘴角轻轻上扬,一面游着,一面观察远处海浪到来的情形,静中窥动,她就不信发现不了这惊涛阵的阵眼。

那船上的人操舵本领不错,在这种风浪如摇篮的时刻,还能坚持一个方向,南蔷刚刚有点安心,忽然又一道风浪向那船袭去,她惊讶之余被咸腥的海水灌了她一嘴,她想吐又想窒息,只觉得若是赢了赌约,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回报”玄九夜那只狐狸。

正想着,忽然一道海浪向她涌来,惊天动地的海浪声穿过她的耳边,黑暗已经来临,但这黑暗的感觉只出现了一霎,随即感觉一双熟悉的手忽然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哗啦一声她破水而出,顿觉天地明亮,沧海空阔。

她回过头,看着身边的人,他正努力拉着她,把她推到一截船帮前。

冷傲俊美的脸庞浮现在她眼底,深深的感动几乎要从心底溢出。

南蔷忽然有点恍惚,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闪烁晶莹,看着微微苍白的他,喉咙好似被什么卡住,有些说不出话来,良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似来自遥远的天边,“墨焱,你来了。”

她唇边露出模糊的笑意,忍不住抬手抚着他的脸,眼神逐渐清醒,带着浓浓的眷恋。

“我说过,会一直守护着你。”君墨焱低下头,看着她,绝美的脸在这一刻变得尤其动人,哪怕此刻她脸色苍白,哪怕此刻她乌黑的青丝在鬓间胡乱散着,哪怕他们处于危险的阵法中。

君墨焱紧紧抓着她,往一个方向游去,南蔷隐约记得那里原先是一片礁石,先前她避过了那礁石,只因那危险的群礁石,就在海中漩涡的旁边,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被卷入漩涡之中。

但是她并没有出声阻止,因为在认输与破釜沉舟的选择中,她选择后者。

南蔷任由君墨焱搂着自己,就这么静静在他身边,感受着被他保护的幸福,看着他海上星空般的眸子,哪怕现在狼狈不已,但依旧闪耀着璀璨的光。

她知道他会来,所以没有多问。

他知道她会相信自己,所以没有多说。

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

眼看风浪渐小,君墨焱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南蔷的背,抓紧了她的手指,生怕她被突如其来的海浪卷走。

没有人知道在他看见那样一个小小人儿在海浪中挣扎时的震撼和心痛,更没有人知道她在海下寻找东西时他几乎要窒息,他以为——

好在,她没有。

想到那样的可能,他的手似乎颤了颤,随即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些。

君墨焱水性极好,内力深厚,即便带着南蔷,也很快游到了礁石旁。

他一面出手防止两人被卷入漩涡之中,一面扶着南蔷,面色有些苍白。

“南儿,上去。”低沉的嗓音让处于极度疲累,正闭眼休憩的南蔷突然睁眼,她向前一靠,爬上那不是很大,但决不是很小的礁石之上,伸手,微笑,“墨焱,上来。”

两人横躺在礁石上,身下虽然依旧潮湿冰冷,却是平静的,总算,暂时安全了。

接下来,就是破阵了。她已经有了破阵的想法,只是——

看着身侧的男子,她还想再躺一会,再躺一会,因为她不确定那办法对不对,但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绝不认输。

南蔷慢慢爬起身,低头看着闭目休息的君墨焱,他此刻脸色微白,但掩盖不了一身的邪魅,掩盖不了天生的王者之气。

君墨焱似有所感,睁开眼睛,看到她微垂的脸上有种难以描述的从容和细微欢喜。

正迎上他的目光,南蔷微微偏头,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道:“就知道你会来。”

“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我。”他大手一抬,将她揽在怀里。

于是乎,她就这么很不雅观地趴在了他身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默默对望,都觉对方很狼狈,但也觉得对方很可爱。

她瞧着他星光璀璨的眸子,在初遇之时,只觉得这眸子光芒如星辉,直抵天地,如今看来,更多了几分深邃,就如此刻这片广阔而变幻的海。

他也在看着她,不温婉,却很潇洒;不柔弱,却很善良。

看着她,他便似乎看见昔日母后那双盈盈的眸子,一半清泪,一半云烟。只是她眼底与母后唯一的不一样在于,她的眼底,溢满了对于人生的渴望和追求。

“南儿。”他低喃一声,右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进一步靠近自己,覆上那薄薄的红唇。

南蔷眨眨眼,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发生,但她喜爱这样的墨焱,没有任何顾虑地,只想爱她。

她微微张开嘴,感受着他唇间温柔且炙热的温度,含着淡淡的说不清的清香,唇齿交接的时候,她微微张开眼睛,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随即全然放松下来,跟着他的节奏,慢慢呼吸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南蔷渐渐有些喘息,伸臂抱住了他,她趴在他身上,这姿势,着实是有些暧昧,他也伸臂搂住她的腰,这个吻深入浅出,从唇齿之间过渡到唇角颊上额边耳后,轻微的喘息传入耳边,“南儿,——”似是挣扎,似是怜惜。

她靠在他胸膛上,他紧紧搂着她。天海之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她知道,他不会动自己,她亦知道,这个男人一路呵护自己,自然不会强迫自己。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怎么会不懂得他刚刚那纠结而怜惜的一声“南儿”,轻笑出声,她撑起身子,呆呆看着他,良久,似是低叹,似是告别,红唇微启,空灵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等我。”

君墨焱瞳孔紧缩,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正想动,却在她话音刚落之时,整个身体都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

南蔷不会点穴,所以她用了药物。

在她唇间的东西,有麻痹的作用,即便君墨焱内力深厚,一时半会也不能动弹了。

他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翻身跳下那个漩涡,那有可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南蔷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也是最可能的方式来破阵。

那个漩涡就是整个惊涛阵唯一的异数,她观察了很久,这个阵法不是非凡哥哥说的那些有着一环扣一环特点的阵法,相反,它好像全靠一个东西来支撑着整个阵法的运转,而能够控制自然之力——海水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之物,海浪层层,有若惊龙,却丝毫不靠近那个漩涡,不用猜也知道阵眼或者说破阵之法就隐藏在那漩涡之下。

但是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只能试一试,用生命去试一试。但她相信自己是幸运的,她的想法一定不会有错。

在看到南蔷跳下漩涡的那一刻,山峰上的玄九夜神色大惊,一下子站起身来,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只有紧紧握着腰间玉佩的手微微颤抖着,显示出他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竟然跳下去了。

那个漩涡,即便是他,也不敢靠近一步啊,这个女人,真的是要送死吗?惊涛阵是这样破解的吗?这该死的女人——

他现在完全不记得是自己与南蔷打赌才使得她不顾一切要破阵,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会就这样被埋葬在那漩涡里。

看着礁石上一动不动的君墨焱的身影,他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轻叹一声。

“少爷,我们要去救人吗?”欢欢怯怯问道。

“不用了,若那漩涡真的是死地,现在也来不及了。”他缓缓坐下,眼睛死死盯着那漩涡一动不动。

礁石上的君墨焱眼睛发红,手掌上泛起丝丝金色的光芒,那是他在极力催动体内内力的缘故,只是不知南蔷用的是什么药,一刻钟过去了,他还是不能动。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焦虑、愤懑、无奈,还有从未有过的极度惶恐。

他害怕,他的南儿,会这么消失在那漩涡中。

不,绝对不会的,他一定要下去,找到她。

这些,都不是被困于旋涡中的南蔷能够想到的,或许她在跳下漩涡时已经想到了,只是,她没有退路。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在跳下漩涡的那一刻,手脚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放松,再放松,任由那漩涡将她吸入,剧烈的疼痛从肢体传到大脑,南蔷甚少吃过这样的苦,唯一的一次也是上次在大夜皇宫被施了针刑,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就是下一刻这被该死的漩涡以及海水弄死也很正常,因为这样窒息的痛苦比那针刑更甚百倍。

她紧紧闭着双眼,心中蓦然浮现君墨焱俊美如神的脸庞来,想着他皱眉的时候,想着他微笑的时候,想着他唇间的味道,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这样任性,若是从前,她也觉得没什么,只有挑战,才能成功,但现在她后悔了,即便破不了阵又如何,有墨焱在,迟早都会有解决办法的,她为什么要这样专断,让墨焱面对失去自己的痛苦?

老天爷,你是要玩死我吗?南蔷想大骂,她穿越到这个时空,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现在老天爷居然要收回她的性命——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迷迷糊糊间,南蔷努力睁开眼睛,她想挣扎,却没有力气,微微的光亮透过水波传到自己眼里,她有些激动,这光芒,好像是某种宝物散发出来的呢。

这样想着,南蔷似乎并没有多少后悔了,只要有异样,她就还有生的希望。

许是那东西感应到她身上的某种东西,漩涡之上看起来依旧是最危险的漩涡,但下面却隐约开始平静下来,本来就要窒息的南蔷竟在这海底呼吸到了空气,她大喜,眸子里闪烁着微光,这一次,她赌对了。

渐渐的,身旁的压力降低,她勉强能够移动自己的身体,抬手想要游过去的同时,蓦然看到自己紧紧系在自己手上的玉佩,那是师父给自己的玉佩,但此刻竟然散发着淡淡的红芒,这不是神医楼的钥匙吗?怎么会——

她有些不解,但此刻也容不得她再思考下去,她必须搞清楚前面那东西是什么,这周围的海水,好像都是被它控制着的,就连那些空气,应该都来源于它。

她相信,只要拿到它,惊涛阵必破!

她发现,越靠近那光芒的来源,手上的玉佩光芒越发强烈,这让她不得不相信,她能够在这险恶的漩涡中保住性命全是因为这块玉佩,若是没有它,只怕自己早已葬身大海。这一刻,她庆幸自己之前没有任由这玉佩被海浪卷走,真是天意啊,看来老天爷待她还是不错的。南蔷想。

游近,南蔷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努力站在海里,她的面前,是一片大大的珊瑚,火红的珊瑚之上,有着一颗圆润而神秘的珠子正隐约散发着光芒,这微弱的白光看似平常,但结合南蔷手上的玉佩,看起来却是那样诡异。

玉佩上的红芒先是大放,片刻之后竟然就直直射向那珠子,然后玉佩恢复原样,平常的模样好似它之前从未有过光芒。南蔷傻傻看着这一幕,有些明白了,那珠子应该就是无间派的定海珠,而自己玉佩上的光芒,应该就是启动某种东西的契机吧。

只是,这玉佩和那定海珠有什么关系?

她皱眉,困惑,却也不纠结。

她必须马上上去,不然墨焱身上的药性过了,他一定会跟着跳下来的。

正想着,她努力游到珊瑚旁,小手一招,定海珠自发地落在她手中,触及她的手,触及她身上的温度,定海珠闪了闪,然后,光芒消失,犹如一颗普通的透明珠子,南蔷着实看不出此刻它的神秘和诡异来。

不过,真没料到惊涛阵居然会用定海珠来维持,难道连玄九夜那狐狸都不知道定海珠就在这漩涡之下吗?

真是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错觉啊,南蔷看了那珠子一眼,将其放在自己腰间的一个绣袋里,这个袋子是用天蚕丝织成,防水防盗绝佳绣袋。

正要回身,却被搂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她蓦然抬头,看到君墨焱毫无血色的俊脸,以及他漆黑的眸子里那一股担忧,惊慌,和失而复得的惊喜。

胸口一堵,南蔷莫名地想哭。

他抱着她,慢慢向上游去,此刻的漩涡十分平静,已经称不上是漩涡,很快,两人再次回到礁石之上。

“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还好,还好。”他紧紧抱着她,低低呢喃着,这一刻的他,是南蔷从未见过的温柔与脆弱,而导致这一切的,是她,是她的任性,是她的肆意。

若还有下一次,她再也不会这样不珍惜自己。

“墨焱,我没事,你看,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没事啦,我很好,真的。”南蔷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事,真的很好,轻轻推开他,努力在他面前活动筋骨,一副“你看,我很有活力”的模样。

这样的她,逗笑了君墨焱,一把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狠狠吻住她的红唇,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慢慢放开,恨恨道:“若还有下次,看我怎么惩罚你。”

“嗯嗯,嗯嗯,我知道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南蔷的认错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让君墨焱又气又笑,连连摇头。

说真的,在海底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他的人生,是为她,不再是什么一统大陆的霸业,不再是什么走向巅峰的壮志,那一刻,他只想用这一切换回她的安全,真正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无比庆幸,她还活着。

看着他的眼神,南蔷心下一震,很快就恢复过来,开始活跃气氛,道:“墨焱,我真的破阵成功了,怎么样,我厉害吧?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能动了?当初我把这药用在木头师傅身上时,他整整麻痹了三个时辰呢,现在不是才一个多时辰吗?”

南蔷不解,怎么她的东西到墨焱这都会大打折扣啊?难不成这妖孽带了抗体不成?

疑惑间,她没看到君墨焱看向她背后时冰冷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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