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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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一对夫妇相继倒下,一条幼小的身影嚎哭着扑倒。

饿,饥饿,地狱般的折磨!漫漫长路上,不闻鸡鸣犬吠,千里无炊烟,饿殍遍野。

西晋愍帝建兴四年(西元316),匈奴政权刘汉围攻长安,愍帝司马邺投降,西晋灭亡。次年(317年),逃到江南的西晋皇族司马睿定都建康(今南京),史称东晋,偏安东南一隅,苟延残喘。北方各族在130多年里则是风起云涌,群雄并现,建立了许多政权。中土进入东晋十六国时期。东晋元熙元年,恭帝二年(西元420),权臣大将刘裕密杀恭帝司马德文,废晋自立,建国刘宋。此后的160多年,南方经历了宋、齐、梁、陈四个王朝,都城皆在建康,是为南朝。北方则是先后经历了北魏、东西二魏,北周、北齐五个政权,是为北朝。

无论是西晋如昙花一现般短暂一统之后的东晋十六国,还是随后的南北朝时期,中土九州都是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南北朝末期,乱世苦境,洪水为患,民不聊生。

小石头对此已经熟视无睹。无数人在面前一个一个倒下,没有一个能再站起来。倒下去就是死亡,倒下去就是终结,倒下去便一切都没了。乱世人命如草芥。生命本就脆弱。面对天灾**,人命更是变得越发脆弱。宁为太平狗,莫为乱世人。小石头童稚的脸庞上挂满了尘世的风霜,虽然只是总角之年,眼神中却充满了风尘的漆染。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这是一个天怒人怨的时代,这是一个民不聊生的时代,这是一个充满了英雄与枭雄的时代。

这场水患来得是那样突然,随后的瘟疫更是雪上加霜,然而,即使距离死亡仅有一线,人们还在努力地挣扎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前进就是希望。可是,黑暗中的远飞却是最易碰壁丧命的。盲目的流亡,茫然的前行,只是加快了生命的终结,只是加速了死亡的降临。

小石头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幼小单薄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乏力。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要是倒下,也许就再也起不来了。前进!一步一步,缓慢而恍惚,孤单且孤独。这些天来,从村子里一起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死亡那样贴近,身边的亲人只剩下了二叔,连三叔也在几天前倒下了。享生于世之人,未有不死者。是人,都是要死的。可是谁又愿意死亡呢?

死,他当然怕。可是更加让他害怕的,是被人吃掉!活生生的吃掉!

就在昨天,和他一起逃荒的邻家哥哥倒下了。小石头去找了点水回来,可是令人震惊的永生难忘的一幕出现在他面前。吃人!同样来自村里的逃荒者竟然在吃人,疯狂地撕咬着,而那倒在地上的邻家哥哥却只能痛苦地低低呻吟着,无力地挣扎,他还活着,他只是倒下了而已,他还没死。

生吃活人!

小石头远远地躲到大树后,偷偷地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他不敢上前,不敢制止,他怕下一个被吃的就是他!人,那些人真的是人吗?他们真的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吗?人是可以吃人的吗?万物灵长的人,地球上最高的智慧生物,竟然也是会生食同胞的。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那群人离开了,只留下地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少年,兀自呻吟。

逃!小石头没有再回到那些人身边,他怕他们也会吃了他。他们说,小孩子的肉,鲜嫩,远比大人的好吃!

一天一夜了,没有吃过东西,只喝了一点水。小石头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脚步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恍惚。噗通!终于,他也倒下了……

命运的车轮之下,什么抗争都是徒劳的。你所有的希望都会被那车轮碾碎。命运,这就是命运!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小石头得救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自从洪水爆发,瘟疫横行,家破人亡,逃荒流浪以来,他就一直处于饥寒交迫的状态,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从来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常常不是饿醒就是冻醒。好在他的身边还有二叔和三叔,不然他早就死了。可是,粮食越来越少,最疼他的三叔因为经常把自己的食物省下来给小石头,于是三叔的身体越来越差,终于倒下了,离开了。不过,还有二叔……但是,自从那天目睹了众人生吃活人的情景,尤其是二叔也赫然参与其中,他彻底绝望了。他不敢再相信什么人,他不敢回去那些人身边,他只有逃。茫然,孤独,只剩下心中那一点求生的**,求生的本能。

饿,小石头又饿了。他苦着脸揉了揉肚子,想要下地。可是,一掀起被子,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的,一丝不挂。本来**也不算什么的,尤其是对于小石头这样六七岁的小孩子来说。可是,苏醒后突然身在不知名的地方,还失去了所有的衣物,小石头的心里不禁蒙上了一层阴霾。

用被子裹着身体,小石头好奇地打量起四周来。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但是陈设布置却很精巧。当然,在小石头的眼里也只是感觉不错。小石头不过是个山野小童,哪里会认得窗前的上乘紫檀木桌椅、天蚕丝织就的帘珑、墙壁上两汉大家的书画、极品苏锦的花鸟屏风……

突然,吱呀一声,雕龙画凤的精制木门忽然开了,闪进来一个锦衣小帽的少年,面貌清秀,肌肤白皙,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才拍着胸口掩上门。“我叫旺财,你叫什么?刚才听说有新人来,我就偷偷跑过来看看。啧啧!果然好标志一个妙人儿……”

咕噜——小石头愣愣地看着这叫旺财的少年,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呀!你饿了吧?我去帮你拿点吃的……”旺财很是热心,也不待小石头答话,小跑着离开了。不多时,旺财捧着一个食盒回来,笑眯眯地说道:“不在饭口,厨房还没起灶,我给你找了些糕点,先凑合吃点儿吧!”

旺财!这个清秀热情的少年成了小石头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就这样,小石头在旺财口中的“梅庄”住了下来。小石头住的屋子在单独一个跨院,院口有人看守,整个梅庄更是明岗暗哨诸多,无法随意行走。虽然禁足在小跨院内,好在旺财时常出现,总算有个说话的人,不至于太过无聊寂寞。

魏晋以来,男风盛行,王公贵族多好此道。有了市场,也就随之产生了相应的供货厂商,这梅庄便是一处豢养幼童之所,搜罗品貌资质佳美的孩童豢养,待到年岁少长便开始调教,日后将是作为娈童进献给达官显贵,或是拉拢,或是营资,或是暗杀。

小石头虽然摆脱了饿死的厄运,却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究竟祸福如何,前途怎样,却是未知之数。命运总是一波三折的。人生不如意时常**。

人生天定,随遇而安。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小石头也已经习惯了梅庄的生活。不过是禁足在小跨院里,不过是失去了自由,这有什么?至少衣食无忧,至少不会饿死,更不会被人活生生吃掉!

这天早上梅庄热闹非常,早早地就把小石头吵醒了。没过多久,旺财就带来了最新消息,庄主回来了。庄主?这庄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旺财吞吞吐吐也说不明白,而且一提到庄主就不禁微微脸红。小石头心里充满了好奇,却因为守卫的禁锢,只能呆在小院子里,不能出去看个究竟。

第二天,小石头终于被带出了小跨院,来梅庄后第一次离开了小院子。经人领着来到所谓的“一品堂”,终于见到了这位梅庄庄主。果然一个人物,丰神秀玉,体佳姿宜,锦衣罗袍,神采飞扬。一品堂中还有好几个少年,与小石头年纪相仿,都是容貌俊秀之辈,堪当娈童之材。

庄主环视了一圈,笑眯眯地问道:“来历可都清楚?”旁边的管家连忙应道:“都是流亡的灾民。”点头哈腰的,一副奴才相。“恩恩……不错!好生调教着……”庄主很满意地笑了,笑声很温和。

就这样小石头开始了他的梅庄调教之旅,不再像之前那样悠闲。每天都要早早起来,吃过早饭便要到梅庄的百家堂读书习字。从最初的三字经、声律启蒙,到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无不涉猎。这些都是上午的功课。到了下午,则另有专人教授琴棋书画,以及许多奇技**巧。晚上是自由时间,不过梅庄也安排了许多节目,都是变相的训练之法,可以自由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