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寒请我喝酒,大满、燕子、大风都在。还有俩不认识的,可能是大寒的客户。我看到燕子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眼神暗淡,无精打采的。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绞痛,我心里清楚,燕子时间久了见不到我每次都这样。

“燕子最近身体不舒服吗?”我问。

“嗯。”

“去苏老哪里看看什么原因没有?”

“没有,我知道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呢?”

“我家的狗死了。心疼,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你家的大黄狗死了吗?大寒。”我扭头问大寒。

“没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燕子所指的大黄狗就是我了。如果能让燕子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就是恢复到认识我之前的状态,我宁愿做只大黄狗。

我在想那些个喜欢猎艳、欠下一身风流债的男人。如果一旦良心发现,接下来他们就会在愧疚、悔恨交加里度过余生。现在我终于理解大寒的心痛之处了。以后我不会再羡慕那些到处留情的男人了,真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

燕子什么都不用说,看到她这样的状态,我的心像刀刮一样生疼。我当初是怎么劝大寒的我忘了,总之当时记得我是非常耐心的谆谆善诱、非常细心的冰释理顺、非常热心的融会贯通的劝大寒宽心。如今轮到我头上,我才知道,那些宽人的,只是有一颗善良的心罢了。

燕子这种状态,我承认自己脱不了干系,是我首先招惹了人家。遥想当年,的确是我看到燕子貌美如花,才怦然心动、垂涎三尺的。我确实是当初那只想吃腥的猫。事已至此,我突然抽身,真是罪孽深重。

当初头脑发热的时候彻底过去了,我现在又冷静的吓人。即使我再拼上几滴血拿下她,我家筱青怎么看我?我拿什么养活燕子?我把燕子放到哪里?我把燕子放到我心里的那个位置?面对残酷的现实,我怎么办?那我只能装疯卖傻。我受到良心的折磨是我自作自受。活该都是我当初头脑发热,行为肤浅造成的。

大寒他们在谈生意上的事,杯觥交错,海阔天空,好不热闹。我实在提不起精神,我看到燕子也木木的坐在哪里,跟我一样,偶尔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硬邦邦的笑容,瞬间又消失在喧闹声里。

我在心里默默的安慰燕子同时,也在**: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以外的美好事物我们自然不会得到。即使是这个世界上的美好事物,得到的人也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秦王嬴政想统一国家,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可是秦王想长生不老的美好愿望不也是没有实现吗?这个世界上的男男女女,真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或许有,但是我是没有遇到过。绝大多数都是凑合着、将就着,相互忍者、怨着、包容着。

我很幸运,以往里我想得到的东西都会很轻易的得到,可这却是我一生最大的悲哀,因为激情因此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心好像死了一般。如果我一生都得不到燕子,我们的爱情在风华正茂里戛然而止,我的生命里不是有了念想吗?并且是一生挥之不去的念想,这对我不是胜过生命的礼物吗?

而对燕子而言,因为这段刻骨的爱情升华了自己,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存在。把这么美好的相遇深深的

埋藏在心里,任凭时间流失,燕子也会把这段美好打扫的一尘不染。

对于我俩,一生中不都是多了一件谁都偷不去的、比生命更高贵的圣洁之礼物吗?相爱的男女为什么一定要死守在一起呢?死守在一起的爱不是落入世俗了吗?落入世俗的爱哪里还有圣洁可言呢?

想到这里,我轻松了许多。真爱无坦途,可见我俩都有幸遇到了真正的爱情。与那些终其一生也遇不到真爱的人站在一起,我俩是多么幸运。感谢阿兰贝尔,感谢丘比特。

“他们都拿苏老吓唬我,难道我是吓大的吗?动不动就说到苏老那里告我的状。我就不懂了,苏老能把我怎样?苏老的拳头有我的大吗?苏老的剑有我的长吗?苏老能徒手放倒豺狼吗?苏老能用长矛刺死鲨鱼吗?苏老的利箭能百步穿杨吗?就苏老,我一根小指就能戳倒他。”

我虽然坐在酒桌上无精打采,但是当我听到大风在用轻蔑的口气掰扯苏老的时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我的心上钉钉子。直到他说完,我都一言不发。他多说一个字,我的心就下沉一些,他的罪责就加一码。我的热血开始沸腾,我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公平公正、合情合理的处理好这件事。直到散席的时候,我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大风,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说:

“明天下午墓田比剑,带上裹尸布!”说完我转身扬长而去。

早晨,被一阵嚷嚷声吵醒。接着听到外屋嗡嗡低语:

“醒了,醒了。”

我醒来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与大风决斗。这个关乎性命的问题非同小可,等我吃了饭再从长计议。我已经很久没练习剑法了,吃了早饭也得练习练习。我慢吞吞的穿好衣服,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真是一个比剑的好日子,也是一个下葬的好日子。

正屋里坐满了人,都是筱青的姐妹和娘家人,还有苏母。不用问,肯定是为我傍晚比剑的事来的。今天筱青她们需要给我做一床崭新的纯白被褥,等我死了好把我包裹起来下葬。看到筱青哭的红肿的眼睛,想到这个命不好的娘们今天可能就当寡妇了,并且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心里也不是好滋味。

因为比剑每年都会死人,何况这是决斗呢。出现决斗的情况不是很有规律,有时候一年好几次,有时候很多年不会发生。这次决斗离上一次决斗很多年了,上次也是我一剑刺死了那个冒犯我的小伙子。下午的这次决斗我恐怕就未必有上次那么幸运了。虽然我心里打鼓,但是我还是很有底气的。我心里清楚,虽然大风在身体上比我占优势,他气力比我大,反应速度和剑术跟我不相上下,但是我的心理素质高。当一个人有能力笑对死亡的时候,这个人是战无不胜的,而且我的出神入化的战术也不是大风的智力能够吃透的。

家里人太多,我到苏老家吃点东西,开始热身练习剑术。我一生对两样东西天生都有亲切感:一是海水,只要我潜到水里,我在精神上获得的满足感不是能用言语所能表达出来的,我深信我的前生是条鱼;另一样东西就是剑,利剑在手,我挥舞起来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自如,我能很轻易的骗过对方我的真实意图,神出鬼没的达到我的目的。行云流水一般,一剑刺进我想刺入对方身体的部位。

感觉练习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回到苏

老的屋里喝茶。大寒、大满都在。

大家都不说话,死寂一般的。我知道大家都在为我担心,更主要的是担心活着的人——筱青和筱青肚子里的孩子。

“我不会有事的。”我若无其事的安慰他们,可是并没有回音。

大家脸色沉重的相互看看,又是死一般的沉静。

“我最近有淤积的血气,我打算一个人到山里漫游一段时间,直到心血稀释的差不多了我就回来。”大满说。

阴气太重,话音像石头一样沉到泥土里,连个回音都没有,气氛瞬间又凝固了。我隐约听到我家院子里筱青的哭声及其他人的**声。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下次不会再干了,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不想因为这种气氛影响到我的一点心情,我起身到附近的院子里继续练习剑术。

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策略与大风对决。大风膘肥体壮,与他比剑本身我就已经占了便宜,因为比剑时机巧可以完胜蛮力。我们俩都是久经杀场的老手、都具备刺死别人的经验,所以不用点策略胜算率不会太高。

决斗的时刻来临了,整个寨子倾巢而出,乌压压的涌上墓地的方向,决斗的场地就在墓地附近。我担心筱青会影响我发挥,硬是把筱青留在家里,由苏老俩陪着。换上素净的衣服,大寒,大满他们陪着我一起去了墓地。

大风一簇人马早到决斗场了。只见大风趾高气扬,谈笑风生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俩各自上场,在剑师的示意下开始了生死决斗。我俩试探了几个回合,大风一只手就可以劈剑。不论是砍剑还是反手抡剑,我都得需要双手才能使出力量,这样我灵活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只听到嗖嗖的劈剑声。

十几个回合过去了,我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本来完全可以完成的动作居然没有完成,本来判断对方的剑刺不到的地方居然差点刺破我的胸口。更可怕的是,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发现一个足以致对方于死地的机会。为了尽快找到机会,我装出一副更加害怕和无力的样子,麻痹对方,并开始节节败退。

当对方一剑砍来的时候,我本来应该向后退,躲过这一剑。可我决定一反常态,自己创造一个干掉对方的机会。我眼睛盯着大风的脖子,用最快的速度硬是向前推了半步,用尽全力一剑刺到大风的脖子上。借势一挥,大风颈部的鲜血喷向空中,撒我一脸,我感觉到脸上热辣辣的。

我模糊的看到大风一下子瘫软的坐在地上,眼里的凶光也像一盏耗尽煤油的灯芯,一点点的熄灭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家人涌上来在我胳膊上缠绷带。我才感觉胳膊生疼,我的一只胳膊被大风砍断了。

尽管苏老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我的左胳膊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我躺在**,有一天忽然良心发现:我才看到苏老他们因为担心我的缘故苍老了许多,我才看到筱青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我才感受到那些个被我刺死之人的亲人有多么悲伤。我失去了一只胳膊,并且在伤害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才脱掉乳臭味。一个男人的成熟到底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呀!我一闭上眼,眼前都是大风临终前那股哀求的眼神,他那种湿润的眼神分明在说:救救我,救救我。这是我后半生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阴影,如影随形。

——丙申冬

(本章完)